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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乃高阳酒徒也,非儒人”:狂生郦食其

“吾乃高阳酒徒也,非儒人”:狂生郦食其“吾乃高阳酒徒也,非儒人”:狂生郦食其秦汉之际,风云际会,风流人物,层出不穷。狂生郦食其,以其老迈之躯、傲然之气、远见之识、纵横之术,跻身纷乱政坛

“吾乃高阳酒徒也,非儒人”:狂生郦食其

秦汉之际,风云际会,风流人物,层出不穷。狂生郦食其,以其老迈之躯、傲然之气、远见之识、纵横之术,跻身纷乱政坛,为刘氏建立大汉王朝作出了很大贡献。尽管他的政治生涯只有短短四年,但他那狂人之举和特异风格,却给后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郦食其(?——前201年)陈留高阳人。他好读书(他读什么书,史籍没说,我想大多是纵横家之类的著作),家贫落魄,没有吃饭穿衣的体面工作,只好当个乡里看大门的传达员。但是,因为他是个“刺头”,不大听使唤,所以县里的大人物来乡也都不大敢支派他干这干那,县里的人都称他是“狂生”。“生”,是先生的意思。可“狂”字怎么翻译才好,是狂妄、疯狂、张狂?想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译为“狂人”贴切,就叫他“狂人先生”吧。总之他是个奇人、怪人、高人,和其他人大不一样。

陈胜、项梁等揭竿而起后,各路豪杰杀来杀去,经过高阳的不下几十个。“狂人先生”郦食其听说这些草莽英雄个个气量狭窄、好礼繁琐、自以为是,听不进不同意见,就依然藏而不露,等待时机。大概郦食其也懂,“做错事,却不能跟错人”吧。——秦二世三年(前208年),时为沛公的刘邦,率军西进攻打咸阳,正好路过高阳。别看刘邦大字不识几个,但他有个好习惯,每到一地往往先打听当地的贤士豪杰。郦食其的一个老乡在刘邦那里当骑士,来到家门口,当然回家看看。郦食其找上门去对这个老乡说:“我听说沛公傲慢看不起人,但是他有大的谋略智慧,我真愿跟他大干一场,可惜没人推荐。如果你再见到沛公就说,‘我老家有个郦先生,六十来岁,个子八尺多高,人们都叫他狂生,他自己说我不是狂生’。”骑士说:“沛公不喜欢儒生,有些门客戴着儒冠来求见,沛公往往摘下他们的儒冠,往里面撒尿。和人说话经常大骂儒生。不能对他说你是儒生。”郦食其果断地说:“没事,只管按我的原话对他说好了。”骑士只好郑重其事地把郦食其的原话汇报给沛公。于是一场精彩跌宕的君臣际会拉开了大幕。——

刘邦下榻旅馆以后,派人召来郦食其。郦先生赶紧来拜见沛公。他递上名片,被带进了客房。这时,沛公正坐在床上让两个美女给他洗脚。见了郦食其,仍是洋洋不睬,照旧洗他的臭脚。郦先生见此并不感到意外,他冷笑一声,还以颜色。他只是拱拱手,也不行跪拜礼,然后不无讽刺地说:“足下是想帮着大秦攻打诸侯,还是想率领诸侯推翻大秦呢?”刘邦一听就骂上了:“竖儒!天下人让暴秦折磨得太久了,所以诸侯们联合起来进攻暴秦。怎么能说我帮助暴秦攻打诸侯?”郦食其不紧不慢地说:“既然您决心招兵买马,联合义军,去消灭无道暴秦,那就不应该这样傲慢无礼的对待长者。”听到这话,刘邦心头一震,心想这老头可能有一把棍,立刻停止洗脚,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郦食其请到上座,向他道歉。郦先生一笑了之,随之便兴致勃勃地谈起了齐楚燕赵韩魏之间纵横捭阖的故事。刘邦听得津津有味,便摆上酒饭,和郦食其边吃边聊。刘邦问:“我该怎么办呢?”郦食其回答说:“足下纠集乌合之众,收编散兵游勇,打算借此直接攻打强大的暴秦,这可称得上是虎口拔牙。陈留这个地方,是天下的要冲,四通八达。如今,陈留城里粮食储备多多。打仗哪能没粮草?我和陈留县令很友好,请足下下命令,派我当使臣去劝降他。如果他不听,足下便率兵攻城,我做内应。”刘邦一听,觉得这主意不错,立刻派郦先生前往陈留,随后率兵跟进。于是攻破了陈留,郦食其也被封为“广野君”。——以上是司马迁认可的版本,《高祖本纪》、《郦生陆贾列传》均采此说。但是,太史公还附录了另一个不同的版本,请大家耐心细看。

《郦生陆贾列传》后面有这样一段记载:最初,沛公刘邦率军经过陈留,郦食其来到军营门前递上名片,说:“高阳贱民郦食其,听说沛公餐风露宿,统率大军帮助楚人讨伐不义之秦,深表敬佩,并愿求见,面陈夺取天下的谋划方略。”使者进去通报,正遇上刘邦洗脚。刘邦问:“是什么人?”使者回答:“看样子像个大儒,穿着儒服,戴着‘侧注冠’。”刘邦很不耐烦地说:“替我推辞他,就说我正忙着争夺天下,没工夫见儒人。”使者出来推辞说:“沛公很对不起先生,他正忙于攻打天下的大事,没空接见儒人。”郦先生顿时两眼一瞪,手持宝剑,对着使者怒吼:“滚!回去对沛公讲,就说我是高阳酒徒,不是他妈的儒人!”这声怒吼,雷霆万钧,吓得使者把手里的名片都掉在地下,忙跪倒捡起,回身就跑,再次回报:“来客,真是天下的壮士,训斥我,把我吓得连名片都丢了。他说:‘滚!再进去说。你老子是高阳酒徒!’”沛公闻听也有些吃惊,赶忙擦脚拿矛,说:“快请客人进来!”郦食其进来后,一边向沛公作揖,一边说:“足下很辛苦,风尘仆仆,统率大军助楚讨伐不义,可是足下又为什么这么不自爱呢?我有要事求见,你却说什么‘我正做争夺天下的大事,没空见儒人。’足下想做天下之大事,成天下之大功,怎么能以衣帽取人,只看外表?这会错失天下的能人呀。况且,我想足下的智谋并不如我,勇气也不如我。你想得天下却又不肯见我。我认为足下太失策了。”刘邦连连道歉,说:“早先听说过先生的皮毛之事,今天才算弄清了先生的真身啊。”于是请郦食其落座,诚恳地请教夺取天下的谋略。郦食其说:“足下想成大功,不如暂驻陈留。陈留是天下的交通枢纽,是兵家必争之地。那里,粮食储备达千万石,城池坚固。我与县令一向要好,愿意替您劝降他。假如他不听劝,我就替您把它杀了,夺取陈留。那么,足下可以拥有陈留之众,占据陈留之城,食用陈留的存粮,招募抗秦的战士。扩充军队,足下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谁也不能伤害足下了。”沛公感激地说:“我明白了先生的意思。”

在第一个版本中,关于如何攻占陈留的情节,太史公只是一笔带过,《高祖本纪》也语焉不详。幸好这里有了下文:——“于是郦生乃夜见陈留令,说之”。但是陈留令没听郦食其的劝告,“郦生留卧宿,夜半斩陈留令首逾城而下报沛公”。刘邦随即攻城,士兵们用杆子挑着陈留令的首级向城上的人示威,并大声喊话:“赶快投降!你们县令的头已经被砍断了,如果再不投降就必杀不赦!”陈留人见县令已死,也就陆续下城投奔沛公。刘邦住到陈留南城门楼上,并依靠仓库的存粮,供应部队给养。三个月的时间,招募新兵达万人以上,成为消灭秦王朝的一只有生力量。——为什么竟会有两个版本,而且各有不同?这里暂且不讲,后文自有解读。下面继续说郦食其的事迹。

郦食其投奔刘邦后,还把他的弟弟郦商拉来入伙。郦商带着几千个弟兄跟随刘邦南征北战,战功卓著,受封“信成君”,后升为右丞相号“涿侯”,是汉王朝的开国功臣,高祖的得力干将。郦食其在此后经常以大使的身份,穿梭于诸侯之间。汉三年,楚汉相争进入相持阶段。荥阳一战,刘邦惨败。这让已成汉王的他有些灰心丧气,竟打算放弃成皋以东,只是消极防御项羽。郦食其坚决反对这种消极防御的观点,他说;“我听说懂得天之天者,就能成就王业;不懂得天之天者,就不能成就大事。什么事天之天者?当大王的应以人民为天,人民则以食为天。敖仓,自秦朝起就是大宗商品的重要集散地,我知道那里储存粮食很多。项羽攻占荥阳后,不坚守敖仓,反而往东回撤,仅打发一些弱兵守卫成皋,这真是老天赐予大汉的良机。如今楚军很容易被击败,汉军却反而想撤退,自己放弃有利时机,我认为这是天大的错误。两雄不会永远并立,楚汉相争久而不决,富贵人家惶惶终日,天下动荡不安,农夫没法种地,妇女不能纺织,民心都不得安宁。所以,我希望足下迅速进兵,收复荥阳,抢占敖仓,挡成皋之险,据太行之道,阻飞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从而向诸侯显示汉军已占据有利形势,那么天下英雄就明白应该跟谁干了。”他还建议,说:“如今燕赵已经平定,只有齐国还没拿下。

现在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间帅二十万大军驻扎历城,田氏宗族强大,东临大海,北靠黄河,南接楚地,人多变诈,足下就是派遣数十万大军,也不可能一年半载就能攻下。请您公开下达命令,派我去说服齐王,让他变为大汉的东方屏障。”汉王说:“好”。——应指出,这段记载与《高祖本纪》有出入。郦食其劝刘邦由防御转进攻的事,本纪只字未提。曾提到一位“袁生”有过类似的说法,但不完全相同。是否“袁生”是“郦生”之误,不得而知。按说事关大局,本纪应当记载,即便是一笔带过。据本纪所载,后来刘邦果然派遣郦食其出使田齐,同时又命令韩信率部东进。也许刘邦是想文武两手抓,大兵压境为郦食其与田广的谈判创造有利条件。但没想到节外生枝,这反而让郦食其踏上了不归之路。郦食其到了齐地,凭着对当时战局的客观分析,使田广心服口服,终于归顺了刘邦,取得了兵不血刃的重大外交胜利。万万没有想到蒯彻的出现,竟让这一胜利顿时化为泡影,而且让谋略过人的郦先生还下了油锅,含冤丧生!原来,韩信接到刘邦的命令就率部东进,在到达平原时听说郦食其已经劝降齐王田广,就打算停止进军。范阳辩士蒯彻(因避汉武帝讳,史家改彻为通,故又叫蒯通)这时出了个馊主意,他说:“将军受命攻打齐王,汉王却派郦食其劝降田广,难道有命令让将军停止进攻吗?为什么不再进军!郦食其一介寒士,乘车前往,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拿下齐地七十多个城池;将军统帅数万大军一年多才攻下赵地的五十多座城池。您当将军数年,竟然还赶不上一个酸儒的功劳吗?”能征善战的韩信听他这么一忽悠,果然头脑发热,立即发兵,渡过黄河,攻占历下(今济南),进而兵临临淄城下。齐王田广认为郦食其出卖了他,恼怒之下,就把郦食其扔进了油锅。于是齐鲁大地又燃起了熊熊战火。

屡有奇谋,大功告成的狂生郦食其,没有死于刀剑,没有死于敌手,却让自己人葬送,这样的惨剧能不让人叹惋吗?纵观他的从政生涯,我觉得他实在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

第一,他不是狂人而是高人。他走进政坛是已经六十多岁,此前,他满腹经纶,但无施展的平台;处乱世之际,而报国无门,只能慨叹时不我遇。壮志难酬,难免有奇特之举,披发佯狂,是可以理解的。殷纣王淫乱暴虐,箕子就曾佯狂为奴。李白独立高标,自称“我本楚狂人”。杜甫也同情他的遭遇,慨叹“不见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一个人有远大抱负却不得不佯狂,这实在是时代的悲剧,个人的悲剧。所以表面的佯狂是假,内心的痛苦是真。郦食其就不承认自己是狂人。他说:“我非狂生!”的确,他是一个高人,是一位出色的谋士。

第二,他不因私利而朝秦暮楚,也不对大人物卑躬屈膝。郦食其确实是一个纵横家,但他并不像苏秦、蒯彻之流,为一己私利而“有奶便是娘”。经过高阳的将军数十个,他谁都不跟,唯独选择了刘邦,就是很好的证明。面对“慢而易人”的刘邦,郦食其并没有阿谀献媚,而是依靠深远的谋略,真诚的话语来征服对方,表现了杰出政治家的浩然正气和魅力风采。

第三,他高屋建瓴,纵观全局,务真求实,勇担大任。投奔刘邦的四年中,他办的大事有三件,件件都证明了这一点。初见沛公,郦食其便从分析刘邦面临的形势入手,提出了攻取陈留,抢占储粮,休整队伍,扩充军源的对策,是很有见地的谋略。汉三年,正是楚汉相争最困难的相持阶段,他又及时提出“占领敖仓,夺取粮仓,转守为攻,创造优势”的策略,更具有全局指导意义。劝降田广,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减少自己伤亡,集中兵力对付主要敌人项羽。这也是精明的战略部署。反观“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的韩信,却听信小人蒯彻的挑唆,私欲膨胀,不顾大局,使这一战略构想化为乌有。难怪司马迁愤慨地说道:“蒯彻的主意简直太过分了!它把齐地拖入战乱之中,并使淮阴侯更加骄傲,结果让韩信、田广都丧命。”太史公看得太准了:刘邦就是通过韩信的这一举动,才开始对他产生怀疑的;到了韩信平定齐地,又要挟刘邦让他称王;自然,韩信的王是称上了,可他的坟墓也就开挖了。

第四,他敬业执着,身体力行,鞠躬尽瘁,不畏牺牲。郦食其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按说,完全可以在家照顾儿孙,颐养天年。可是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竟放着清福不享,投身血与火的洗礼。他还那么敬业,不是光当摇舌鼓唇的谋士,而是身体力行。他深入虎穴,智斩陈留县令之首,越城而下。他不辞车马劳顿,奔波于诸侯之间。这对一个年过六十的老人来说,是多么不容易。那时可不象今天,有飞机火车,几个小时就能到。最令人敬佩的是,面对死亡,他仍面不改色。当韩信围城时,齐王田广说:“你能阻止汉军进攻,我就饶你活命;不然,就把你烹了!”郦食其既没求饶,也没求韩信退兵,他说:“干大事不怕牺牲,做好事不怕责难。老子绝不会为你去再进言!”遂英勇就义。他的牺牲足以惊天地。泣鬼神。所以九年后,刘邦大封开国功臣时,不由思念起郦食其,因而破格提拔他的儿子为“高梁侯”。还应指出,郦食其虽然远见卓识,但也有时犯迷糊,例如他曾劝刘邦分封诸侯就是一个馊主意,幸亏张良及时纠正了。不过,“人非圣人,孰能无过?”所以不能“以小眚掩大德”,他的功劳毕竟还是大得多。

最后,我想就“两个版本”问题谈一点看法。关于郦食其与刘邦初次见面,司马迁为什么在认定第一个版本后有记录了第二个版本?与第一个版本相比,第二个版本的人物更栩栩如生,场面更富有戏剧性,可司马迁却认定前者又不放弃后者,这又是为什么?还是先看太史公自己的解释吧。他说:“社会上流传关于郦食其先生的书中,大多说汉王已经攻取三秦后,向东进军攻打项羽,在巩、洛之间,郦食其先生穿着儒服前往劝说汉王,这种说法是不对的。沛公当时还没有入关,他与项羽分别后来到高阳,才得到郦先生兄弟的。”这就是说,一是初次见面是在刘邦入关以前,即秦二世三年,二是说郦食其见刘邦时没有穿儒服。至于其他的出入,太史公只字未提。就司马迁自己解释的这两点,很可能有他的根据。否则不会这么专门强调。再说,郦食其明明知道刘邦不喜欢儒生,以他的聪明也绝不穿着儒服去找难看的。何况,郦食其自己就讲;“吾高阳酒徒,非儒人”呢?——为什么不提起其它出入?我想,大概太史公自己也很矛盾,虽然第二版本很热闹,很吸引眼球,但总有些夸大、演义、注水的味道,让人不放心。但又确实不是一点也没谱,弃之非常可惜。他是个认真负责的历史学家,所以斟酌再三,还是作为附录记载下来,供人们参考。对于司马迁的这种精神,我们应当敬而畏之的。

我们敬仰太史公,更感谢他用如椽大笔,把郦食其这位杰出的政治家外交家,引入历史人物的长卷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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