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的军队灭了滑国,把滑国的青年男女、玉帛和粮食抢劫一空,装满了几百辆大车,带了回去。到了四月初,他们走到离崤山挺近的地方,白乙丙对孟明视说:“家父所说的邪恶的地方可又到了。咱们得留点神。”孟明视说:“有什么可怕的,过了崤山就是咱们的地界了。”西乞术可也有点畏惧。他说:“话是不错,可是万一晋国人在这儿埋伏着,那可怎么办呐!咱们多少得留点神。”这三位将军像是半夜三更在乱葬岗子里瞎摸,虽说不怕鬼,可也有点心惊肉跳。孟明视也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就把大军分成四队:小将褒蛮子带着第一队,自己第二队,西乞术第三队,白乙丙第四队。每队隔着一二里地,相互照应着,慢慢地进了崤山。
崤山之耻(崤山之战原文)
褒蛮子率领的第一队,先到了东崤山,一路上倒没有什么,就是有点太静了。刚一转过山脚,突然之间之间之间听见一阵鼓响,前边跑过来一队兵车。一个大将拦住去路,开口就问:“你是不是孟明视?”褒蛮子反问一句,说:“你是什么人,通上名来?”他说:“我是晋国的将军莱驹。”褒蛮子冲他一翻白眼,说:“滚你妈的蛋!谁有闲工夫跟你这无名小辈动手?叫你们的头子出来!”莱驹气得拿起戟来就刺已往。褒蛮子就好比拿掸子掸土似地把莱驹的戟轻轻拨开,转头就是一矛。莱驹赶快闪开,那辆车上的横档早拾他戳成两半截了。莱驹不由得把脖子一缩,嚷了一声:“好个孟明视!可真了不得!”褒蛮子哈哈大笑,说:“你站稳点,通知你:我是大将手下的小兵褒蛮子。我们的大将能跟你比武?”莱驹听了像是鱼泡泄了气似的,赶快说:“我让你们已往,可千万别伤害我们的人马。”说着赶快跑了。褒蛮子打发小兵去通报后队,说:“有几个小兵埋伏着,已经给我们轰跑了。请后队赶快上来。过了山,保准没有事。”孟明视催着第三、第四队兵马一块儿过山。
孟明视他们走了没有几里,山道是越走越窄,车马简直过不去了。之后只好拉着马推着车,慢慢地走。孟明视瞧不见第一队人马,想是已经走远了,就叫士兵拉着马慢慢地走。突然之间后边有擂鼓的声音,大家伙儿吓得哆嗦成一个团儿。孟明视对他们说:“怕什么,道儿这么难走,他们追上来也不轻易呀!咱们依然往前走咱们的吧!”他叫白乙丙先上去,自己留着压队。孟明视挺镇静,可是那些小兵一听见前面的鼓声,就好比有鬼追他们似地吓得连头也不敢回。一走一摔,乱哄哄地带着滑国弄来的东西和俘虏,又跑了一段路。没有多大的一会儿,大家伙儿挤着,像是挤进了一条死胡同,走又走不已往,退又退不出来。孟明视挤到头里一瞧,就瞧见山道上杂乱无章地堆着不少大木头,当中立着一面大旗,差不多有五丈来高,上头有个“晋”字,四边可没有一个敌人,就连山鸟都没有一只!只有那面大旗,懒洋洋地在微风中飘着。孟明视一瞧,说:“这是他们弄的假招子。不管是真是假,咱们已经到了这儿,后边又有追兵,也只好向前冲已往。”他马上吩咐儿郎们搬开木头,清理出一条走道来。那面大旗当然给他们放倒了。
哪儿知道那面大旗是晋国人的暗号。他们全藏在山沟子里,眼睛盯着那面大旗,就好比钓鱼的人瞅着浮漂似地。等到旗竿一倒,得!就知道秦国人上了钩了。没有一碗饭的工夫,整个山沟里打雷似的鼓声往返地响,简直要把山都震裂了。孟明视抬头一瞧,就瞧见高山岗上站着一队人马。晋国的大将狐射姑嚷着说:“褒蛮子已经给我们逮住了!你们赶快投降,另有活命。”孟明视马上吩咐军队往前进。退了不到一里地,就瞧见满山全是晋国的旗子。几千个晋国人从后边杀过来了。秦国的兵马只好又退返来。他们就像是叫淘气的孩子用唾沫圈住了的蚂蚁(ant)似的,东逃西转,就是没有一条出路。前前后后全都给堵住了。他们只好向左右两边的山上爬。那些向左边爬的还没爬上十几步,又听见鼓声震天,上头挡着一枝晋国的军队。大将先且居[先轸的儿子]嚷着说:“孟明视快快投降!”这一声直吓得左边爬山的秦国人全都摔下来。那些向右边爬的因为中心隔着一条山涧,全都跳到水里头,磕磕碰碰地逃活命,指望一步就跨到没有敌人的山岗上去。等到他们离开了山涧,正想往上爬,就听见前边吆喝一声,山岗上又全是晋国的士兵,直吓得秦国人又滚回水里去。这时候,前、后、左、右全给晋国人围住。秦国人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又跑回木头堆那儿去。西边峰顶上的太阳,像是一个顶大的火球,照得满山通红。比血还红的太阳,本来已经叫秦国人够心惊肉跳的了。谁想到木头堆里原来搁着引火的东西,晋国人放了不少火箭,乱木头全烧起来,直烧得快下山的太阳也给压下去了。秦国人有的给烧死,有的给杀死,有的给跺死。那些没死的呐,只觉得脚底下的地像是张着嘴,全要把他们吞下去似的,大家伙儿又哭又号,乱成一个团儿。
孟明视对西乞术和白乙丙说:“大伯简直是仙人。我明天只好死在这儿了。你们赶快脱去盔甲,辨别逃命吧!只要有一个能够逃回本国去,请主公出来报仇,我死了,眼睛也就能闭上了。”西乞术和白乙丙流着眼泪说:“咱们三个人要是能够跑得了的话就一块儿跑,要死的话就一块儿死。”孟明视带着他们两个人,凑凑合合逃离了火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死。他们就觉着头昏眼花,手软脚酸,嘴里又干又涩,舌尖贴着上膛,舔不出半点唾沫来。这时候就算有一条活路,他们也不能跑了。他们在石头上一坐下来,什么全完了。但得有拿刀的力气,他们也许情愿了结自个儿的性命;可是他们像是在作梦,只能看,只能想,就是不能动弹。四外的敌人像是口袋似地把他们围住。口袋嘴一收,三个大将全给人逮住了。
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全都上了囚车。他们还不太晓畅:晋国人怎么会布置得这么严密呐?怎么他们走进山里的时候会没瞧见一个敌人呐?原来晋文公死了以后,正要出殡的时候,晋国的中军大将先轸得了个信儿,说秦国的孟明视率领着大军偷过崤山去攻打郑国。先轸马上报告新君晋襄公,说:“先君去世,秦国不来吊祭,已经没有道理了。还偷偷地经过咱们的地界去攻打咱们的属国。秦国人明明不把咱们放在眼里。难道先君还没人土,晋国的霸业就完了吗?”赵衰说:“可是新君在守孝期内就去打仗,恐伯有失孝子的礼节吧!”先轸说:“别酸了!抵抗敌人,保卫国家,持续霸主的事业,这才是孝子应当干的事啊!要是诸位不乐意,我先轸一个人去。”晋襄公和大臣们全都赞成先轸的话,又怕打不过秦国,就约会了姜戎[西戎的一支]一块儿出兵。到了崤山,布置了天罗地网。这么着,他们打得秦国人全军覆没,连一个也没跑了。
先且居等把秦国的大将和不少俘虏,另有秦国人从滑国抢来的东西和俘虏,都送到晋襄公的大营里去。晋襄公穿着孝服出来迎接。全军高声呐喊,庆祝胜利。褒蛮子是个大力士,一辆囚车差点给他撞破。晋襄公怕他再出乱子,先把他杀了。那三个大将,他打算弄到太庙里去活活地当做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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