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三亚的军官流落占婆国后引发东南亚历史巨变-米儿火

1、中南半岛的混战

宋政和六年（1117年），吴哥王朝国王派遣大使朝贡宋朝，赐朝服。宣和二年（1120年），诏封真腊国王与占城。此时的吴哥王朝军事强盛，多次入侵占婆国，逼得占婆除了向北方安南朝贡外，还得向高棉帝国朝贡。当然，也必定要向中国朝贡请封，占婆国同时侍奉两个爹和一个大爷，活活一个三姓家奴的典型，活得很憋屈。

占婆（占城）国是中南半岛上历史悠久的古国，在进入十一世纪后占婆除了北面的世仇大敌安南外，平添了一个西方的强大敌手真腊。在百年多的占婆真腊两国战争中，占婆败多胜少。到南宋建炎年间（1127年—1130年），占婆反攻真腊，真腊履战履败。而到了1150年之前，真腊扭转战局，占婆甚至被真腊攻入首都，还被分裂成两国。

1150年左右安南国加入战局，扶持了另一个占婆国王，结果被占婆第十二王朝国王阇耶珂梨跋摩一世击败，死伤惨重。

占婆古迹

一代占婆雄主阇耶珂梨跋摩最终在1156年左右重新统一了占婆国，1155年他派使者来到临安向南宋高宗进贡，求封爵。到了1167年，占婆王阇耶因陀罗跋摩四世即位，与北方的安南朝贡结好，为雪前耻集中力量对真腊发动攻击。这位国王曾经派人来南宋朝贡请封，宋史中称阇耶因陀罗跋摩四世为“邹亚娜”。

此时真腊-高棉帝国的国王是陀罗尼因陀罗跋摩二世，国势保持着上升趋势。占婆军队出动大军沿着湄公河进攻真腊，两军在热带丛林沼泽地带开战。双方的主要兵种是象兵、步兵，《文献通考.卷二十九》记载：“其戎器以标枪、榜牌，竹为弓，无翎箭。战则五人为甲，走则同甲皆坐以死。”

双方兵器就是标枪加木制盾牌、竹弓加无翎箭，非常原始。数万头大象往来冲杀，气势很足，实际交战过程漫长拖拉极其考验人的耐心。东南亚的雨季使得平原里漫灌大水，只有旱季才能开战，而大象虽然善于跋涉在热带密林中，但是速度不快，补给困难，机动力不足。在这两个国家里，交通运输、人员往来都得靠大象，因此两军在中南半岛南部丛林沼泽地带打成了胶着状态，为大象群补给饲料成了两军最大的后勤负担。

眼见战局相持不下，占婆王“邹亚娜”--阇耶因陀罗跋摩四世焦急不安。

象兵

2、宋朝漂流者

1171年，南宋乾道七年的某一天，国王手下人报告说是海边飘来了中国船，是被风暴吹来的，船上乘客是中国官员。占婆国虽然经常在南中国海海岸线上搞些海盗行径，但对于天朝上国的官船还是不敢怠慢的。阇耶因陀罗跋摩四世赶紧派人招待落难的中国官员，使者见到了中国官员后打听了一番，得知这位官员是福建人，名叫王三俊，泛海前来海南岛吉阳军上任，遇风暴漂流到了占婆沿海。看起来这是一位武官，而且级别并不高。吉阳军就是后世海南岛的崖州，也就是今日的三亚，在那个时代是真正的天涯海角，不为人注意的边疆。被派到那种地方当官的人，多半也是不被宋朝中央政府重视的人。

占婆国内负责对中国外交事务的都是华侨华裔，他们了解一点宋朝内幕，因此对情况的判断基本没错。

上国官员流落在此，虽然不是高官，也不能怠慢，因此占婆人将王三俊等人引入首府佛誓城，吃喝住招待。但国王全心全意注意着战场情况，很快就把这事忘了。被冷落的宋朝漂流者在这里住不惯、吃不惯，想着要回国，但船只已经毁坏，也没钱修理或者造船，只好到处打听情况。

不久，为首的宋朝低阶武官王三俊打听到了消息：占婆国王邹亚娜正在为占婆真腊两国的战争发愁，没心思理会他们这些宋朝漂流者。

这可不行啊，这么下去猴年马月才能回国啊！宋朝漂流者们碰头商量对策，大概还找了几位当地的华人华商咨询了一番。

这个年代的南中国海上，全是中国海商的天下，就算是最有活力的大食商人也得搭乘中国商船来华经商。占婆处于中国通往西洋的海路要道上，由于各种原因留居占婆的华人真是不少。从隋唐开始，占婆的外交使者中不少人就是华裔华侨，能够流利地用汉语和中国政府官员沟通。虽然占婆人的各部落经常抢劫各国商人或者来华朝贡的其他国家使者，但凭着这些华裔外交使者的三寸不烂之舌，占婆国好歹在中国中央政府内维持了起码的体面。

公元990年，占婆第八王朝国王因陀罗跋摩五世派一名华人使者李臻来宋朝进贡犀牛，并且投诉越南侵占其国土。宋朝就加以干预，要求两国各守其境，北方瞿越国军队只好撤离占婆。

宋神宗时期，占婆和越南互相打得不可开交，又同一年入贡，两国使者在东京汴梁大街上见面，大眼瞪小眼差点打起来。占婆人声称不愿意和越南人同时出现在宫内觐见皇帝，宋朝很体贴地让他们和越南人分开在两处宫殿举行朝觐仪式。

占婆军队

不仅仅有华人华裔在宫廷内当差干活，也有华裔在占婆军队里干活。因此宋朝落难者很快知道了战场情况，王武官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让当地华裔帮忙，求见国王，说是能帮占婆军队打赢战争。

3、占婆的军事改革

占婆的首府是座石砖砌成的城市，数十石塔围绕着王宫。王三俊被引入王宫，见到了国王邹亚娜--阇耶因陀罗跋摩四世。作为一位武官，王直截了当地提出：他可以为占婆国训练骑兵，教给他们如何以骑兵配合弓弩作战。占婆王手下还是有骑马的兵士的，他们曾经在中国得到过朝廷赏赐的白马，国内应该也有不少马匹，但是不会骑战，没有弓弩。

吴哥窟的占婆军队浮雕

国王立刻让王三俊负责训练骑兵，统一将国内所有马匹拨给他。其实宋朝最擅长骑兵战术的部队在宋金边界，王任职的琼州吉阳军远在南方边陲海岛上，没有多少骑兵。他应该是把某种骑马步兵战术教给了占婆军队。

也就是说发挥马匹的机动能力，快速进军，在接战之时下马列阵，主要以弓弩射击敌人。不管怎么说，马匹的机动能力远超大象，而且弓弩的攻击力也远超竹弓无翎箭。王三俊花了一些日子，教会了占婆工匠制作弓弩，大概还训练了百余名占婆骑兵。这种骑马机动作战的效果是很明显的，占婆军应该在边界战争中牛刀小试了一把，击败了真腊军队，获得了不小的战果。

阇耶因陀罗跋摩四世国王大喜，立刻派人为王三俊等人准备了海船，并派人预备了大量金银财宝跟着上船，打算去宋朝国内买马。在中南半岛的热带气候条件下，占婆国毕竟马匹稀少，而且马匹品种也不好，无法组织起大规模的骑兵队伍。王三俊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能给国王买来大匹战马，为他组织起无敌的骑兵部队，一举击败真腊宿敌。

占婆国海船将王三俊一行人送回了吉阳军，登陆之后王三俊大概先去官府报到了，毕竟他早该来这里上任的。

三亚

吉阳军的人还以为他已经在海难中死了，见他居然安然无恙回来了，应该很是吃惊。王三俊为人还是很有头脑的，先去知吉阳军林宝慈处报到，同时详细告知了自己的传奇经历。然后，他应该就把占婆国带来大批金银财宝想要买马的事情，合盘托出了。知军一职全称“权知军州事”（暂时主持地方军队和民政事务），实际是宋朝时以朝臣身份任知州，并掌管当地军队，军政大权一把抓，在地方上权力很大。知军林宝慈闻讯也是大喜，认为是可以发一笔横财的机会。

4、吉阳军祸事

当年的吉阳军是极其落后的地方，《崖州志》转载周煇的《清波杂志》中提到：在林宝慈之后来到吉阳军的知军周公式，到达任所之后曾给家人写信：“抵郡，止茅茨散处数十家，境内仅三百户。无市井，每遇五七日，一区黎峒贸易，顷刻即散。僚属一二，皆土著摄官，不可与语。左右使令辈，无非贷命黥卒，治稍严，则为变幻莫测。地炎热，上元已衣纱。果实多不知名，爪大如斗瓶。但有名香异花，此外色色无之。东坡言昌化不类人境，以吉阳视之，犹为内郡，不但饮食不具，药石无有也。”

南宋中期的三亚地区，人烟稀少，为数不多的几位官府僚属均为本地土人，言语不通，衙卒由黥面流徙的罪人充当，管理稍微严一点就可能生变。在苏东坡眼中，昌化(今海南儋州)由于地处蛮荒，不像人类居住之所，而儋州与吉阳相比，已经算非常好了。当年的三亚，完全是蛮荒之地，在这里当官的人过得也是苦日子啊。如今有机会发一笔横财，何乐而不为？

宋朝早就有法令规定：中国马自来不许出外界。马匹是重要的军备物资，宋朝国内自家就缺马，因此从来严禁马匹出口国外。

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吉阳军，知军林宝慈只手遮天，不管不顾地指派王三俊出面，在整个海南岛上以各种理由搜集来一批马匹，不管是不是军马，一股脑卖给了占婆国的使者。知军大人和王武官应该就此发了一笔横财。占婆人欢天喜地载着马匹归国，按照王三俊的指点组建了一支骑马弓弩部队。不久，占婆国王就把这支部队投入前线战场，在湄公河畔的战场上机动灵活地打击真腊军，获得了局部战争的胜利。

尝到了好处，阇耶因陀罗跋摩四世国王很高兴，第二年派出了庞大的商船队，再次来到了吉阳军，向吉阳军知军大人林宝慈要求购买更多的马匹。这次随船来的人极多，要求购买的马匹数量也极为庞大。这下可就闯祸了，吉阳军知军林宝慈手头的马已经在去年都卖出去了，整个琼州岛上都没几匹马了！而且，这么一大群外国人来到吉阳军，消息也瞒不住啊！这时琼州州府出面了，在得知对方的企图后，直接拒绝了占婆人买马的请求。此刻占婆人骨子里蛮族基因发作，被拒绝后大怒，蛮不讲理地在吉阳军肆行劫掠，烧杀掳掠一番之后才愤愤而归。

越南美山-占婆遗址

吉阳军知军林宝慈这下可就欲哭无泪，心知私卖马匹的事情必定败露了。果然，朝廷被占婆国使者的举动激怒，严令彻查此事。

南宋孝宗赵昚即位的第二年，淳熙二年（公元1175年），《文献通考.卷二十九》记载：“诏帅臣张栻草书付琼管司，谕以中国马自来不许出外界，令还所掠人口等，自今不得生事。知吉阳军林宝慈令王三俊指引占城国人买马图利，令本司取勘具奏。三年，占城发回所掠人口见存八十三人，又申乞与本蕃通商。诏栻行下琼管司，朝廷加惠外国，各巳有市舶司主管交易，海南四郡，即无通商条令，仰遵依自来体例施行。”

知吉阳军林宝慈和武官王三俊由此获罪，下狱丢官。朝廷重申了“中国马自来不许出外界”的命令，下令让占婆归还掳掠走的人口。占婆国不想得罪中国，返还了所掠人口八十三人。

没法获得更多的马匹，也就无法组织大规模的骑兵部队，占婆国的军事改革半途而废。

5、尾声

占婆人苦恼了一段时间，应该也是某位华人想到了一个方法。占婆人已经获得了弓弩及其制造技术，虽然无法用马匹机动，但是在水网密布的湄公河下游地区，可以采用另一种水上机动战术：以独木舟快艇在水面上机动，以弓弩手在快艇上远程射击作战。

占婆舟师

占婆国王阇耶因陀罗跋摩四世在1177年派出舟师部队，十万大军沿着湄公河北上，直入洞里萨湖，据说有一支华人部队跟随占婆国王一齐作战。占婆军在洞里萨湖面上打败了真腊国大军，密集的弓弩射击成了制胜法宝，连真腊国王据说都在湖面上被杀。真腊国首都吴哥王城也被占婆军攻陷，宏伟的吴哥窟也被占婆人占领。

占婆人对吴哥城内外的报复极其残忍，烧杀掳掠之外还屠戮了真腊王族，对各家贵族抽肠破腹无所不为。每一个真腊男子都得做奴隶服苦役，神庙被毁、神像被抢，国家被灭亡。由此，真腊人与占婆人结下血海深仇。

1182年，真腊前国王陀罗尼因陀罗跋摩二世的侄儿嗣位，号为阇耶跋摩七世。他起于百姓之间，六十岁时起兵击败占婆占领军，收复吴哥城成功复国。根据史家考证：在复国之战中，以及此后的反攻占婆国之战中，真腊军队也是以舰队舟师为主力，弓弩远程射击为主要攻击方式。在吴哥通王城的巴戎寺中，至今留存有大幅壁画，内容是一支中国雇佣军部队在船上与占婆人激战。因此，在真腊军反攻占婆的战争中，有一批中国人部队参战，而且还是作为主力部队的，要不然阇耶跋摩七世也不会专门用浮雕壁画来纪念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