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有这么一位文人,平时最爱以歇后语作诗讥讽朝政。有宦官知道了,就去背给皇帝听,皇帝便注意到了这个人,很快决定如此这般。
当使者把皇帝的命令下达到文人家里的时候,文人惊呆了,也许对他来说,皇帝的决定比让他因言获罪当场去死还要不可思议——
皇帝要拜他做宰相!
杨行密后人悲惨命运(杨行密简介)
文人当时就给吓得笑了,说:“你们搞错了吧!就算全天下都是文盲,也轮不到我郑五当宰相啊!”
中书省胥吏说:“出自圣旨特恩,明天诏书就下达了。”
郑五抵住胥吏的手,说:“万一如此,会笑死人的。”
君无戏言,次日诏书果然下达了,亲朋宾客都来道贺,男主角郑五却搔着头说:“写歇后语的郑五都做宰相了,可知时事如何了。”
郑五一点也不想当宰相,只想好好写自己的诗。但屡次上表请辞,都不获准,只能硬着头皮去上班了。朝内朝外得知写歇后语都能写成宰相,都惊呆了。
郑五并非以布衣拜相,而是已经在官场多年。
郑五的大名叫郑綮,中进士后,历任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仓部员外郎,唐僖宗乾符二年(875年)改为户部员外郎,又历任金部郎中、刑部郎中、右司郎中,都是容易招致声望的官职。
但郑綮家里穷,温饱都不能保证,则声望如浮云,于是他请求外放,因而当上了庐州刺史。上任后,他抓了一个盗贼,认为其相貌异于常人,说:“你将要富贵,为何做贼?”松绑放了他,用为本州步奏官,相当于把盗贼招安到了自己手下。如果他有过失,郑綮也笞责他。
广明元年(880年),黄巢农民军北进,郑綮写文牒请求不犯自己地界,黄巢笑着答应了,并且果然没有冒犯庐州。唐僖宗嘉奖他,赐他绯鱼袋。
郑綮离任时和庐州人告别,说:“唯有两行公廨泪,一时洒向渡头风。”
他积蓄了钱一千缗,寄放在庐州库内,硬是没有随身带走。后来庐州数次被乱军攻陷,却硬是没有人动这笔钱,最后有一位刺史更是把这笔钱送到京城物归原主了。
郑綮看到这笔钱的时候,恐怕也是百感交集,因为这位好心的刺史,正是他以前招安的盗贼!
唐僖宗文德元年(888年)王徽任御史大夫时,奏郑綮为兵部郎中、知御史台杂事,迁给事中,赐金紫。僖宗任宰相杜让能弟杜弘徽为中书舍人。郑綮封还诏书,称兄弟互相监督是不妥的。僖宗无视其反对,于是郑綮称病辞职。
不久,郑綮被召还为右散骑常侍。他每看到朝政有问题,就上表章理论。他的建议虽然多不被受理,但流传京城。执政官员厌恶他,改任他为国子祭酒。
于是当时人就传言,郑五因为直言进谏得罪权贵了,被丢到冷衙门去了。执政官员也怕被人戳脊梁骨,为了平息舆论,又复任他为右散骑常侍。
唐昭宗拜郑綮为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当初的庐州刺史已经越做越大,做到了淮南节度使,也在知恩图报地宣扬郑綮的名声。
这个当年的盗贼叫杨行愍,后来改过名字,他正是后来的一方大佬、五代十国时期的吴国奠基人——杨行密!
昭宗对郑綮的任命方式也很草率,趁有司献上朝官名册时,在名册之侧写下:
任朝议大夫、守右散骑常侍、上柱国、荥阳县男郑綮为礼部侍郎,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当时是乾宁二年(894年)。
上文说到,郑綮辞相不果,只能硬着头皮上岗。
如此任命,相当于突然指定一个无拘无束的野丫头披上凤袍担起母仪天下的重任。为了对得起身上的紫袍,郑綮不得不树立刚直人设,彻底收起了平日里的诙谐话。
有人问郑綮是否有新的诗作,他答:“诗思在灞桥风雪驴子上,此处何以得之?”
然而,并不是每个野丫头只要披上了凤袍就都能习得皇后的仪态的。
郑綮始终有着可贵的自知之明,深知大众希望的宰相是什么样的,他对自身个性的自我压抑和对自己做出牺牲的自我感动对他对国家都毫无实际意义。所以拜相以后,他仍然请求退位让贤。
三个多月后,郑綮因为称病,终于如愿以太子少保的荣衔下位荣休了,五年后去世。
唐昭宗没能从郑綮身上受益,只能另外寻找人才。
两年后,还真有一位人才入了他的法眼,还是水部郎中何迎和道士许岩士共同推荐的——国子监《毛诗》博士朱朴。
朱朴早年通过科举的三史考试,历任荆门令、京兆府司录参军、著作郎。乾宁元年(894年),也就是郑綮拜相和罢相当年,太府少卿李元实想取中外九品以上官两月俸禄为军用,因朱朴上表反对而阻止。当上博士以后,朱朴有鉴于朝廷风雨飘摇,建议迁都到襄、邓,未果。
许岩士凭借医药术亲近昭宗,也曾因依附朱朴而得利,对昭宗说朱朴有经济才。何迎更敢说,说朱朴有东晋名相谢安之才!
唐昭宗心动了,就召见朱朴多日,谈论经义,也就是亲自面试,最后被朱朴的口才所打动,说:“朕虽然不是唐太宗,但得到你就有如得到了魏征。”赏赐朱朴、何迎钱帛。
这也就意味着,朱朴的仕途要飞跃了。
当时昭宗真的急需人才,当时他甚至都不在京城——他被凤翔节度使李茂贞赶了出来,被迫寄人篱下依附华州镇国军节度使韩建。
朱朴表示愿意为君分忧:
“让臣当宰相,一个多月就能使天下太平。”
这时候的昭宗就像输红了眼的赌徒,反正已经没什么本钱了,就算输了也输得起——拜朱朴为朝议大夫、左谏议大夫,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虽然从为官经历来看,朱朴还算是一个有真才实学和敢于直言的人,但要说多出类拔萃,也实在谈不上。所以和郑綮相比,朱朴的上位更出人意料。郑綮是说过自己拜相会被人笑话,但是不是真的有人笑,史书没记载。而朱朴拜相,是实实在在被笑话了。
朱朴上表请求讨伐李茂贞。次月,昭宗任朱朴判户部,进中书侍郎,托以军旅财赋事务,以备讨伐李茂贞。朱朴移檄四方,令近者提供士兵粮饷,远者献上盈余的财赋。
这还算一些本分的工作,只能证明他有态度,有谱,不能证明他有能力。不过在当时,他还能甩锅:不是我没有能力,是没法发挥,现在皇帝都靠韩建吃饭,韩建在上,我如何大施拳脚?
那你当初自称一个月就能天下太平的时候咋就忘了上头有韩建呢?
昭宗知道宰相因为怕韩建而不敢议政,在没法奈何韩建的情况下,只能干脆特批韩建参与议政。这样宰相们即使说了韩建不赞成的话,韩建也可以当面反对,宰相见势不妙也可以表示既然不妥那就作罢,相当于光明正大打明牌,次数多了自然也就能明白韩建的底线在哪里。然而韩建偏又推辞了,宰相们又只能摸黑揣测。
乾宁四年(897年)二月,也就是七个月过去了,天下岂止是没有太平,连地平线上的希望都没点影子。吹牛大王朱朴彻底沦为了笑柄,连和他同朝为相的孙偓也看不下去了,屡次上表请求让朱朴滚蛋吧。
而当时,韩建正好铲除了昭宗的近臣太子詹事马道殷和将作监许岩士,见孙偓已经对朱朴动手,明白这两位宰相不可能抱成团了,便趁机弹劾朱朴、孙偓私通马、许,一口气让两位宰相一起滚了。
朱朴被罢为秘书监、夔州司马中外置同正员,八月又被罢为郴州司户参军;何迎本来因推荐朱朴有功,超迁至右谏议大夫,这时也贬为湖州司马。
至于朱朴的最终下场,史书懒得交代,有一说是被韩建补刀了。能力不足的人是可以显得没有威胁,但同样也可以显得死了也没人在乎。
当时的议论认为昭宗任命的宰相中,对张濬、朱朴、郑綮的任命是尤其错误的。张濬捅的娄子更大,竟然又主倡又亲自挂帅地意图铲除并未主动翻脸的河东节度使李克用,结果把好不容易组建的禁军都折了进去,本文不表。
《旧唐书》史臣曰:逐徐(徐彦若)、薛(薛王李知柔)于瘴海,置綮、朴于岩廊。
《新唐书》赞曰:观綮、朴辈不次而用,捭豚臑,拒?牙(都指拒绝贤能的辅臣),趣(通“促”)亡而已。
相比之下,当然郑綮更冤:为了表示“我不行,所以我不上”,他已经用过除了自杀以外的一切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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