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的章节,我介绍了一些东北发展的近代史和土匪文化。但是有些读者会按捺不住,希望我能够加快进度说一说东北的黑社会,也就是流氓文化。
为了不让读者失望,我就在这一篇开始断断续续的写一写东北的黑社会。
说出来可能让大家失望,和建国之前不同,现在的东北,谈不上算是什么黑社会。要是按照准确的说法来形容,他们不过是一群为了个人私利而组织起来的一群社会流氓。
之前我说过,建国之前的东北土匪,有着严密的组织纪律性和各种军规,他们打日本侵略者,打地主大院,和政府军对抗,这些人是真正的绿林豪杰。
而建国后的这些东北黑社会,不过是寄生在东北社会健康肌体上一群不劳而获的社会流氓而已。
就像在上一篇我写到的那个东北社会哥,他出身在国营企业,下岗后无法适应这个社会,又不肯放下身段去勤劳致富,于是纹身混社会,欺负一些比他弱小的百姓来获得成就感和自信,但是面对比他强大和富有的阶层又变得唯唯诺诺卑微低下。这样的东北人其实有很多很多,他们是现代的阿Q。
鲁迅先生说:强者愤怒,拔刀向更强者。弱者愤怒,拔刀向更弱者。
于是我笔下的社会哥,成为了当代东北社会人群体的一个重要组成来源,这也是东北黑道的重要特征:干大事惜命,干小事惜身!
东北近代黑道的起源和孔二狗描述的差不多,主要是在改革开放之后。在改革开放之前,东北三省是中国经济龙头,那时候的中国是普遍性贫困,和其他省份不同。东北地区国营企业众多,矿产资源丰富,大部分东北人都可以在体制内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而稳定的就业形势无疑会增加东北地区的治安环境良性循环。
记得小的时候,每天都会有南方口音的要饭花子行走在东北各个村镇街头,为的就是要一口粮食。那时候我家里是父母双职工,加上我和哥哥,爷爷姥爷六口人吃饭,虽然不能说是太过富裕,但是粗粮细粮加在一起吃饱饭是没问题的。
有时候要饭花子们来到家门口,在征得父母的同意后,我和哥哥会用小碗盛上半碗高粱米,或者是玉米面倒在他们的碗里面。而这些操着南方口音的乞讨者会礼貌的回礼说声谢谢。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这些人的脸上已经毫无表情,他们满面风尘一副苍老不堪的样子,我会感觉到他们也许随时会倒在地上,被生活这幅重担压死。
贫穷而富裕的东北,那个让我成长让我唾弃的故乡。
由于相比于南方的富裕,在国营企业里面那些不怕事业,年轻而冲动的男人们,就成为了东北社会流氓的第一代创世人。
我身边还有很多这样的人,他们有着朴素的原始正义感,老于世故坚守原则,对于街头打斗谙熟于心,即使已经是五六十岁的年龄,还会随时为了面子尊严这些已经不被年轻一代放在心上的名词挺身而出赤膊上阵。
此外还有一个特殊的现象,这些东北老一代的社会流氓大多数都很爱国爱党,恐怕学者们会对这个现象大惑不解:一群社会流氓比普通人爱国!
这些第一代的社会流氓在那次全国性的下岗大潮之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从之前的衣食无忧不劳而获的大锅饭变成转瞬之间就要自食其力,而这个群体还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于是很多人就此一蹶不振,比如我在上一篇文章中写到的社会哥。在90年代之前,东北人打架并不是为了钱,完全就是一种为了面子和争强好胜的满足感。
第一代的东北社会流氓有两件事:立棍,撅棍!
立棍,就是靠街头斗殴血拼,成为一个地区流氓无赖中的头面人物。撅棍,就是依靠暴力决斗把某个流氓头目打败取而代之。
一直到现在,东北的扑克都有一种玩法就是立棍,玩法是四个人,如果一个人宣布立棍了,那么就是其他三个人一起对付他。而立棍这种玩法的名词,就是来自于东北流氓。
90年代之前的东北流氓打架基本上都是为了这两件事,和钱没有关系。
在九十年代那次全国性的大下岗之后,东北经济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第一代东北社会流氓有很多人就此一蹶不振退缩到社会的犄角旮旯。
而很多社会流氓发现了两个问题:
第一是打架伤人这件事除了争强好胜之外,还很费钱。在早期的东北,一般被打伤的人并不会向打人的索赔,毕竟早期的东北医疗费不贵,而且那时候的东北老百姓厚道也没有维权意识。而在90年代之后,人们挨了打都会向打人者索赔,而且还会多要钱,甚至会有挨打的人故意住在医院里面不出来从而多要赔偿金。那个时候东北兴起一个名词:讹人!和后来的碰瓷相比,东北的讹人算是鼻祖先驱。
第二件事就是这些第一代的东北社会流氓发现他们在早期街头斗殴中积累的知名度可以换成钱。比如他们这些人凭借自己在老百姓当中树立的威望可以很轻易的完成催款,拆迁,垄断运输线路,垄断沙场,垄断市场,垄断矿业等工作从而给自己和团伙成员带来丰厚的收入。
这样自90年代之后,东北的黑社会就完成了从第一代到第二代的转变。那些只能依靠暴力扬名立万的社会流氓因为年龄变大且没有经济实力,很快被拥有丰厚经济后盾的第二代社会大哥打出了历史舞台。
从90年代到2010年的这二十多年时间,是东北黑社会发展的黄金时期,在这个时期之内,整个东北地区都被各个地方的黑道大哥控制。他们开夜总会,赌场,妓院,讨债公司,垄断运输线路,沙场,建筑业,矿业,赚的盆满钵满。黑道大哥带着小弟横冲直撞,他们留着板寸头带着大金链子纹着身,口袋里装着大把的钞票,既不担心失业也不会担心明天。
这个时期的东北人都已能够结交社会大哥为荣,在东北,没有点过硬的人脉关系,几乎什么事情都很难办。同样也就是在这个时期,大批的东北人因为难以立足,开始向南方城市去讨生活。
我的亲属目前在离开家乡的有这么些:我表姐姐姐夫在北京,我的亲大舅子一家去了贵州,我的亲哥一家去了沈阳,表侄子在沙特,我的三个把兄弟分别去了西安,广西,北京。
能够留在家乡的只有三种人:因为家人不得不留下来的,在家乡还能混得下去的,到外面也混不开的。
随着东北经济的恶化和国家法治环境的改善,东北黑社会的黄金时代开始慢慢退去光环。
东北的黑社会,和东北的经济一样,开始日薄西山。
打黑除恶的隆隆炮声,渐渐的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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