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于2021年9月7日《今晚报》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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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21年是中国农历辛丑年，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过着无比幸福的生活。而120年前的辛丑年，却是令国人永远不堪回首的屈辱年，清廷被迫签下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1900年的“庚子之役”，八国联军攻破北京。清政府的无能并不意味着当时的爱国军民任人宰割，特别是在为期月余的天津保卫战中，在直隶提督马玉昆指挥下，取得了击毙侵华美军指挥官里斯库姆上校、摧毁英军列低炮等战果。

天京保卫战（天京保卫战兵力对比）

马玉昆临危受命

翻开《清史稿·马玉昆传》，有关他指挥天津保卫战的记载只有寥寥数字：“初战天津，继战北仓，相持月余，卒以无援退。”但由于这是一场涉及至少九个国家间的国际战争，当时外国人留下的文字记录并不少。

齐鲁书社在1980年出版的《八国联军在天津》中收录并翻译有大量国外史料，如英军准尉吉普斯所著的《华北作战记》、英国传教士宝复礼所著《京津随军记》、美军上校团长达格特所著的《美军在华解围远征记》及英国人萨维奇·兰德尔所著的《中国与联军》等，加之国人撰写有《西巡回銮始末记》等笔记，通过这些中外史料记载，大体能梳理出马玉昆率领守军在一个多月的天津保卫战中的浴血表现。

马玉昆接防天津时已是天津保卫战中期，先前在紫竹林租界、老龙头火车站（今天津站）小胜洋兵的义和团无法抵挡联军主力，敌人推进至八里台一带，清军统帅聂士成奉命阻击，不幸中弹身亡。聂士成阵亡、义和团溃败后，天津城防务工作主要由马玉昆负责。当时，马玉昆麾下有从山海关带来援津的武卫左军七个营，又接管了原聂士成麾下的武卫前军十七个营，加上天津地方部队以及部分义和团民众，总兵力不过万余人。而由于大沽炮台的失守，八国联军一直处于增兵状态，最高峰时兵力已达四万人。即是说，清军武器数量与人数都处在劣势。整个天津保卫战就是在敌强我弱、敌众我寡的不利态势下展开的。

击毙美军指挥官

1900年7月13日晨，天津城的城关攻防战正式开始。日、德、俄三国之兵共八千名分两路开始攻击天津城，各种型号的速射炮向城墙齐轰，清军也以城头上的大炮反击，一时之间炮声惊天动地。负责进攻南门的日军在外门的阵地上点燃了两桶火棉霰弹筒试图炸开城门，而清军施以炮击将导火信管打灭。日军点燃三次，清军便打灭三次，直到日军第四次点燃时方才将外门炸毁，战事的激烈程度可见一斑。

配合日军围攻南门的还有英、美两军。参战的美军是以第九步兵团为主，这是一支从菲律宾殖民地调来的部队，指挥官里斯库姆上校是参加过南北战争、对西班牙的圣地亚哥战役以及菲律宾殖民地战争的军中宿将。在配合日军进攻中，他的步兵团遭到隐藏在城外村庄中的清军猛烈反击，美军士兵们只得四处寻找沟渠、土围遮掩，其中的一位上校、两位上尉都负重伤。在经过一道堤岸时，美军一位旗手被打死，星条旗掉入泥泞之中，里斯库姆见状捡起旗帜继续指挥士兵冲锋。这一举动让他成了清军的活靶子，瞬间被子弹击中而亡。接替里斯库姆的新任美军指挥官沮丧地发现，自己的步兵团处于困境中，既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原地隐蔽。直到晚上八点后，这支步兵团才利用夜幕分班撤退。

城关攻防战持续到7月14日凌晨，除了里斯库姆，英军皇家海军陆战队劳哀德上校亦被击毙。但最终，日军炸开了城门，在巷战不利情况下清军选择撤退，转向北仓集结。英军准尉吉普斯在《华北作战记》中提到，攻城战中联军伤亡总数约为七百五十人，占参加战斗人数的14%。而清军方面伤亡三千余人，双方战损比例约为1∶5，这和数十年后抗战时中国军队与日寇的战损比相当。天津保卫战能取得这样的战绩，马玉昆麾下的清军已十分不易了。

罪恶的列低炮

“庚子之役”爆发时，恰逢此前每每作为侵华急先锋的英国深陷南非战场之中（英布战争，1899-1902）。作为第一个靠着坚船利炮轰开近代中国国门的老牌列强，其出兵人数不及沙俄，甚至不及日本。考虑到派兵较少会导致无法攫取更大利益，英军便将南非战场上屡试不爽的列低炮运抵中国，妄图利用武器优势弥补兵力不足。

列低炮，是一种能发射毒气弹的大炮，国人称之为“绿气炮”，炮弹落地爆炸后即冒出绿气，人闻之登时毙命，这种武器毫无人道。英国传教士宝复礼《京津随军记》载，在7月13日攻打天津城时，疯狂的英军炮手一边施放列低炮一边吼叫着“不要吝惜弹药”。破城后，英军上城搜寻时发现几名清军士兵擎枪倚墙，怒目而立。走近才发现，原来几人早已吸入毒气而亡，只是因为倚靠城墙才未倒下。列低炮带来的伤害绝不止于士兵，离老龙头火车站不远的义冢，堆放千具尸体。城内被毒气炮薰死的妇女尸体尚聚坐一堂。

即使天津城防已破，马玉昆也决心要摧毁列低炮。在与各级将领商议对策时，有经验丰富的炮手提议先设法吸引列低炮开火，而后通过观测炮弹弹道走向推测出炮台位置，再集中火力将其摧毁。可这种办法只停留在纸面，因为谁也无法得知敌人何时何地发射毒气弹，况且战时列低炮与普通大炮共同发射根本无法辨别位置。很快随着“以水代兵”计策的实施，让纸上谈兵有了可操作性。

“以水代兵”巧破列低炮

天津城破后，各国侵略军只顾奸淫掳掠大发横财，早将此行目的——解救北京受困的使馆人员一事遗忘，直到8月1日收到使馆秘密送来的告急书信后才正式召开北上会议。会议决定各国组成一万八千余人的联军，于8月4日出发经由白河（今北运河）两岸北上援京。

战事间隙，马玉昆拜访了一个叫黄金祥的退休官员寻求退敌良策，黄金祥预测洋人会沿白河两岸分兵北进，故提出“以水代兵”之计：掘河引水东灌，再向水中安置水雷阻碍东岸洋人进军，洋人如敢强行渡水，水上目标明显有利于大炮射击。史载洪水“弥望数十里，水深四五尺、六七尺不等，阻其分窜”，白河左岸的俄、德、法等国联军果然为洪水所阻，仅剩右岸日、英、美联军独自与清军交战，攻势大大降低。

8月5日凌晨，日军率先和马玉昆麾下武卫军统领周鼎臣等人在北仓唐家湾地区交战，面对数千日寇轮番进攻，周鼎臣利用夜色沉着防御，毙伤三百多人，使日寇始终无法靠前。见阵地无法攻破，英军决定再次使用列低炮。上午8时，赶来增援的英军将两门列低炮拉至西沽炮台，炮击位置定在北仓桃花寺村，那里是清军的后方大营所在。很快几枚毒气弹在桃花寺村落地爆炸，确实给清军和当地百姓带来伤亡。与此同时，早就严密监视的清军前沿炮手迅速测出列低炮位置，各炮位调转方向朝西沽炮台位置齐轰，随着数声巨响，英军两门列低炮与炮手顷刻便被炸得支离破碎，这个天津军民心中的“梦魇”终于得到应有下场。宝复礼在《京津随军记》中也不得不客观承认：“多数英军都是被中国人的大炮打中的。在很远他们就找到了射程，炮弹总是既落到我们的右面，又落到我们的前面。”摧毁列低炮的清军因而士气大振，《义和团档案史料》中记载，该日“华军奋勇异常，西军死伤不下两千人”。

由于寡不敌众，马玉昆最终放弃北仓撤回北京，后保慈禧、光绪西狩而去，天津保卫战宣告失败。但在一个多月的战斗中，马玉昆率聂士成余部从城区打到郊区，以弱敌强毙伤洋兵数千人，打死美军指挥官、摧毁英军列低炮，让侵略者不得不正视中国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