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诗词涉及辞官内容思想的,主要来源于孔子。《论语·公冶长》中孔子说过的一段话:“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大道如果不能推行于天下,不如乘坐着竹筏子到东海去游荡)。”
阅读史书,常会撞见一个个辞官的故事。心里不禁感慨,盛世之浮躁,若乱世之通透,大家都明白,就是不知道如何解脱。
史上以官身全退颐养天年的,每朝屈指可数,不见得人人都有专传,不见得有多少美谈传世。但是,以各种理由推却官职或功成身退辞官不就的却有很多记载,甚至被传为美谈。
秦汉是我国辞官制度的确立时期,古代官吏辞官退休有很多别称:致仕、乞身、解印、解佩等等,不一而足。辞官大致有这样几种情况,一者本来无官,或大有才学,或善德孝行享誉一时,但不论是皇帝召见也好,还是一方诸侯委以大任,却只是埋头读书,躬耕在家;二者有大功于当世,也许是老板忽略了提拔,总之我只是帮你办成了事,成就了自己的理想,正好功成身退,也免得有后顾之忧;三者是世事洞穿,官做得不畅快,深以为官场之事怎么就跟我读书为学的圣人理想反差之大?如此得不到理解?也罢,不如辞官,采菊东篱下去也;第四种不过是一种姿态而已,但是这个人好赖也是饱学之士,志趣高难免眼光高,一般人看不起,一般事不做。如此三推四托,躲猫猫的同时心里汹涌澎湃。换句话说,古代为学之人哪有不想成就理想的?如此三番五次之后还是“勉为其难”了。其实此时连皇帝也很难拿捏这种事。如此等等,历史记载里,每一种情况都有那么几个出名的代表人物。
彻彻底底的推官不就
推官不就做得最彻底的要数汉末至三国年间的巨鹿人张臶,年少时曾在太学就学,学完就回家了,一生养志不仕。他名言就是:“上不事天子,下不友诸侯。”一生之中,袁绍、曹操都曾征召过他,为躲避征召先后迁隐并州、上党、常山、广平,但是总是被当地郡守举荐,那时征召举荐叫“辟举”。但是,他不管你什么人,袁绍曹操你枭雄也好,高幹、卢毓当时名士也好,所有的辟举都被张老头拒绝。
张老头轶闻两则可以征其才学。魏青龙四年,出了个奇事,张掖郡突然一阵山洪暴发,冲出来个石头,石头上像有个图形,很像史传的那种灵龟,黑底白纹(苍质素章),纹饰好像是麒麟、龙凤、宝马。当时的太史令说,这样的宝图从河里出来现形,是魏国皇帝天命神授的好兆头。那时候张老头正好隐居任县,县令于绰带着重礼来慰问张臶,把这事悄悄跟张老头说了,老头一听不对头,就把于绰的耳朵扯到跟前,轻轻的说:“我所知神兆都是征兆将来的,不验证以往的事,一般都是征兆现象先出来了,马上不久就有朝代兴废。现在,汉朝已经亡了许久,魏国也得了天下。这个征兆怎么会是征兆魏国的好事?这个石头的出现,应该是要征兆马上要出现的变异和将来的祥瑞的。”果然不久,曹氏的魏国就被司马氏的晋朝所代;另一则是讲张臶自己的。张臶一百零五岁那年,有一种叫鵀鸟的候鸟在张家的大门下筑了个鸟巢被张臶发现了,张臶一下子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就跟家人说:“鵀鸟是阳鸟,是跟着阳气跑的,现在居然在我的门阴下造窝,一定是不祥之兆。”于是,张臶自做准备,天天抚琴自乐,还写了两首诗以遗后人,不到十日就溘然而去。张臶虽然终生多次辞官,始终未出仕,但是他是生前备受尊敬,死后备极哀荣的。生前无论隐居哪里,都始终受到地方官的优待,地方官到任都要先拜见他,逢年过节探望,有什么新政策都要主动先给他老人家先过目指点。死后广平太守王肃还专门晓谕当时县官,要求要专门派人上门慰问,对他的家人好生照顾,把他的门户特殊对待,称是“以慰既往,以劝将来。”
功不言禄和功成身退
功不言禄和功成身退最有名的要首推春秋时的介之推。
介之推是晋公子重耳即后来的春秋霸主晋文公的跟班。重耳是晋献公的儿子,因为跟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争夺王位,几次险被刺客所害。但是重耳素有贤名,网罗了一批死党,为逃命颠沛流离十九年,虽然也有在齐国声色犬马的时候,也有在卫国遭冷遇的时候,在楚国遭惊吓的时候,但介之推这一帮子死党始终追随着他。重耳曾狼狈奔逃到一个山谷,饥饿疲惫一齐来袭,实在找不到吃的,介之推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给重耳炖汤喝,还说是打的麻雀汤。
千难万险之后,重耳终于在兄弟厮杀之中占了上风,到后来做起了国君,成就了第一个春秋霸主。重耳登上大位之后,一群跟班都封了大官,得了大利,没想到把介之推给忘了。介之推的母亲劝儿子说,你也是跟着国君这么多年,他们都得到了好处,你怎么不去跟国君说说,也讨个好处?介之推说,我怎么能跟那些人一般见识?国君能有今天,那是上天安排好了的,是国君自己天命如此。他们还以为是自己的功劳才让国君登上王位,那真是贪天功为己功。跟这样的人一起在朝为官有什么意思?母亲又劝了劝,那你多少也应该让国君知道你为他割肉化饥的事啊。介之推说,我都没准备做官了,还去说这事,不等于还想以功邀赏吗?母亲听了,只好作罢,于是母子退隐绵山。
多年之后,介之推的事被好事者编为歌曲传唱到了晋文公耳朵里,这下晋文公既悔又惭,率领群臣来看介之推,无论如何要他出来做官,可介之推就是不肯。群臣里也有嫉妒晋文公如此抬爱介之推的,象名人赵衰之流,出了个坏主意,让文公三面放火烧山,想逼介之推下山。山火烧了七日七夜,等文公发现,介之推母子宁死不下山,已经抱树烧死。晋文公悲恸不已,规定以后这天都不准烧火做饭,只准吃寒食。寒食节由此而来。
因看破红尘而辞官归隐
古代交通不便,思乡之情相较现代人也就更甚,若离乡为宦多年,更是难免思乡心切。 《世说新语·识鉴》有记载:晋朝有一位大司马张翰,一日秋风乍起,他触景生情思念起家乡吴地的特产菰菜、莼羹、鲈鱼脍来了,回到府上自言自语地说: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图个快快乐乐, 又何必为了官名而别乡数千里, 还要倍受羁绊呢?于是第二天便交了一份辞职申请,回家去了。
读书人因看破红尘辞官归隐,又在历史上享美誉的,最有名的恐怕要数陶渊明了。在东晋末年,陶渊明纵然也算公子哥儿出身,曾祖父陶侃做过大司马,父亲叔父都做过太守,但陶公子的仕途并不通畅,做过祭酒、参军,都是幕僚一类的官,每每不如意,所以就每每“不如归去”。最后好不容易又出来混了个彭泽县令,以为可以自己做主,为老百姓做点事情,最终还是不愿侍候权贵,所以后来便以“不为五斗米折腰”挂冠而去。一十三载宦海浮游,先后五次辞官,竟无一日有悠然之乐。成就他一世美名的都是他的归隐之作,后世读书人如果不知道《归去来兮辞》的,那是要被人轻看的。陶渊明先生就是把彭泽县令做得再好,甚至官做到他的先祖那么大,恐怕他自己后半辈子不可能过得那样快乐,而且我们所熟悉的那些无比美妙的诗句将也无从说起。
陶渊明的时代,是一个名士辈出的时代,也是这些名士时隐时出的时代,其中不乏沽名钓誉之人,但也确实有不少隐士最终成为了一个时代的缩影,比如“竹林七贤”,就以“在野”的一个文学群体代表了一个时期的文学。
“愿赐骸骨,归卒伍”的悲愤情绪
以有病为由请辞,是自古以来辞官最顺乎人情的借口,苏轼写的《范增论》中曾记载了这么一件事,汉王刘邦当时采纳了谋士陈平的离间计,导致楚国君臣关系不和。霸王项羽因此误以为谋士范增与汉勾结,就开始逐渐剥夺了范增的权力。范增得知这件事后非常愤怒地说:“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在这种情况下,范增内心失落,以“乞骸骨”为由辞官,这句话也证明了他的怨恨。
“乞骸骨”的意思是请求让自己的骸骨回归故乡。与“乞骸骨”相同的说法还有“乞休”,“休”的意思是“休息、歇息”,也是自请辞去官职。
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成就了他的一世美名,比如当中的“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等词句表现了他的超然物外,欧阳修对《归去来兮辞》也是不吝溢美之词,曾说:“两晋无文章,幸独有《归去来兮辞》一篇耳,然其词义夷旷萧散,虽托楚声,而无其尤怨切蹙之病。”陶渊明受到了老庄思想和魏晋风度的影响,诗句中都表达了他超然的一种态度,是反映时代特点的。然则中国古代诗词涉及辞官内容思想的,主要来源于孔子《论语·公冶长》中的一段话:“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大道如果不能推行于天下,不如乘坐着竹筏子到东海去游荡)。儒家都有一种“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宗旨,这其中的离职愁绪,都是士大夫的人格模式。但说到底,这些诗歌中都强调辞官是因为病痛等原因大概还是表面借口。真正的问题在于社会和朝廷有病,所以他们就不干了。
宦海浮沉中成就理想
在做归隐之态、做辞官之事,或几经推就最终还是沉迷宦海的人中,功成名就者有之,身败名裂者有之,毁誉参半者有之,这也许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辞官。诸葛亮虽让刘皇叔三顾茅庐,似乎归隐之心铁石一般,最终还是服于平生志向。曾国藩虽几次在功成名就之后生辞官养志之念,最终还是难以放弃人臣之志。这些人的成功还是建立在自己政治抱负的矢志不渝上。
历史就是大浪淘沙。归隐之美就是放弃之美,追求之美也是理想之美。历史的批判其实就是历史的宽容,历史的美感最终都会回归到创造美的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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