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覃昨天写了《1955年,章士钊将两张美女相片送呈毛主席,说:这是清室的三格格》一文。讲的是末代皇帝溥仪的三妹金韫颖的故事。
敬懿皇贵妃(敬懿皇贵妃真实照片)
新中国成立后,金韫颖得到了毛主席的关怀,到东城区政协上班,过上了安定、祥和的生活,幸福地走完了一生。
末代皇帝溥仪在1959年12月获特赦。
他回到北京后,经常到东城区政协看望三妹金韫颖。
东城区政协开设在什锦园的一个大四合院里,开办有一个京剧组,金韫颖是京剧组里的成员。
溥仪隔三岔五到现场看三妹排戏,看三妹排《四郎探母》,排《凤还巢》,还有《大登殿》,看得津津有味。
去的次数多了,很多前清故旧,也会到什锦园陪溥仪看排戏。
这些前清故旧中,有一个名叫傅功清的人,家住在西城东斜街16号。
傅功清的“傅”姓是清朝覆灭后改的姓,他原本是满州八旗中的鄂尔德特色蒙古族人,在八旗中属于上三旗的镶黄旗,姓额尔德特。
从辈分上论,他是溥仪的淑妃文绣的族兄。
淑妃文绣长得并不好看,但是端庄、大方。
最让人称道的是,她虽然是一介女流,却知书识礼,明事理,能强烈感知时代的发展方向,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绝不含糊。
溥仪在1921年春点她为妃,并非“重才轻貌”,而属于阴差阳错的“误点”。
话说,大清已经覆灭,溥仪小朝廷的“选秀”制度就被大大地简化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劳师动众,用香车宝马将各地秀女运载进宫,逐个评头论足,从而择优而录。只能由遗老遗少对没落王公大臣家的女儿进行推荐,把这些被推荐的女孩子的相片送给宫中,由溥仪亲自圈点。
我们知道,当时的照相技术落后,冲洗出来的相片模糊不清,单凭一张照片,很难审定一个人的美丑。
溥仪后来回忆,当时,宫中的皇太妃是要给他娶妻册封皇后的。
送来的照片,一共有四张。从照片上看,四个女孩子都差不多是同一个模样,看不出谁美谁丑。想来想去,就拣旗袍花色亮一点的那张画了个圈,算是圈选中的皇后。
这个旗袍花色亮一点的人就是文绣。
文绣的旗袍花色亮一点,是因为她家穷,她自小就跟着母亲承接挑花的针线活计,练就一手好针线活。
文绣身出名门,是镶黄旗人,家里为什么会穷呢?
原来,文绣的父亲端恭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惟袭祖荫得任内务府主事。清朝覆灭之后,他失去了自食其力的生活能力,只能靠收取房租过生活。但又染上了赌博,不断变卖房产,最后在贫病中故去。
文绣的母亲是端恭的继配,汉族人,姓蒋。
蒋氏在丈夫去世后,带着自己的两个女儿文绣、文珊及端恭前妻的一个女儿“黑大姐”,搬到崇文门外的花市胡同租房居住,靠在花市做针线活度日。
文绣早年在北京私立敦本小学读过书,学名傅玉芳,成绩优异,深得老师的喜爱。
可惜的是,家道中落,小小年纪,就跟着母亲做针线活维持生计了。
她自己的衣服的花色,自然挑得好看。
将她的照片送入宫中,是她的五叔华堪的主意。
华堪在清朝垮台前做过吏部尚书,在听到溥仪要选择皇后的消息后,他就想着借这个机会光耀已经没落的额尔德特氏家族,向文绣的母亲蒋氏索要了文绣的相片,送交内务府。
额尔德特家族与醇王府六房贝勒载洵走得很近,而载洵又与宫中敬懿皇贵妃的关系好,这一来二去,敬懿皇贵妃便把文绣当作了自己人。
敬懿是同治遗下的皇妃,属于“前前皇太妃”。
而端康皇贵妃是光绪遗下的皇妃,属于“前皇太妃”。
“前前皇太妃”和“前皇太妃”都想成为后宫最有权势的人,互不相容,彼此斗法。
敬懿主张册立文绣为皇后,端康就必须反对。
端康串通了溥仪生母的瓜尔佳氏,共同诋毁文绣,说文绣“家贫,恐进宫之后有小家气”,转而极力推荐内务府大臣郭布罗·荣源之女婉容。
这场册立皇后的争议一直争上大半年。
最后,是荣惠太妃出面协调:立婉容为皇后,纳文绣为皇妃。
原定的皇后变成了皇妃。这,就注定了文绣和溥仪的婚姻不可能幸福。
事实也是如此。
文绣进宫后,溥仪从未与之同房过。
但是,文绣在很长的时间内都是把自己的命运绑在了溥仪的身上。
1924年,冯玉祥逼宫紫禁城,将溥仪赶出皇宫。
刚烈的文绣用剪刀戳向自己的喉咙,想用自己的性命殉葬大清国。
所幸,宫中的太监及时拦阻,没有酿成大祸。
溥仪离开紫禁城后,被郑孝胥和罗振玉等人所蛊惑,准备投靠日本人,当儿皇帝。
文绣大惊,她秉持民族大义,告诫溥仪不要引狼入室,成为千古罪人。
但溥仪已经鬼迷心窍,哪里还听得进文绣的话?
随着文绣的劝谏次数不断增多,溥仪终于忍无可忍,把文绣打入了“冷宫”,对文绣实施冷暴力,不提供生活费,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文绣逐渐陷入了绝境。
文绣的远房表姐夫毓璋有个女儿,名叫玉芬,嫁给了民国总统冯国璋的孙子冯曙山,算是上流社会的人。
她到天津静园看望文绣,听文绣诉说了婚姻的不幸,十分同情,就鼓动文绣说:“现在是民国了,男女平等,溥仪已经被赶出宫来,他再也不是皇帝了,你不用怕他。你请律师写状子,告溥仪虐待你,和他打离婚官司,向他要赡养费。”
文绣听了玉芬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决心与溥仪离婚。
1931年8月25日,她在妹妹文珊的帮助下,逃出了静园,登报要与溥仪离婚,并聘请律师打离婚官司。
文绣此举,让溥仪颜面扫地。
最终,在双方律师的协商下,溥仪和文绣签订了离婚协议书。
该协议书共有三条:
一、离婚后,溥仪付给文绣生活费5万5千块大洋。
二、文绣可以带走穿用的衣服和日用品。
三、文绣回北平母亲家生活后,不得做出有损溥仪声誉的事情。
老覃在这里补充一下,文绣获得的5万5千块大洋可不是小数目。老覃在去年写过《5块大洋能买一头牛,皮定均花400大洋买棺材来葬张灵甫,他图啥?》一文,文中引用了孟天培、甘博所著的《二十五年来北京之物价、工资及生活程度》里面的记载,在民国初期,一块大洋,可以在北京买60斤大米;也可以供六个人去北京东来顺吃一顿羊肉火锅。即“那时候的一块大洋,相当现在的700多元”。
但是,文绣自己对生活的收支预算不足,这笔巨款很快就花光了。
事情是这样的:她离婚后回到了北平,原想和母亲共享天伦之乐。但她的母亲蒋老太太却在不久前去世了,家里的老房子被一个本家人擅自卖掉。“黑大姐”已经出嫁远走,妹妹文珊也已经离婚。文绣不得不另买房与妹妹文姗一同居住。
购房另置新家,是需要一大笔开支的。
但这种购房安置新家的情况,文绣不是一次,而是多次。
每一次,都是因为她的“前清皇妃”的身份引来了众人的强势围观以及各种各样的骚扰,最后不得不仓皇逃离,另谋他处。
在工作上,文绣也面临了同样的问题,她先是在北平的府佑街私立四存中小学当上了一名教授国文和图画的教师,但因好事者不断蜂拥前来围观,不得不辞职变换了工作。
长此以来,文绣的住所越搬越偏僻,工作越换越不堪。
这一系列变故,再加上文绣之前支出了一大笔钱还清了聘请律师的薪金,结清打官司所用的开销,最重要的是,玉芬从她的手里一次性地骗走了5000块大洋,到了1945年,文绣已经失去了住所,不得不去投靠娘家表哥刘山,和表哥刘山一家五口挤住在北京西城石驸马大街后闸租的三间平房里,和表嫂一起糊纸盒、到石驸马大街摆烟摊,尝尽了人世间的酸苦。
刘山是个心灵手巧的瓦工,某天受雇为华北日报社修缮房屋,听说报社需要校对员,就找报社总务科丁科长推荐文绣。
他为了说明文绣能胜任校对工作,就把文绣的皇家身份说了出来。
丁科长大为惊奇,马上向社长张明炜汇报。
张明炜对文绣的身世极为同情,拍板录用了文绣。
张明炜有一个姑表弟,名叫刘振东,是河南人,穷苦人家出身,被国民党拉壮丁参了军,在抗日战争中积了点军功,升为了少校。1946年这一年,在中南海国民党北平行营主任李宗仁部下任职,管理库房。因为老实巴交,一直没有娶妻。
张明炜打算把表弟介绍给文绣,安排他们见了面。
文绣觉得刘振东为人实在,可靠,就同意了交往。
经过了五个多月时间的接触、了解,文绣和刘振东都认可对方。
这样,该结婚了。
刘振东把自己攒积了二十多年的全部积蓄都交给文绣,让她在北平西城白米斜街租了三间平房,置办家具,购买衣物用品并筹备婚礼宴席。
婚礼是在1947年夏天举办的,地点在北京东华门的“东兴楼”,
男方的主婚人是刘振东的顶头上司北平行营副官处长李宇清,女方的主婚人是文绣的族兄傅功清。
婚后,文绣过上了一段非常惬意的时光。
可惜,快乐的时光都很快,甜蜜的梦儿总是容易醒。
1948年夏,李宗仁赴南京出任国民党政府副总统,北平行营名存实亡。
文绣准确地分析时局,知道国军必败,劝刘振东抓紧退役,好脱离漩涡。
刘振东对文绣百依百顺,手脚麻利地办了退役手续,并按文绣的吩咐,买了八辆平板车,当起了车行老板。
但该年中秋节刚过,刘振东的顶头上司北平行营副官处长李宇清悄悄告诉刘振东,说时局紧张,他准备卖掉家当逃往台湾,劝刘振东同行。
刘振东回去和文绣商量。
文绣是舍不得抛弃掉自己安置在白米斜街的这个新家的,但丈夫是国民党退伍军人,无奈接受了李宇清的劝告,卖掉了家里的全部家当,以及八辆平板车,准备前往天津购买船票。
但是,计划跟不上形势,天津陷落,北平被围。
两口子无可奈何,只好困守家中,茫茫然等待着一个未知的未来。
1949年1月,北平解放了!
刘振东想带着文绣回河南老家种地。
文绣却很有主见,她认为,丈夫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要主动到市公安局登记自首,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刘振东听了妻子的劝,主动到市公安局登记自首。
没几天,处理结果出来了:刘振东本人的交代与倌调查结果相符,没有民愤,特给予从宽处理,不抓不押。
不但不抓不押,街道还分派他清扫自家跟前的一段马路和一处公共厕所。
这样,文绣又过起了安定的生活了。
1951年,因刘振东表现较好,又被分配到北京西城区清洁队当工人。
两口子也搬迁到清洁队附近的西城辟柴胡同。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两人婚姻和睦,却一直没怀上孩子。
而到了1953年9月18日,文绣突发心肌梗塞逝世于家中,终年44岁。
她在临终前对丈夫说:“我和小皇上离婚,心里绝不后悔,所悔恨的是我的心肠太软,太轻信别人自讨苦吃,被玉芬坑骗惨了,五千块大洋一下子就没有了,以至于没有什么东西留下给你。”
文绣病故后,刘振东将她埋葬在北京安定门外的公义墓地里,终生没有再娶。
傅功清等几位族亲后来得知了文绣的死讯,也到坟前哭祭了一番。
傅功清到什锦园陪溥仪看排戏时,自然会谈到文绣。
第一次提及文绣时,溥仪面容哀戚,伤感之态毕现。
傅功清只好扯开话题,顾左右而言其他。
但是,不知怎么,话题又谈回到了文绣身上。
溥仪故作轻松地开起了玩笑,他笑嘻嘻地指着傅功清的鼻子说:“文绣虽然和我离婚了,和我脱离了夫妻关系了,但不管怎么说吧,你总是我的内兄大舅子吧?承不承认?承不承认?哈哈哈哈!”
傅功清嘴里跟着打哈哈,但他听出了溥仪笑声里的孤独、寂寞和凄凉,在溥仪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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