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屏会馆)
个旧的会馆
黄永平
云庙
我是多次去过会馆之后才知道会馆的。
个旧大桥头的石板道旁,与宝华门相连的一道朱墙里面,藏着已经历了两百年岁月的古楼院。走进,最爱里面的楼阁,庭院,花窗,镂门,围栏,花台,走廊,小亭,荷池,石桥……去得多了,一次,在清晨阳光紫薇的摇曳中,听到来这的人说这里是云省会馆,即云南籍人士的会馆。会馆?在这个多次去过的古雅楼院,乍一听这个名称却很陌生,暗记心中,急急去翻看词典,很快就知道其意,会馆词条其中有这样解释:“同县或同业设立的机构,供同乡、同业聚会或寄寓”。
后来听说个旧的会馆多达18处,便惊诧,在知道哪几条街有后,便去寻访这些会馆,很快,在去过云省会馆之后,五一路的石屏、建水会馆,中山路一带的湖南湖北会馆,天君阁北面的广西广东会馆,江川巷、吉安街的江西会馆,川庙街的四川会馆,我都去过,数了数10多处会馆去过大半。还有通海、蒙自、玉溪等其他会馆坐落在民居商铺间,虽时过境迁,有的成为办公场地,有的有人入住,即使如此,我兴致不减,还是愿意去看一看这些古朴的楼院。
会馆非私人公馆,亦非大户人家的私家豪宅,倒是方便我的出入,一处处会馆去得多了,雕梁画栋的楼阁间,满眼皆旧时景致,石刻,木雕,楹联,匾额,书画……中国古典艺术元素蕴含的美感,让我领会到了会馆的古色古韵。会馆里,楼屋一间又一间,都雅致。楼门间,大院连着小院,都幽静。我静静走进,然后静静走开,走开了,就有了这种想法,在这样的清雅之处,静坐、喝茶、聊天,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我暗暗喜欢上了这样的所在。
兴许是多了份对会馆的思量,一个月夜,心血来潮,独自一人步入一个会馆,踏着月色,喜欢上了月下会馆里的清静。后来,我去会馆,大都选月亮当空的夜晚,是想避开会馆另作他用的喧闹。
月夜独步会馆,能让我拥有一份对岁月的感悟。月色朦胧,树影斑驳,很是符合我的心境。会馆成了我的独处地,一个人的心思在岁月的深处穿越,一种情绪在朦胧的意境中流淌,我似在感受小城岁月的沧桑,又像是在品味会馆的古旧气息,我迷恋上了这里边虚幻的感觉,好似坠入了梦幻,恍惚间回到旧时光的幻觉,应对着我的凝思,很想写些月照旧院的文字。
今月曾照旧时楼院,旧人不见今时明月。于会馆院中徘徊沉吟,吟出这样的句子,连我都觉得好笑,我引用了曾读过的古诗笔意。我是来这追寻流逝的岁月吗?抬头,忽觉月色有点凄清,便一处处走去,总觉得这里面似藏着许多深邃的故事。蹑足而行,隔着时光的距离想象曾经的时光,怅然无语,词典会馆的释意,再明了不过,我却有了太多的茫然。百余年个旧的会馆经历了怎样的岁月?该怎样去思考会馆是凝固的锡文化的涵意?
去会馆多了,眼中的亭台楼阁再熟悉不过了,有时静坐会馆一角,心里对会馆陌生的感受愈发多了起来,疑惑也是反而多了起来,小城的会馆都经历了久远年代,看似无形流逝的人和事,却都记录在历史的岁月,让人思绪悠悠,萌生探寻的念头。
从小城的街巷走过,每看着那些会馆的楼院,我都会感叹:会馆犹存,人去楼空。
建水会馆成为中学,四川会馆成为小学,石屏会馆成了办公地点,云省会馆的古楼院中建了图书馆……从会馆的角度去看另作他用的会馆,我仍有一种与消逝了的人和事对视的奇怪感受。我固执地把另作他用的会馆理解为空楼,这是岁月的追寻?还是心灵的追寻?或许都是。
说个旧近代锡文化,非得说会馆。这是一位朋友多次对我说的话。这位研究本土文化的朋友曾不无遗憾地说过,单从云省会馆看就可以得知,这个会馆注入了太多的文化元素,国画、书法、雕刻、雕塑,其水平之高不仅让人惊叹,还透露几个个这样的文化信息:其一,建造会馆的人中不乏艺术家;其二,漫漫岁月,会馆出入过太多的文人雅士,他们之中,有能书能画能文能武者。其三,既不乏文化人,里边定然有善文之人写下的文笔。我懂他的意思,这位朋友的这番话与其说是他的观点不如说是他的遗憾。他说的长期岁月中,会馆出入的人中,既不乏文人,装着久远岁月的故事,想必会写些会馆时代的文字和亲历的往事。可惜那个时代刊载不多,这些人私藏的手迹,记录那个时代生命气息的文字,看到的远远不够。这位朋友告诉我,他看过《个旧县志》,还看过些锡业、矿山、厂情的资料之后,对涉及小城旧时经济、社会、文化只是略知一二。他最关注的人文方面,感觉少了些会馆与小城人家生活情态这一部分篇章,少了些凭借那个年代去了解这方水土的生动文字。听后,细思之,我亦有知之不详的遗憾。
旧时,个旧的街道皆是石板道铺的。会馆、寺庙、民居、楼院、商铺构成了小城的风貌。而会馆怎么看都是有气势的建筑群,各地的会馆仍然保留着不同的风土人情。四川会馆的人出来就不恋家,吃苦勤劳,适应各种环境,能开店摆摊,也能担货走街串巷把生意做好,他们嗓门大,爱摆龙门阵。江西会馆的人待人和气,心灵手巧,善缝纫,小城许多人的衣服就出自他们缝制,他们毕竟是来自江南之地,闲时喜欢摆弄下竹笛胡弦,在江南丝竹的音乐中品茶聊天。湖北湖南会馆的人都倔,认准的事少不了大声争论,他们之中多有武功之人,曾在禹王宫开设武馆教拳竞技,该会馆实权人物中有帮会头目,因而有许多人加入帮会,在小城市场的争夺中,把其他会馆经营的摊位挤走。广东广西会馆的人很精明,他们经营着大锡的外贸出口,经济也比较富裕。云南籍人士的云省会馆是最重要的办事机构,许多重要事务在此商议定夺,出入里面的人当然非等闲之辈。石屏会馆的人被称做“滑葫芦”,有机灵圆滑之意,这些来自“文学南滇第一州”的石屏人,说话语气轻柔,却有着强悍的一面,在那个时代曾经组织过石屏同乡会的武装打土匪。建水会馆的人被戏称为“憨山药”,可谓是此言差矣。他们来自有“文献名邦”之誉的古城,以聪明能干而闻名,干矿办厂都十分了得,因而出了许多富豪,所说的“个旧矿山的财富驮来了建水的民居、私家园林”,就显出了带“憨”字的建水人之能……各种口音的人来自不同地方,保持各自特点,却有这样的共同点,就是来到个旧多年后,都喜欢上了赏玩锡工艺器皿,学会了吸云南的水烟筒,各种口音都会说些干锡矿发财的话语。小城会馆热闹的时候,各地会馆里边充满了这些人熟悉的乡音,这时的会馆气氛一定是温情的,给背井离乡的人们安慰,让离乡的人感受到家乡的气息。
(云庙)
会馆是小城最特别的建筑,是个旧最气派的建筑群,这是我看到了的,去会馆多了,我的感触也多了,会馆,不只是建筑,更是洞彻上百年岁月的见证。个旧因有锡矿,成了那个年代许多人们幻想发财之地,会馆才应运而生。
走进小城会馆里,一处处的会馆都能体现出中国古典文化的渊源。我去过云省会馆之后,我视之为小城艺术的殿堂。或许是对会馆的今昔有了兴趣,看了当地资料之后,对始建于1765年云南籍人士的这个会馆,渐渐有了一些知晓,这里是召开个旧商业、矿业会议之地,这里制定过厂规,设立过多家银行,还赶过庙会……看云庙会馆,虽只是窥豹一斑,也让我对小城的其他会馆有了许多多神奇的联想。
滇南小城个旧,本为蛮荒之域,山深路远地偏,省内省外会馆遍及于此。在云南南部的城市群中,没有哪个城市有这么多的会馆。这个奇特的现象,让我疑惑,这么多的会馆不只是“提供聚会、寄寓”这么简单吧?
皆因锡矿!这片蕴藏富饶锡矿的土地上,会馆的出现,目的很明确。
看过旧时老照片,许多小城旧时的人物,轮廓或清晰、或模糊,但给人的感觉是虚幻的,不知道照片中何许人,经历了什么人生沉浮。照片里的背景有城墙、碉堡、旧楼、旧街巷、老宅院、铁轨、小火车、矿硐、石板道,透着旧时的气息。看着照片,会想象着照片里的人和往事,他们出入过会馆,走过小城的石板道,行走过矿山的山道,去过每一条街道的小巷,去过宝华寺烧香祈福,也听过赵老祖公因锡发财成为滇南首富的传说……有时,我会试图去猜测照片中的人物,他们的性格和爱憎,他们的忧虑和情怀,他们的开心和不快,还有他们的年华、智慧、声音,还有那个时代的谈话内容和生活的轨迹。
翻看史料,触目惊心。清未民国期间,个旧、建水、蒙自周边,匪患嚣张,土匪人数有数百、上千、甚至上万。滇南一带,以个旧遭受匪患更甚,土匪来时,小城满街刀枪林立,枪声四起。1924年土匪数千围攻个旧,被个旧军民抵住,后得开远驻军增援,才打退匪徒。1927年两方土匪,在个旧市区展开枪战三天,商铺被抢,正街被烧,数百间商铺和住房化为灰烬,商品财物被抢掳一空……个旧遭受匪患记述还有很多,看这样的文字,搅得人心烦。匪患,一次次的匪患。觉得会馆经历的这一时期真是够混乱的了,会馆所处这样一个时代实在凶险。石屏会馆曾是县办公场所尚且被土匪占领,逃出的县长也被打伤,云省会馆的屋脊也被炮弹炸过。可想而知,如此动乱的年代,其他会馆,被占被损毁过,一次又一次地建盖和修缮,在所难免。会馆得以存留至今,实属不易。
动乱年代,每当平息了各方匪患势力的纷争,云省会馆里面都有过个旧绅商设宴庆祝的情形,会馆汇聚了个旧许多商号炉坊的头面人物,他们举杯的祝酒辞中,心里想必都有维护自身利益的潜台词。参加各种宴会对这些有钱的士绅是常事,也许在大桥的中心酒楼、或在其他酒楼,在很多酒宴上会有这样的场景,喝高兴了的富绅们眉飞色舞,言语之间,庆幸这奇特的大山蕴藏的锡矿让他们暴富。个旧的这些富绅,在干得锡矿发财过程中,谁都经历过卷进纷乱的惊心场面。联想到为获得矿山财富,从来都是你争我夺,你得我失,争斗起来,你死我活,冲突争夺抢占时常出现,械斗和死伤的事屡屡发生。实际情况是,发了财、有了产业者,为守住财产,都不约而同选择投靠军政势力,当地权贵,拉拢帮会势力,寻求保护。这真是一个怪异的时代,匪盗猖獗,帮会横行,县官被匪徒绑架,富商被帮会勒索,这样一个时代,不只一次让我感慨:走进会馆易,读懂会馆所处的动乱岁月却很难很难。
从社会的属性去认识会馆,每个会馆首先是和利益连在一起的,每个会馆都为各自狭隘的利益服务,每个会馆同这个地域的人和事都有各自的关系。小城的会馆从一出现,就和苦难、争斗、欲望、财富、盘算、利益等许多词汇联系在一起,争得难解难分的事太多。而会馆的管理人员,有本领,有钱有势,并同当地的官场及高层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动乱岁月中,会馆重要组成人员的成份构成也很复杂,厂矿老板、官僚、富商、帮会头目,甚至土匪参与其中,可谓鱼龙混杂。如此混乱的时代,各种人物,都有一连串的说不完和说不清。我们能说的是,百年以上岁月,会馆的人与那个动荡年代上演的故事,跌宕起伏。那些会馆的管理人员,经过风雨,见过世面,他们的厉害,他们的成功,不仅是精于管理、善于开发锡矿,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同权贵和当地势力的关系很密切,并具备于动乱年代处事不惊的手段和胆识。
个旧因锡而历史久远,四面八方的人纷至沓来,都是冲着锡矿发财而来,出入会馆的人,在极其动荡的岁月中经历的事情虽然一言难尽,可锡带来的财富,有的就掌控在出入会馆的一些人手中确是实情。出入会馆发了财的名字可以列出长长的一大串,他们都是会馆的重要人物。随便说说,建水会馆的核心人物中,其中的朱姓家族就是靠个旧的大锡发了财,在建水大兴土木建造了至今让人叹为观止的朱家花园,这在滇南古城的历史上,真可谓是极尽人间奢华。至于在风起云涌的年月中,从曾经的兴盛到后来的败落,已致朱家小姐落难避难之时写出浮生颠沛、无助凄惶怆痛的诗文,让人唏嘘。当年何等风光,化为南柯一梦,虽是后话,却也道出了在时代风云中显赫的家族也是脆弱的。
个旧的锡业追溯到2000年以上,个旧之名出现在史籍则500余年,而个旧的云省会馆建成已有200余年,从清到民国,省内省外的会馆在个旧已有18家之多。各个会馆的管理当然是依赖团队,而团队重要人物的名字都是一连串,这些人物同小城许多著名的事件密切相关。那个时期,锡矿开发、修路、办教育、维持治安、筑城墙、建碉堡、筹款、融资修铁路,争取铁路主权……每做成了一件事,会馆里,想必围着的大桌前,充满了笑声和欢呼声。当然,那个特殊的时代,会馆桌前也会有叹息和无奈。会馆虽以“固结团体,亲洽乡谊,规过铺二,排难解纷,维持同乡大局,维护同乡在个旧权利,维护同乡在个之商务和各种公益为宗旨”。但同乡会也不可能服务到每个同乡的人,只能是为少数人服务,而且是为少数中上层人士服务。会馆的人也会时常遇到棘手的事而束手无策,面对矿山血腥的械斗、各方恶势力的剑拔弩张,平息纷争,并非易事。说来说去,会馆的人从来到这四处充满风险之地,就得承认靠锡矿发财当然也包含着对邪恶势力的承认,匪徒帮会势力笼罩着城市和矿山,每个会馆的人有目共睹却只能面对。怪不得,连石屏会馆的核心人物陈鹤亭,富甲一方,时任蒙自道尹、云南锡务公司总经理要职,这样一位滇南唯一的权力独揽者,对小城的匪患也只能竭力斡旋,召集对峙的各方匪首进行安抚,也只能招安维持社会治安。安抚、招安都不济事,社会仍然动乱。陈治乱成效甚微,但其于1914年任个碧石铁路经理,主管个碧石铁路,维护铁路主权,1922年担任锡务公司总经理,融资开发个旧锡矿,功莫大焉。
在个旧,祖居小城的老者多的是,他们是小城巷院的寻常人家。这些老者与会馆近在咫尺,时常出入,去会馆当然不少,有的是会馆的谈资,都能说些会馆往事。他们津津乐道的是云省会馆的庙会,关圣会、矿王会、药王会的热闹,会馆戏台演过什么滇戏,会馆的某人发了财在那条街盖了大庄园……有的老者是有学问之人,他们会走进小城正街的小书店,出入云庙的书报室,坐在小城的茶室聊天,这样的嗜好无疑让这些老者熟悉小城的大小事情,他们口中甚至能说出云省会馆这样的一些重要事件:个旧起义矿工曾驻扎云庙,伪县长云庙戏台上宣布就职高价购枪弹遭个旧绅商抵制,护国起义个旧之战胜利全县绅商在云庙设宴款待全体官兵,蔡锷将军曾派部下来云庙财神殿开会议事,李公朴先生来云庙作抗日报告,巴金先生来云庙观看矿工展览……老者们所言,虽只是个话头,细细说来都是一段长长的故事,只要有时间有兴趣听,老者们口中,可以没完没了的、说书般的、且听下回分解的说将下去,你尽可去听。
祖居小城的这些人之中,也只是些出入会馆的普通人,他们或许是江川巷的小贩,或许是锡行街作坊从事锡工艺品的手艺人,有的在商铺经营饮食、在米店街卖米,他们心里想的是,动荡岁月,能把小生意做好,能在自家的小院子,品品酒喝喝茶其实已很满足,能把小生意做得稳稳当当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那时,这种起码的要求有时却近乎奢侈。这些市井人家,虽处乱世,却深明大义,抗战的岁月里,在云省会馆画着“血战台儿庄”画像的墙前,为抗战捐款的人们中间,就有这些看似卑微的市井人家捐款的身影。
抗战期间,日军深知个旧大锡的重要,1938—1941年,日军30批194架次飞机对个旧狂轰滥炸,个旧城区一片火海,瓦砾遍地,小城里各行业关闭,人民生活困顿,店铺关、商人逃、锡业萧条,会馆管理锡业这一项最重要的工作也停滞了。那些日子,有人形容云省会馆院里堆满的锡锭都起青苔了。而那时个旧周边的几个城镇建水、石屏、通海倒也安宁,这几个农业县城没招来日军飞机,成了上层人物躲藏空袭的地方。或许,这些人当中也有弃会馆而暂避于此的人,他们在这些古城墙边的微风中还可品茶喝酒吃点烧豆腐,听听滇剧便可压压惊。而守着个旧断垣残壁的下等阶层的人,时刻担心日军飞机空袭,太阳一落山,城边豺狼嚎叫,没人敢出门。
和朋友聚在云省会馆聊会馆多了,我们觉得,小城会馆的楼院虽有几分江南庭院的风采,却少了些谈论诗文的话题。因想到,江南庭院的文化还真是闲出来的,一个闲字很有意味,许多满腹才华的文人有了闲适的时光,有了闲情逸致,漫长的岁月中,才融入了他们诗文之情,赋予了许多江南的庭院和园林穿越时空的文化辉煌。而云庙虽馆藏百余幅名家字画真迹,却鲜有诗文留下,能看到的是很多事务的文字和枯燥的资料。这也暗合了我这样一些想法,说会馆,只两点:有事和无事。无事当然体现了时光的闲适,人们出入会馆,老友老乡,市井人家,说说闲话,坐下看看戏,更多体现的是生活的闲情。无事当然安逸,无事的时候少,有事的时候多。想想也是,在一个多事之秋的年代,锡业得运营,财富需保障,匪盗要防范,其他如经济管理,人事选换,商贸交易等许多重要的事得谋划、布置、洽谈、商议、决择、决定、处理。说到底,会馆有庭院之景,却无庭院之闲,会馆在漫长的风雨岁月中,从来都不是寄存诗情之所在。会馆从出现之日起,就成为办事机构,大部分时间是拒绝闲人闲事的,百年以上的岁月,会馆管理锡业的大小事务就一直很繁忙。
个旧有句老话:有锡矿,才有会馆。简单明了,说得清清楚楚。
会馆在个旧一出现,就一直是一个图存获利的过程。各地会馆来到一个充满争端之地,都为获得锡的利益,各个会馆获取的利益有大有小,云南省内的几个会馆,像建水、石屏会馆因其经济实力雄厚和社会关系盘根错节,能包揽锡矿产业的许多领域而牟取暴利。有的会馆影响不大,除了同锡矿打交道,也经营商贸、运输、物资供给等与锡业有关的生意而获取利益,或做些小生意而谋生。各个会馆拥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而存在,拥有经营相关的生意而存在。各地会馆分布在不同的街道,维护各自的利益。看来,没有锡业,会馆就没必要存在于此,行使所谓“庇护老乡”的职责;没有锡业,这里就不会成为因锡矿催生出来的移民小城,外地人断不会来这闲逛。财富的诱惑实在太大,人们来到个旧矿山,发财的野心有了,担惊受怕日子也来了,来到的人就是愿意承受这些。那个年代,出入会馆的坐上客,当然多为小城的达官贵人、矿山有钱的老板,也会有日子殷实的大户人家。那个年代,迫于生计去了矿山的“砂丁”所遭受的苦难,看看那些悲伤的歌谣,让人伤感。岁月就是这么真实而残酷,成功与失望并存,富有和贫苦同在。在云庙会馆门旁,从宝华门到宝华寺通往老厂矿山的石板道上,丧失劳力的砂丁沦为乞丐向行人乞讨,会馆也管不了这么多,会馆出入的人起了恻隐之心,也只做得到在乞丐面前扔下几个铜板。
会馆建于市井,我从市井走向会馆,只一小步,而这一步,却似步入旧时的年代,思绪穿越了时空,就有了许多遐想:眼前的会馆,记载着太多的过往时光,一间间楼屋,一个个院落,一道道旧墙,一扇扇木门,每一处都有故事。厚厚的石墙,曾留下过乱枪的弹痕。正面的大殿里,摆过各种名目的酒宴。楼厅里的会议,所议之事都与锡有关。设在厢楼的商会,大锡交易的生意是一桩又一桩。侧楼的书报室,今天迎来看报者的步履,明天小城的茶室就会聊些报里的内容。正殿的戏台,但凡邀来那时的名角,会馆大院就会汇集很多京剧票友。楼群中的那间秘室,有多少密谋就有多少个谜。设在右厢房的金库,日夜都有持械人在守卫。镶在殿墙上的石碑,刻着当年个旧的厂条规章。会馆里的好几家银行,怀揣银票的老板们出出进进……想多了,回身走出,对着的仍是熟悉的市井街道,禁不住又想:会馆两百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那个无法想象的漫长年代,那些湮没在动荡年月中的会馆往事,想必会让学者留下探究的心理,而我轻轻走过会馆,似乎也从脚下的石板上听到了些许历史岁月的回声。
巍巍阴山,见证了数百年小城风雨。阴山脚下的会馆,一直接纳着这座大山的地气,今天仍然是那么古意盎然,供人们凭吊、瞻仰。如今,经历两百余年风云的会馆在我眼中,依然会唤起岁月的追溯。而消逝的一些会馆,像是昨天的一个幻影。会馆里面的事精彩,会馆外面的事热闹,无论是里面,还是外面,会馆的往昔,连着锡山,纵横四方,都归结在两百年的岁月里,让更多的人去品读。
作者简介
黄永平,男,云南省红河州作家协会会员、个旧市作家协会会员,喜欢中国古典诗词,寄怀其中,因而写之。后开始散文、随笔、报告文学、小说等文学体裁的创作,在《个旧时讯》《红河日报》《个旧文学》《红河文学》《红河文化》《云锡文艺》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00余篇。部分作品曾获奖。在红河州美丽办编撰的《宜居红河.美丽家园》系列丛书个旧卷和《气质个旧》《大屯镇志》《个旧水利志》《城际快线》亦有文学作品。
个旧市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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