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学科建立的重要性
历史文献学是一门既古老又年轻的学科。自古以来,历代官府、士人都十分重视历史文献的编纂、整理和研究,积累了丰厚的文化遗产。而作为一门学科来建设,却是20世纪70年代底、80年代初的事情,对于中国的历史学界来说,这是一件大事。随着时间的推移,其重要性将愈加为人们所充分认识。
历史文献学地位的确立,是整个历史学学科体系逐步完善的标志之一。中国古代典籍数量之大,堪称世界之最。从事史学研究,得从文献整理工作入手。各种版本之间的差异,有时往往影响到重大的史实,不可不重视。就具体的文献记载而言,不确切的要考辨,漏载的要补充,错误的更要纠正。早在几千年前,针对周人伐商“恭行天罚”的传闻与记载,子贡曾说:“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矣,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1]孟子也对武王伐纣时“血流漂杵”的记载表示怀疑:“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不仁,而何血之流杵也?”因此,他的态度是:“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2]这是从具体事例,说明文献考辨的必要性。更为要紧的,是要对各种相关文献融会贯通,弄清楚各种文献的来龙去脉,在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中理出头绪来。这都是进行历史研究的基础性工作。同时,历史文献的搜集、编纂以至印刷、传播,本身就是历史的一部分,也值得探讨,以丰富历史的内涵。因此,将历史文献学确定为一个学科,对完善历史学体系是非常必要的。
历史文献学地位的确立,还是中国现代历史学走向成熟的标志之一。如所周知,在上世纪80年代前,即“文化大革命”期间以及此前17年中,历史研究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弯路。受左倾思想和教条主义影响,受“影射史学”影响,几十年中真正有创见的著述不多,而贫乏空疏之作却随处可见。这且不论,即使在一些素养较深的学者心目中,似乎只有寻找历史规律、探讨重大历史问题才是从事历史研究,而文献整理与研究则不值得一提。对于整日同古代文献打交道者,他人称之为“钻故纸堆”,搞“烦琐考据”,认为那是在走封建学者的老路。这样,从事文献学研究工作的人,就被排斥在学术主潮之外,抬不起头,顶不起胸,学术成果得不到应有的肯定。其结果,只能造成对历史学成果科学性的损伤。到70年代底80年代初,学术界在饱受左倾思想侵蚀之苦后,痛定思痛,才深刻认识到忽视文献学基础工作的错误,转而将其列入历史学科体系内,重点加以建设。因此,历史文献学的门类确立,取得与断代史、专门史等量齐观的地位,标示着中国现代历史学已经从左倾思想的干扰下走出来,迈向健康发展的道路。
二、学科定义的确定性
历史文献学的地位确立后,对其定义的确定成为一时人们讨论的热点。
在确立历史文献学地位的过程中,张舜徽先生是一位卓有建树的学者。他关于学科的定义,是前有所承的。梁启超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说过:“明清之交各大师,大率都重视史学,或广义的史学,即文献学”。[3]张舜徽先生在探讨文献学定义时,发挥了这段话中的思想。他强调文献学是“广义的史学”,认为文献学要整理与研究并重。“对那些保存下来了的和已经发现了的图书、资料(包括甲骨、金石、竹简、帛书),进行整理、编纂、注释工作,使杂乱的资料条理化、系统化,古奥的文字通俗化、明朗化。并且进一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条别源流,甄论得失,替研究工作者们提供方便,节省时间,在研究、整理历史文献方面,作出有益的贡献,这是文献学的基本要求和任务。”[4]
其时,从理论上加以探讨者,影响较大的是白寿彝先生,他在20世纪80年代初连续发表了《谈历史文献学》、《再谈历史文献学》二文。前文中,白先生讨论学科意义时指出:“我们今天研究历史,必须要研究历史文献,既然要研究文献,就需要建立历史文献学这门学科。历史文献学可以帮助我们搜集分析并正确地运用历史文献,使我们的历史工作在文献方面具有良好的条件,这就是历史文献学的主要用处。”[5]他特别指出:“历史文献是指历史文献的本身,历史文献学是指关于历史文献的专业知识和研究历史文献的方法。”[6]关于历史文献学的内容,他在《再谈》中以为可以包括为四个部分,即理论、历史、分类学、应用四部分(分类学是以目录学为基础而又不同于目录学,有统观全局的要求)。
其后,历史文献学理论的研究逐渐展开。影响较大的著述,当推张家璠和黄宝权、杨燕起和高国抗先生分别担任主编的同名著作《中国历史文献学》。前者在书中是这样给历史文献学下定义的:“要想全面掌握并正确运用我国历史文献,就必须了解历史文献发展的历史,必须掌握有关历史文献的积聚、分类、目录、版本、校勘、考证、辨伪、辑佚、标点、注释、今译、典藏、阅读以及检索的理论与方法。几此种种,要求我们必须认真学习研究中国历史文献的学问,而这门学问,便是中国历史文献学。”[7]这段话,是从内容来确定学科定义的。后者关于学科的定义,则阐述得更为简要:“历史文献学是对历史文献的形成发展、整理利用进行研究,探索其规律,从而加以理论说明的一门学问。它以历史文献为研究对象;任务是为各种文化学术研究提供丰富而信实的资料,特别是在搜集、鉴别史料方面,能为历史学建立坚实可靠的资料基础。历史文献学为历史研究工作的运用历史文献,创设着良好的条件。”[8]
90年代底,谢玉杰、王继光二先生也主编了一部《中国历史文献学》,书中先对文献学作如下界说:“以一切文献为对象,主要考察它的载体形式、内容类型、整理利用、及其历史发展的一门学科,谓之文献学。”在此基础上,认定中国历史文献学是“专科的‘中国历史学文献学’”。[9]
进入新的世纪,则有曾贻芬、崔文印二先生合著的《中国历史文献学》。书中认为,“中国历史文献学,简言之,就是研究对我国历史上各类文献进行注释、著录、校勘、辨伪、辑佚等的一门专科之学。”[10]又从特点上强调,“历史文献学的确是门综合性学科,它的任何运作,都必须是有关分支的交叉运用和相互配合。”[11]
从简要的回顾可见,几十年来围绕学科定义的讨论,从未间断过。各种界定之间,存着一定差异,这显示出要对一个学科下确切的定义难度很大。目前,大致上正处于“人人心中所有,人人笔下所无”的阶段。在这种情况下,不妨求大同,存小异,在不太确切的定义下,来从事共同的事业。其大同者,在于历史文献学的研究,侧重于历史文献本身,即历史文献的捜集与编纂、内容与著录、收藏与传播,如果涉及到文献与史实的关系,也仅侧重于历史的事实性认识一方面(另一方面为规律性认识)。如果这个认识大体符合学术界现状,我们也不妨给历史文献学下一个简单的定义,即历史文献学是对历史文献本身加以整理、揭示和研究的一门学问,是历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当然,这一定义有些模糊,仍然会不尽人意。不过,一篇文章、一部著作是否属于历史文献学范围,明眼人一看便知。历史文献学的研究范围不像断代史、专门史的界限那样分明,或许它的定义就是在模糊性、寛泛性中显示出自己的确定性来的。
顺便提到,目前不少学者希望将学科建设中的“古典文献学”与“历史文献学”合而为一,建立统一的“文献学”或“中国文献学”学科。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过,这在当前的学术管理机制下必有诸多不便之处,难以付诸实施。倒是原本分属两个学科间的学者,可以互相交流,探讨共同性的问题,在思想上、方法上取长补短,深化对传统典籍与文化的认识。不要再像过去几十年那样,“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这比在条件不成熟时勉强地搞学科合并,效用可能更明显一些。
三、研究领域的开放性
对于文献学的研究范围,过去数卜年中不断有人进行探索。最早以“文献学”名其书的,是1928年郑鹤声、郑鹤春兄弟二人合著、商务印书馆1930年出版的《中国文献学概要》。书前的《例言》中,援引马端临《文献通考》中关于“文献”一词的解释后说:“本编亦采其谊,结集、翻译、编纂诸端谓之文,审订、讲习、印刷诸端谓之献。叙而述之,故曰文献学。”就全书内容看,涉及到古籍的分类目录、点校整理、经籍传授、编纂、版本和刻印源流等问题,实际上包括了目录学、版本学、编纂学、校勘学以及中国书史等许多方面的内容。全书篇幅不大,意义却不小。“这是一部中国文献学的开山之作,也是在中西文化冲撞之下,对中国文献学的世界价值、地位重新审视的创新之作。”[12]
在教学活动中,王欣夫先生编写了一部《文献学讲义》,他在《绪言》中强调“文献学的三个内容”,他阐述说;“既称为‘文献学’就必须名副其实,至少要掌握怎样来认识、运用、处理、接受文献的方法。”于是,他将文献学课程的内容确定为目录、版本、校雠三个方面。[13]其后,罗孟祯先生所著《古典文献学》(重庆出版社1989年出版),也是同一路数。张舜徽先生的《中国文献学》,是应历史文献学之学科诞生而写就的。他认为文献学的研究范围应该很开阔,目录、版本、校勘之外,还有辨伪、辑佚诸项,整理之外,还有文献的研究,并把编写通史列为文献学的目标。白寿彝先生围绕历史文献本身谈研究领域,他最后成型的看法,是历史文献学包括前述四个部分,而其历史部分,“历史文献学所关心的是书写工具的发展,保管和传播的发展,著录和考订的发展等。”[14]这就是说,书籍形态及其典藏,也应在历史文献学的研究范围之内。
事实上,年代学、避讳学是比较具体、实用的专门知识,与历史文献紧密相联系,也应在历史文献学研究的视野之内。
以上所述偏重于研究领域的理论部分,越到后来,人们看到的范围越大,体现了开放性的特点。说到开放性,更在历史文献内容的扩展上。这可以从时空两方面讲。
20世纪以来,随着甲骨文金文的发掘与研究,历史文献的内容大为丰富,使信史推至商代。每次大规模的甲骨金文的出土,都引起文献学领域的震撼。胡厚宣先生主持编纂的《甲骨文合集》,已经成为商周史研究的基本史料。而在过去文献资料已经相当丰富的时段里,也由于岀土文献的问世,增添了不少新的研究对象和课题,不断发掘岀来的简牍、文书,经过整理,已经形成为简牍学、敦煌学。像20世纪末期问世的郭店楚简,使思想史的研究者如获至宝。而其基础工作,是文字的释读和文献的解说,这属于历史文献学范围。这些,都使古代文献更加丰富了。至于近现代的文献,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大量保密资料进入到“历史文献”范围,数量不断增加,下限不断下移,永远体现了开放性。这是从时间上讲。
从空间上讲,历史文献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过去的研究偏重于汉文文献,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满、蒙、藏、维等民族文字文献,这是数量巨大的一笔文献财富。当前,国家斥巨资编修清史,对这些文献尤其是满文老档,务必会大下工夫。
历史文献内容的开放性,还表现在除学者及官府文献外,人们越来越重视民间流传文献。民间流传文献可以徽州文书为代表,据统计,徽州文书在20万件以上,其搜集、整理与注释,工作量相当大。这项文献整理与研究工作,已经催生出一门显学——徽学。其他地区的文书虽不及徽州之多,但价值仍不容低估。地方文书之外,是大量谱牒文献,对地方史和社会文化史研究有重大价值。这些文献随时可能消亡,必须抢救性搜集。
还有一种文献,原来只是口头流传,也急待抢救性地搜集整理。如二十年前发现的湖南“女书”,赵丽明女士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整理岀版,其贡献无法估量。这样的工作,应有更多的人参与进去。
如此说来,历史文献学领域宽阔,其工作真是时时可做,处处可做,人人可做。
四、研究方法的多样性
在传统文献的整理过程中,目录、版本、校勘、辨伪、辑佚等工作受到高度重视,产生了种种行之有效的方法。对于初涉历史文献学之门的人来说,必须首先熟悉和掌握这些多式多样的方法。不过,研究方法的“多样性”,不仅仅是指具体方法数量之多,而主要是指出现各种繁杂情况时应对方法之多样。
在具体的文献整理过程中,最常见的现象是多种方法交叉使用、灵活运用。以校勘为例,它的基本方法是几种版本的对校,但却离不开考辨。近代出版家张元济,主持影印百衲本二十四史,进行了精细的校勘,每一部都有详细的校勘记。其精华部分收载于《校史随笔》,其助手王绍曾先生评价张氏之校史,有十五例之多,即重缺疑、补缺脱、订错乱、厘卷策、校衍夺、斠臆改、证遗文、辨误读、勘异同、存古字、正俗字、明体式、决聚讼、揭删窜、匡前修。[15]以第十三例而言,“往往依据古本,参以群籍,加以考辨,其论断的精当,有如老吏断狱,令人叹服。”他认为最典型的例子,莫如辨《隋书》“特勤”而非“特勤”,决千年之聚讼,最为有见。书中这一类的精辟论断,是过去校勘家很少见过的。[16]历史学家陈垣在《元典章》的校勘中,同样是极考证之能事,归纳出书中各类致误原因。并据丰富的校勘实例,写出《校勘学释例》,总结出校勘的四种方法。他的校勘成果,早已成为文献学界的圭臬。
在当今学术活跃的氛围中,从事历史文献整理与研究,不能满足于以往的理论与方法,还要善于吸取其他学科理论的养分,以深化自己的研究工作。比如,研究周公、秦始皇这些政治家的文献,不可不熟悉政治学和社会学;研究郑玄、朱熹这些经学家的文献,不可不熟悉文化学和阐释学;研究屈原、陶渊明这些文学家的文献,不可不熟悉文学创作理论和传播学。总之,某类文献本身内容的揭示,现有当代相关学科理论的素养作支撑,境界会大为提升。
科学技术的进步,也会给文献的考订带来不少便利。国外,已有利用科技鉴别某些文献之真伪的例子(如德国20年前对所谓《希特勒日记》的鉴定),其作用如同考古学中碳14的年代确定,具有权威性。这样的做法,是值得借鉴的。至于计算机的运用,它给每个学科都带来效益和成功,已是有目共睹的事实。需要指出的,是计算机在文献本身的整理与研究中,所起作用比其他学科会更大,值得大力开发。
说到方法,还应提到思想方法,也不可不锤炼。最基本的,首先是要有全面的观点。人们对于自己所从事的那个时段、那一个地区、那一个部类的文献研究,往往会日久生情,看得过重,似乎比别一时段、别一地区、别一部类的文献价值高。这是应该避免的。当然,全面的观点不仅是指对文献重要性的认识,更要体现在研究过程中。
其次,是要有辩证的观点,就是不能孤片面的看问题,不能一褒就褒到天上,一贬就贬到地下。比如,出土了比传世《老子》更早的版本,某些人会给予过高的评价。实际上,影响中国人几千年的《老子》还是传世本,出土本无与焉。因此,决不可把出土本的文化价值提得比传世本更高,整理与研究的重点,还是应放在传世本上。
再次,要有联系的观点。某一人、某一类、某一时段、某一地区的文献,一定要与其他人、类、时段、地区的文献相参照,才能揭示独特的价值,才能得到确切的认识。
最后,还要有一点科学精神、怀疑精神。从事历史文献研究,决不是单纯的技术性工作,是要有一定思想支配的。因此,要提倡创新,于不疑处有疑。古史辨派的怀疑过了头,现在对古史辨的批评可能也过头了,似乎传说时代中的一切都可以证实,这是值得注意的。目前,历史文献学界很需要有一点五四精神。
五、研究目标的多元性与前景的广阔性
提到历史文献学的研究目标,或者说目的,不少人会说是提高学术。在相当多的人心目中,“纯学术”、“为学术而学术”是学术的最高境界。以至在古代文史研究者中,一度有过“回到乾嘉去”的口号。我们认为,这是不全面的。研究历史文献应该有学术意识,同时也应有服务于社会的意识,二者可以并行不悖,甚至可以相得益彰。
事实上,从先秦以来,大量历史文献者是重视文献为社会所用的。虽然方式各异,莫不抱有实用性目的。西汉末年,刘向、刘歆父子校理群书,工夫花得最多的是校勘。他们不像后世那样拘泥于死校,把各个版本中的差异列举出来而无所是非,而是从书中意旨判断,去其讹误,写为定本。可以说,他们是求“神似”(与古书意旨相合),而不是求“形似”(与古书文字相合)。否则,留给后人的,就绝对是一本本让人抄不了、读不懂的“断烂朝报”。东汉末年,郑玄用几十年时间遍注群经,主要的工作不是经义的阐发,而是文字的疏通,这显然是为方便一般士人着想。其功用在当代还不算突岀,越至后世,其文化价值愈益显现。汉代这几位文献学大家的做法,不是可以为后世的楷模吗?
认识到历史文献的实用价值,而且是文献学工作者的职责,可干的事情就多了。某些专业性很强的文献资料整理,如地震、物候、水文、天象之类,可以作为经济建设的重要参考;某些典籍与地方文献的发掘,可以作为文化建设的重要参考。这种工作,过去已经有人做过,今后应做得更好。文史哲方面的典籍,在加以点校、注释、踹译等整理工作后,对弘扬传统文化的作用不宜低估。虽然不时有人对之指手画脚,从事者也应该理直气壮地坚持下去。从事文献学工作的人,是不应离开实用性谈论学术性的。
在重视历史文献研究学术性与实用性的基础上,研究前景是十分广阔的。在诸多学科中,历史文献学的文化积淀最为深厚,这是很可宝贵的。它上承清代以来的朴学学风,脚踏实地地开展基础性研究,其通俗性成果侧重于文化普及,研究性成果侧重于文化传承,于社会、于学科皆大有裨益。由于内容与学风上的相近,它比其他学科更易同海外汉学界对话交流,真正的成果更易为他们所接受,也不能不说是一大优势。
总之,历史文献学上接清代“朴学”,外交异域“汉学”,面向当代“实学”,前景一派光明。
按,作者周国林,历史学博士,教授、博士生导师。曾任中国历史文献研究会会长、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献学研究所所长等职,现为中国历史文献研究会名誉会长。近年来致力于历史文献学、经学史等领域的研究。原文载《文献·文献学·文献学家》,岳麓书社2009年版。图片来源,网络。原文注脚已删除,为便于读者了解原文引用史料或特别说明之处,正文中用“[1][2][3]”等字样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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