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三万里》非常火,李白是绝对的主角!所以要看懂《长安三万里》,必须对李白的一生有所了解。
公元701年,伟大诗人李白降生于世,刚巧和王维同岁。
许多学者考证认为,他出生地点在今中亚吉尔吉斯斯坦境内,但具体在哪仍有争议。没有争议的是,童年时他的父亲将全家迁至四川江油,居于青莲乡,这便是日后他自号青莲居士的由来。
公元724年,23岁的李白离开家乡,沿长江东游,此后一生没有回过家乡。
当时王维已高中进士,但李白似乎因为出身商家而没有资格参与科举,无法通过考试进入官宦体系。但此时他青春正盛,从家中带出不少盘缠。少年远游,烦恼无所萦怀。他四处访探名幽胜地、以诗会友,拜访过道教名人司马承祯,与之对坐畅谈,十分快意:李白少年时便与道教结缘颇深,后来终其一生都推崇道教。
26岁时他在洛阳、扬州分别遨游了一年,曾在旅途中患病,体尝人情冷暖后,作了《静夜思》。后来,李白在一位“孟少府”的帮助下康复,又到了安陆,和一位许姑娘结成婚姻。
许的祖父过去做过唐朝的宰相,根据学者考证,这次婚姻中,李白多半相当于入赘。这很可能是为了摆脱商人后代不能做官的桎梏,尝试借助有权势、人脉的岳家入仕。
婚后一年,李白再次出门游历。
他去武昌登黄鹤楼,见了孟浩然。当时李白27岁,孟浩然40岁,因进士落榜而出来游历。欢聚之后,孟浩然依原定的行程东游江浙,在三月同李白作别。李白“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名句,就是送别孟夫子前往江苏扬州时所作。
回到安陆后,李白曾用干谒的方法向安陆的长史自荐,寻求做官机会,但效果不理想。非但如此,他还曾因醉酒冲撞了长史的马而写悔过书,此事竟在当地传为笑柄。
虽然受挫,但李白对做官的热望不改。他认为自己有济世安邦的才能,只是苦于没有机遇。他向不同的人推荐自己,曾写出非常抬高对方的干谒书,但因种种原因,都没有发生实际效力。也曾一度带着家小隐居到白兆山,但是蹉跎到三十岁余岁,仍无建功立业的指望,最后终于决定到长安去。
于是,李白离开家小,孤身前往长安附近的终南山“隐居”,目的是接近当时喜爱与文人结交的玉真公主,以求得到举荐。
他在730年春夏之交抵达终南山,等到秋天,终于通过一位张姓官员帮忙,住进了山上的玉真公主别馆。他在此等候玉真公主期间,写诗赞颂了尚未谋面的公主,以求引起注意。
但其实此时玉真公主身在华山,已经几年没来过这个别馆。期间钟南山上秋雨连绵,李白在山上的食物和生活,一度受到影响,李白曾作《玉真公主别馆苦雨赠卫尉张卿二首》抒发郁闷。尽管如此苦熬,可李白当时的名气和诗作的影响力,还不足以让他的赞诗达到玉真公主的耳畔。他在终南山一场空等。
在长安迁延数年,最终李白所有的求官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到他37岁时,只好返回安陆。期间,他愧于和夫人长期分居,曾为夫人许氏写了一首《赠内》
从书信来看,李白和妻子有着正常的夫妻感情。但家庭和人伦亲情,没有牵绊他游历四方的脚步。虽然他对妻子表露过恩爱情感,但多数时候他仍旧游离于家庭之外。后来许氏早丧,李白先后和不同女性生活,有的是正式婚娶,也有不正式的姘居。全部计入的话,李白一生应该共有四段事实婚姻,先后至少育有三个子女。
不过,不论婚姻和子女,都不能羁绊他出游的脚步。在李白游历期间,许氏所生的一子一女独自生活在山东。李白曾写诗给他们表达思念(《寄东鲁二稚子》)。但思念之外,他继续长期在外,子女在当地另外托人帮忙照顾,他本人则以约几年一次的频率,偶尔回家看望。
辛勤奔波到四十岁,李白的仕途仍旧毫无着落。
终于,在公元742年,也就是天宝元年正月,唐玄宗发布求贤令:不论平民百姓或国家公职人员,只要有真才实学,均可举荐。这对20多岁便离家求官的李白来说,无疑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根据后来一位名叫魏万的进士所修《李翰林集》的序言,我们可以推知,道士元丹丘,很可能是在这时举荐李白进入宫廷的关键人物。
唐朝尊崇道教,奉老子李耳为李唐的先祖,有名的道士往往和皇室有着紧密的联系。所以,很可能是通过道士元丹丘的传递,那篇文采斐然的《玉真仙人词》才终于被玉真公主看到。
李白的诗文由此进入宫廷,在皇帝和大臣之间传阅。
这年秋天,唐玄宗下令召李白入长安。
在世苦奔42载,夙愿终要得偿。兴奋的李白先自江南北返,见了在山东曲阜的妻子儿女,留下“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迈诗句,便逸兴遄飞、西进长安。
有了皇帝亲诏,李白在长安城风头无两。当朝三品大员贺知章与李白结成忘年交,对他的诗才赞不绝口,直呼李白是谪仙人。84岁的贺知章与42岁的李白畅饮之际,就连御赐的金龟也毫不在意地拿出来作买酒钱,留下“金龟换酒“的千古美谈。
到了大明宫中,玄宗“降辇以迎”,并亲手为李白调弄羹汤。以布衣身份受到皇帝如此恩遇,李白是千古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
随后,唐玄宗将李白安排在翰林院。看上去,李白终于达成自己的心愿,一步登天,成为了与闻国家大政的翰林学士。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此“翰林”非彼“翰林”。李白虽然被后世称为“李翰林”,但他从未出任过真正的翰林学士。
唐玄宗设置的翰林,分为学士院和翰林供奉两种。其中学士院是真正德高望重、参政议政的高级官员之所在。而翰林供奉院,说白了,是陪皇帝玩儿的一个机构。
翰林供奉的居所直接设置在后宫内,方便随时听候皇帝的召唤。众位供奉各有一技之长,得到宣召后,便前去以自己的技艺娱乐皇室。这些人包括下棋待诏、医药待诏,甚至还有斗鸡供奉。李白凭借文采出众,做的是文学供奉,也就是专门给皇帝写诗作赋。
说得更为直白些,这就好比能歌善舞的艺伎名伶被豢养在宫内,随时给皇室高歌、献舞。只不过李白奉献的是诗词的歌,文学的舞。
如果说,李白在长安的实际职位与一般所理解的“翰林学士”差之千里,这时期内关于他在大明宫内盛传的诸多逸闻,如“高力士脱靴”“杨贵妃捧砚”“龙巾拭吐”,就更是子虚乌有。
按照正史记载,杨玉环被封为贵妃后,根本从未见过李白;而高力士当时位高权重,以政治地位论,高出李白不知凡几,也不可能有脱靴之举。
如果真有这样的奇遇,李白自己或他身边的人,一定会有诗文记载,但实际上并没有。这些动人心弦的风流逸事,都是他去世后,由后人意淫附会而来的。
唯一有记载的事件,是一次李白奉召到兴庆池为皇帝作诗,因酒醉而脚步不稳,唐玄宗便让一旁的高力士在他上船时搀扶了一把。
虽然不如虚构故事那么生动跌宕,但以当时李白和高力士悬殊的地位差距而言,能扶这么一把,也已是了不得的恩待。
李白心中真正想担任的职务,是中书舍人——皇帝的机要秘书。但唐玄宗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虽然李白有诗才、也具备精通吐蕃语、擅于拟诏等才能,并且似乎在政事有关的事务上为皇帝效劳过,但中书舍人这一官职事关国政机要,任者必须小心谨慎、沉稳周到、守口如瓶。
豪迈纵酒的李白,显然并不适合——更直接地说,他的性格与这一职务的要求,完全是背道而驰。
“温室之树”是一处用典,指代宫廷内的密事。
也就是说,玄宗担心李白不能保守政要机密,所以不愿意授予他中书舍人这样的重要职位
虽然李白自命大才,但在长安的两年间,他担任的始终只是个侍奉诗文的待诏,没有参与国家大政方针的制定。
——但这也未必就是坏事。吟诗作赋所需的才能,和经邦济世的才能,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前者并不能保证后者。
李白以当时读书人的思维,把做官作为最高梦想,如果无法出仕,就深感怀才不遇。这对他来说是可以理解的,但以客观评判而言,有做官的愿望,并不等于他适合做官,更不代表他能够做一个好官。
尽管李白的诗文惊才绝艳,但这不代意味着他就应该被许以高官要位。实际上,没有走上仕途,也许反而对他和对国家都更好。
度过了两年的待诏生涯,公元744年暮春,唐玄宗将李白赐金放还。
没有贬谪和斥责,而是加以金银厚赐、礼待放还,这不失为一种十分体面的卸任方式。所以,虽然是卸任,但这在当时没有对李白的名誉和形象产生玷污。从这个角度来看,可以说玄宗对李白的照顾是颇为周到的——但这是帝王对一个合乎心意的文学供奉的信任,不是对能够委以重任的大臣的信任。
此时李白的诗文已誉满天下,但政治上的抱负,恐怕再也无法施展。
在李白离开长安、途径东都洛阳时,他遇见了33岁的杜甫。这时杜甫刚刚科举不第,诗名也尚未像李白那样显扬。失意的二人一见如故,他们相携同游、访仙问道,一同渡过黄河,前往王屋山中的阳台观,意图拜访在公元727年兴建此观的道教高人司马承祯。
但是,等李杜二人抵达阳台观,司马承祯已然仙去。李白感慨万千,作《上阳台贴》以纪念。这洒脱豪迈的书法有幸保存完好,让我们有机会与李白相隔千年,见字如面。
这一年晚秋,李杜二人又在陈留遇到了高适,铸就了三位大诗人同游的文坛佳话。高适此时的境遇也不佳,刚刚求仕两次,均以失败告终。
三个倒霉蛋一起在河南一带漫游,登山望远,感怀历史。远望芒砀,恰是汉朝梁王故地。李白诗情勃发,在墙壁上挥就一首《梁园吟》。
相传后来有一名女子途经此地,对墙壁上的诗文大为倾倒,愿以重金买下印着诗文字迹的墙壁。传说中的这位女子,就是前朝宰相宗楚客的孙女宗氏。也许正因为“千金买壁”的缘分,她后来成为李白的最后一任妻子。
一年后(公元745年),李白又与杜甫相逢于山东济南,此时杜甫要再次前往长安寻找出仕的机会。谈起过往狂歌痛饮的快意生活,杜甫既有留恋、又满怀担忧,不知自己是否在虚度光阴,浪掷生命。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李白无可如何,只是以“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的叹息依依话别。
谁也不知道,唐朝由盛转衰的惊变就在不远处。
杜甫在随后颠沛流离的一生,时时怀念着李白。杜甫所作的怀李白的诗句,几乎都成了千古名篇。不过,杜工部恋恋不舍的,究竟只是李白,还是李白身处的、逝去不返的盛唐呢?恐怕谁也说不清了。
此后,在46岁到55岁的近十年里,李白以宋州和汴州(今河南开封和商丘一带)为主,畅游天下山水。他去天目山(天姥山)寻访神仙,去齐州举行受箓仪式,成为正式的道士,寄意于仙道山水,排遣世途失意的苦闷。
在这期间,他写下了无数脍炙人口的诗文。如果没有官场失意,没有坎坷愤懑的际遇,恐怕李白在文学上的才能也不能有如此充分的激动和发挥。他的不幸,反成了我辈后人的大幸。
公元755年秋冬之际,已届55岁的李白游弋于大唐北疆,试图通过边塞从军以参与仕途,却在此地惊讶地看到,三镇节度使安禄山正厉兵秣马,似有叛乱企图。
果然,反叛的锣鼓在这年年底奏响海内。仅仅33天内,东都洛阳便告沦陷,安史之乱全面爆发。唐玄宗出逃西蜀,路上经历了马嵬惊变,实际上已失去对帝国的控制。而太子李亨自行在宁夏灵武即位,史称唐肃宗,唐朝从此由治陷乱。
这段时期李白行踪并不太清晰,我们只知道他在河南河北陷落时没来得及离开,肃宗即位后,他随着函谷关逃难的民众奔向江南,直到公元756年暮春,才在江西庐山安顿了下来。
永王李璘此时也在江南:先前玄宗诏令诸皇子镇守各路,永王璘便直取富庶的长江中下游一带,率兵镇守江淮。当他听说大诗人李白就在附近隐居,便邀请李白来做自己的幕僚。李白出仕心切,慨然应召。
这里再次体现出李白政治上的幼稚。此时此刻,唐朝的政局十分微妙:唐玄宗分制置诏的命令发出的两天之前,肃宗李亨已经即位。
在新皇李亨看来,玄宗颁布那道命令时已不是皇帝,所以,他要求诸皇子镇守各路、分制置诏的命令不可作数。永王璘自行“镇守”江淮的行为,是不合法的。如今他李亨才是号令天下的皇帝,永王璘的行为,属于整兵作乱。
可是。永王自认为是奉行父皇的命令,完全合理合法。兄弟间的矛盾在暗流涌动中酝酿着,一触即发。
当李白来到永王军中,兴奋地感受着军队激昂的气氛时,他对背后潜藏的汹涌政治危机毫无察觉。在此期间,他书写了许多诗词赞颂永王的神武,沉醉于这支军队即将西渡范阳、扫灭叛军的梦想,并没意识到肃宗和永王之间的矛盾即将激化、爆发。
仅仅两个月后,永王便因为叛逆大罪被擒,随后被正法处决,李白作为永王的附逆被捕。之前那些歌颂永王的诗文,成了他“支持反贼”的致命铁证。李白被投入浔阳的监狱中,在里面度过了百多个难熬的日夜。
狱中李白痛苦愤懑不已,他一生以出仕报国为志向,到头来竟成了国之逆贼!何其荒谬!他向各位故友写信求援,希望有人帮自己说情辩白,让自己重得自由。
无独有偶,此时负责讨伐永王反叛的主帅,正是青年时曾与李白诗词唱和的高适。
此时的高适已经一洗前尘失意,官拜淮南节度使。他收到李白的求助信后不闻不问、毫无回复,更别谈伸出援手。
非但如此,根据后来诗文集的记载,可以看出,高适故意把李白完全从自己的人生中删除了。
而此时另一名曾经互相唱和的朋友杜甫,正在难中自顾不暇。他多方打听下,惊闻李白“谋反”入狱,愤而作了一首《不见》以表声援。但杜甫此时人微言轻,除了作诗表白心意,在实际营救上,也徒唤奈何。
幸而李白还没有完全众叛亲离,他的妻子宗氏在想办法动用各种人脉营救,朝中的郭子仪、宋若思也帮忙说情。最终,李白有幸免于一死、重得自由。
出狱后,李白到帮助过自己的御史中丞宋若思府上做幕僚,经常为之代笔上书,并曾借宋中丞的口吻上表举荐自己。但是这些表奏石沉大海,渺无回音。
一直等到公元758年春天,洛阳和长安收复,肃宗和玄宗先后返回帝都,李白的表奏依然没有得到回复。于是他从宋若思府上辞职归去,途中病倒于安徽。
但在病中,李白也没有忘记向到此的宰相赠诗、请求引荐。可现在求官,时机对李白来说差到极点:唐肃宗正一面清洗玄宗旧臣,一面严厉处置永王之乱的附逆,李白两个雷区都踩中了。他春天请求引荐的上奏,在冬天换来的是流放夜郎(今贵州)的敕令。
李白不得不一路西行,前往流放之地。在路上颠簸了年余,才走到白帝城。幸运的是,朝廷此时为旱情大赦天下,流罪以下全部放免,他一下成了无罪之身。
李白欣喜若狂,立即调船东返。欢欣鼓舞间挥毫而就,作成一首脍炙人口的《早发白帝城》——“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然而诗歌不能替代现实,千里之遥的江陵,毕竟不能真的一日往还。在现实中,李白舟船劳顿,直到一年后的公元762年,才终于抵达江陵。
这是安史之乱最后一年,拖着老弱的病身,李白依然不放弃尝试,想要从军报国,借此入仕。但是这次,就连征兵的军官也不肯收他。
公元762年11月,李白前往安徽当涂,投奔自己的族叔、此时正在当涂做县令的李阳冰。李白此时已经年过六十,饱受疾病折磨,自知命不久矣。他把平生所有诗文托付给自己的族叔,请求族叔为自己编收成集、作序出版。不久李白病逝。
在李阳冰的主持下,李白被埋葬在当涂的龙山。去世五十多年后,他的坟墓又被迁葬到了当涂青山,因为这是李白生前最喜欢的谢脁曾经读书生活的地方
当地采石矶附近,流传着一则优美传说:李白并非病逝,而是在月下泛舟,因醉酒而入水抱月、骑鲸遨游而去——毕竟,谪仙人的逝去,怎可如此惨淡潦倒?人们不能接受一个在贫病交攻中颓然病逝的诗仙,于是要为他编织一个美丽的、登仙遨游的结局。
但回望现实,真实的李白仙气寥寥,他的一生是碰壁的一生,挫折的一生。
除了不惑时一次近似玩物书童般的“翰林供奉”经历,和一次招致谋逆惨祸的幕僚生涯,李白一辈子未曾有过正式工作。没有经商、没有务农、没有做工,也不曾照顾家庭、抚育子女。
如果没有惊人的诗才、没有流传后世的文学成就作为倚仗,李白恐怕要归类于一个终生不务正业、一无所成的失败者。
好在,他确实富有天才。天才豁免于一切尘俗的判断。
在李白漂泊四方、屡败屡试、屡试屡败的曲折人生中,他从未放弃试图出仕,却从未真正得偿所愿。恰恰是在忧闷坎坷中迸发出的诗情,成就了他众多千古不灭的经典篇章。
他所追求的,他从未得到过;在求而不得中痛苦的创作,却让后人得到无穷财富。
这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个问题,也许只有青天明月,只有高楼扁舟,只有青崖间纵跃的白鹿,只有居于日月照耀的金银台上的列位仙人,才有资格回答了。
(资料整理自历史文化纪录片《千古风流人物》李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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