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外语系副教授宋丽丽在给留学生上课时,有一个英国学生告诉她,自己在上课前根本不知道中国有鸦片战争这段历史;在国外,也很少有关于这段历史的通俗读物。传播中国声音之任重道远,可见一斑。
日前,中国传记文学“走出去”论坛暨《中国历史文化名人传》丛书第六辑首发式在京举行,《韩愈传》《林则徐传》《康有为传》等10部传记出版。中国作协副主席何建明介绍,丛书从2012年年初开始筹备,从孔子到冰心,确定了120多个历史文化名人,聘请当代著名传记类作家写作,一人写一部,迄今共有60本陆续出版。“这样的丛书在中国文学创作史上前所未有,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套丛书翻译成外文,推荐给全世界的读者。”
传记文学是中国最缺乏的一类文学
《林则徐传》的作者郭雪波称自己为“体验派”作家。写一个人要先了解人物所处的地域环境,于是,郭雪波读完所有关于林则徐的史料后,开始做田野调查。从林则徐去世的广东省普宁市洪阳镇,到他出生的福州左家营的小巷子,然后新疆、江苏、云贵高原、陕甘地区……林则徐走过的地方,郭雪波花了两年时间重走了一遍,然后写了一年。
林则徐在云南当考官时,出的第一个考题就是“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而这句话早在3700年前的商朝开国君主成汤就提出了。“人只有不断地求新、改革,才能往前发展,这种思想中国古已有之,但西方世界并不了解。中国文明的来龙去脉,假设让他们看到,世界也许少了很多混乱,少了很多争斗、少了很多纠缠。”郭雪波说。
著名评论家李炳银介绍,西方的传记文学十分发达,比如法国罗曼·罗兰的“巨人三传”、美国欧文·斯通的传记。很多西方名人的传记被翻译到中国,在中国的青年中产生很大影响,在很多时候甚至改变了人的性格和命运。“相比之下,过去中国的传记文学并不是很发达。胡适曾说,中国有那么多的历史文化名人,传记文学却是中国最缺乏的一类文学。”
李炳银说:“过去中国对历史文化名人有很多相关研究,但多为学术性研究,流传范围就在学者之间,不易走到一般读者中去。而本次出版的传记文学在尊重历史人物的基础上,又借用文学的表达方式,把他们精神思想激活。”
让中国文化通过鲜活的人被世界理解
北京大学世界传记研究中心主任赵白生说,考察世界近10年的出版史,会发现世界上最大的出版商“PublishingHouse”愿意拿出上亿元购买的图书版权,基本上都是传记类图书;近10年内,世界上销量最大的图书之一是《乔布斯传》,而《乔布斯传》的作者沃尔特·艾萨克森本身就是个不平凡的人,曾任《时代》杂志主编,还出版过《基辛格传》《富兰克林传》《爱因斯坦传》等多部传记畅销书。
“当乔布斯自知时日不多,他要把心里的一切东西倾吐给一个人,以便给他的孩子们留下最重要的精神遗产。这个人应该是最可靠的、最有力的,这个人就是传记作家。”赵白生说,“传记为什么重要?因为它可以让人不朽,每个人的基因是通过遗传不朽的,而传记是通过文字让人类不朽的,我们需要传记文学。”
今年5月,赵白生和一群美国教授讨论美国大选,教授们都认为希拉里会赢,只有赵白生一个人唱反调,认为特朗普会赢,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我当时问他们,有没有读过特朗普的书,都没读过,只有我读过。特朗普自传的副标题是‘再造伟大美国’,每一章都写美国现阶段存在的一个问题,然后分析原因和解决办法,特别接地气。”
赵白生说:“我讲这些不是因为我喜欢特朗普,而是想说,读传记文学是了解一个人、一个国家——小到风土人情,大到世道人心——最好的方式。为什么要做传记文学的国际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中国的文化通过一个个鲜活的中国人,来为世界理解。中国文化核心的部分,都可以通过这套书反映出来。”
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夏露指出,现在一说走出去就是走到西方去,“书走得远固然好,但走到我们的邻居中去也十分重要”。
作为东南亚研究的权威专家,她发现,这套丛书中的大部分历史文化名人,在历史上不仅影响中国,对周边国家的影响也非常大,比如在印尼、越南,都有儒教,更别说在韩国、日本这样的东亚文化圈国家,孔子早就是历史文化名人了。
夏露说:“丛书中至少有20本是可以翻译到越南的,像孔子、庄子、老子、墨子、荀子、孙子……这些人自古在越南就是名人,还有屈原、司马迁、苏轼、朱熹、梁启超、鲁迅,等等。东方国家有很多共同的文化,在历史上也联系紧密。这套译著走出去,不仅是对中国文化的宣传,也能增进我们各方面的交流。”
夏露介绍,现在越南主动翻译了大量中国的文学作品等出版物,其中除了经典的四书五经,还有许多网络小说。越南的书店里,经常整整一层楼都摆着“中国作品”。“如果我们主动把好的作品有引导地介绍给他们,对中越关系而言十分有利。而且把中文翻译成越南文,操作相对容易,因为这些国家受汉语影响很深,许多词语相通,没有理解障碍。”
“走出去”的书要让外国读者“读起来”
宋丽丽认为,走出去有两种,一种是“硬走出去”,比如在近代历史上,英国的文化输出往往伴随着殖民侵略;一种是“软走出去”,比如这套丛书。走出去应该包括两类内容,一是“他们想知道的”,比如中国的饮食文化、养生文化;二是“中国想让他们知道的”,比如鸦片战争的真实历史。而且,书走出去还不够,还得让外国读者读起来。
上海交通大学外语学院首席教授、剑桥大学博士乔纳森·哈特(JonathanHart)提出,翻译首先要考虑市场,美国人读外国书的比例仅有10%~20%;其次要考虑内容,唐、明、清时代的这些人物是如何与现代中国和现代世界发生关联的,这是外国人关心的;再次要考虑读者,外国读者十分谨慎,不要让他们感觉是文化侵略。
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专家、斯坦福大学博士汤姆·润德尔(TomRendall)指导一名澳门学生做博士论文时,学生需要翻译很多诗歌,一时愁眉不展。学生对润德尔说:我可不可以每天翻译一些,然后您给我修改?于是,来自不同文化的师生经常在一起讨论诗歌的汉译英,使其兼具汉语的原意和英语的韵律。
润德尔说:“通过这种翻译过程,我了解了中国人是怎么表达的,学生也由此了解了西方的语言习惯,两个人都受益匪浅。”
赵白生建议,本套丛书的翻译可以采用一种新的模式:一个中国人与一个外国人一起翻译一本书,双方取长补短,互相交流与学习。
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杨国政说:“老一代的翻译家罗大纲先生、齐香先生,是中国法语界最高水平的译者,即便如他们,在翻译过程中也会遇到很多问题,他们俩就会相互商量,一个人翻完了另一个人修改,以保证质量。而我们现在的翻译,基本都是单打独斗。我觉得翻译是需要合作的工作,作为译者,我希望身边有一位相应的外国专家,能够及时提供指导,这是一种很好的翻译方式。”
北京外国语大学前副校长金莉教授建议,在翻译工作启动前,把常用的专有名词先统一翻译出来,为之后的翻译做一个标准和参照。“这样一是能保证本书的翻译质量,二是能保证其他作品翻译出来的文字的一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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