2021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一个伟大创造。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发展过程，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不懈探索的过程。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中指出，“经过持续推进改革开放，我国实现了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到充满活力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从封闭半封闭到全方位开放的历史性转变”。这种转变，既有着深远的历史影响，又蕴含丰富的时代价值，更需要持续的理论创新。

传统观念受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和西方学者的影响，普遍认为，市场经济是资本主义特有的东西，计划经济才是社会主义经济的基本特征。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了社会主义社会中无需市场机制的可能性。即实行生产资料公有制之后，“一旦社会占有了生产资料，商品生产就将被消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815页），“生产者不交换自己的产品；用在产品上的劳动，在这里也不表现为这些产品的价值”（同上，第363页），“社会的生产无政府状态就让位于按照社会总体和每个成员的需要对生产进行的社会的有计划的调节”（同上，第811页），这就看不到市场上商品、交换、劳动等关系的影子了。西方学者也普遍将计划作为社会主义独有的经济调控方式，将市场作为资本主义特有的经济运行机制。如哈耶克就片面地将计划等同于社会主义，市场等同于资本主义。在实践中，改革开放以前，我们实行的是“经典”的或“理想”的社会主义制度，简单套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设想的模板和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实践的再版，实行单一的公有制和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禁止市场经济的发展，力图用生产关系的“先进”抵消生产力的“不足”。

事实上，要进入马克思、恩格斯所描绘的共产主义社会，需要相当长时期的努力。在此之前，我们需要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相互并存、相互影响、相互促进，这就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的产生以及实践的探索提供了重要依据。解决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的结合问题，关键是要厘清计划和市场的关系问题。最重要的是要弄明白计划与市场都是调节经济与配置资源的重要方式和手段，并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代名词。

人类历史长河中，如何认识和处理计划与市场的关系，是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产生后，各个历史时期和经济社会形态均会面临的问题。用什么方式和途径去推进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不容忽视的还有包括制度和体制在内的计划问题。早在封建社会，就有过以计划与市场相结合的方式去解决经济问题的尝试。汉武帝时期，实行盐铁官营和中央专卖的盐铁制度，改变了盐铁的自由经营和买卖，在增加财政收入和改进生产方式等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发挥了计划调节在商品生产和流通中的作用。

20世纪初，苏联新经济政策和美国罗斯福新政的先后实施和政策成效从不同维度说明了计划和市场结合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在资本主义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过渡时，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成立后，为发展生产力，将粮食税政策过渡到新经济政策，促进了余粮流通、商品贸易和国民经济恢复，充分说明社会主义建设中计划是离不开市场的。为应对20世纪30年代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美国实行罗斯福新政，通过政府干预和出台制度等方式，在强化政府宏观管控的同时避免了市场经济陷入萧条，也充分说明资本主义发展中市场是离不开计划的。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鸣响了改革开放的礼炮，开启了中国社会主义这艘巨轮扬帆起航的新征程。如何取得“实际的最好的社会主义建设成果”（《江泽民文选》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35页），关键在于选择正确的经济体制。改革开放过程中，党和国家为改变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突破旧的生产关系的束缚，建立适应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新经济体制，经历了从在计划经济中引入市场机制、提出在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到明确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探索过程，实现了从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重大转变。

社会主义有计划商品经济体制形成和发展。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经济体制改革为起点，这一时期是我国由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过渡的时期。在理论上突破了计划体制与商品经济相对立的观念，在实践中不断增强了市场调节的地位和作用，明确了社会主义制度下能够发展市场经济的思路。邓小平指出：“说市场经济只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只有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这肯定是不正确的。社会主义为什么不可以搞市场经济，这个不能说是资本主义。我们是计划经济为主，也结合市场经济，但这是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邓小平文选》第二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36页）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形成。以党的十四大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为标志，这一时期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正式确立的时期。在理论上进一步明确了社会主义能够发展市场经济的思想，在实践中全面推进了市场化改革，强化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邓小平在南方谈话中指出：“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邓小平文选》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3页）党的十四大指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确定什么样的目标模式，是关系整个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全局的一个重大问题” （《江泽民文选》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25页），并鲜明提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同上，第226页）。1993年，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对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作出总体规划和全面部署。1997年9月，党的十五大报告明确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是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一项基本经济制度。2003年10月，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又对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作出总体规划和全面部署。我国成功实现了由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框架初步建立。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加快发展。以党的十八大提出加快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为标志，这一时期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新突破时期。在理论上明确了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应处理好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在实践中推进了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的结合，强化了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强调，“经济体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点，核心问题是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指出，“必须坚持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2020年5月，党就如何在新时代更高起点、更高层次、更高目标上推进经济体制改革及其他各方面体制改革，构建更加系统完备、更加成熟定型的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进一步提出了具体意见。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创造性探索，意味着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发展市场经济，突破了社会主义不能搞市场经济的传统观点，打破了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才是真正市场经济的错误观点。这是中国共产党人在社会主义理论上的认识飞跃，是前无古人的伟大创举，是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发展作出的历史性贡献，体现了我们党坚持理论创新、与时俱进的巨大勇气。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来说，跨越了传统的社会主义建设模式，实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自我创新。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这是我们党在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程中的一个重大理论和实践创新，解决了世界上其他社会主义国家长期没有解决的一个重大问题。”（《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一卷，外文出版社2018年版，第94页）这一建立在社会主义制度与公有制基础上的市场经济，充分体现了公有制的本质属性与市场经济的基本特征，促进了我国经济的持续健康发展。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创造性探索，意味着我国经济发展的体制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由计划经济体制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变，实现了改革开放的历史性突破，打开了我国经济发展的崭新局面。中国经济发展跨越了计划经济的藩篱，实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2020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突破100万亿元，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超过1万美元，经济实力跃上新的大台阶，实现了人民生活从温饱不足到总体小康进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历史性跨越，展现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强大优越性。广大经济主体跨越了对计划经济的束缚，有了独立的经济利益和经济自主权，解决了传统体制中存在的激励不足问题，极大地调动了企业、个人等经济主体的积极性。

40余年改革开放的伟大实践，创造性地建立和完善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充分证明了社会主义的巨大生命力，持续使科学社会主义在中华大地上焕发出生机和活力。进一步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必须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方向，坚持正确处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不断解放和发展和社会生产力。

第一，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方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发展过程，就是从根本上变革不适应社会生产力发展的计划经济体制，建立和完善体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发展特征、符合社会主义制度基本要求、促进市场经济蓬勃发展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过程。对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方向，不仅是经济体制改革的基本遵循，也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依托”（同上，第95页）。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40余年的发展中，始终围绕社会主义市场化改革这一主线，推动了社会生产力的加快发展，提升了我国的国际竞争力和影响力。进一步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应在经济高质量发展中继续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改革方向，充分遵循市场经济发展规律，全面深化重点领域改革，持续激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动力和潜能。

第二，正确处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过程中，政府与市场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密不可分的。只有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同时更好发挥政府作用，将“看不见的手”和“看得见的手”有机结合起来，才能推动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尤其是在政府与市场作用发挥不平衡、过度强调市场作用的情况下，更要正确处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将有为政府与有效市场作用有机结合起来，推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一方面，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关键在于健全现代市场体系。完善要素市场体系，促进各类要素的自由流动；着力培育市场主体，激发企业等各类主体的活力；健全市场规则，规范市场秩序，实现要素自由流动、价格反应灵活、竞争公平有序、企业优胜劣汰。另一方面，更好发挥政府作用的重点在于转变政府职能，完善宏观调控体系。加快转变政府职能，建设服务型政府，不断提高政府服务质量和效率；着力完善宏观调控体系，优化宏观调控方式，突出公共服务导向，强化对市场的监管，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平稳运行提供强有力的支撑和保障，进而在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的加快构建中，充分体现政府与市场的有机结合。

第三，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过程，不仅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和完善过程，而且是社会主义经济制度自我调整、创新和发展的过程。对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与基本经济制度的关系，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指出，“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重要支柱，也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根基”。进一步地，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强调“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并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与“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一齐明确为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范畴。所有制结构、分配方式、经济运行机制“三个层面”的基本经济制度是相互影响、相辅相成的，三者同等重要、缺一不可。只有既坚持这“三个层面”的基本经济制度、发挥好各个层面的作用，又将三者充分结合起来、实现三者的协调统一，建立健全“三位一体”的基本经济制度体系，才能充分体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发展特征、符合社会主义制度基本要求、促进市场经济繁荣发展。不断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应继续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建立更加成熟定型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制度，把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和市场经济更好地结合起来。注重所有制结构、分配方式、经济运行机制“三个层面”制度的有机结合。“三个层面”的基本经济制度，不是相互割裂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不能仅发挥其各自的作用，而应将三者紧密联系起来，在“三位一体”的制度框架下协同作用，不断巩固社会主义经济制度体系，持续提升我国经济发展质量、效益和竞争力。

（作者蒋永穆，四川大学经济学院院长、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