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
相信很多人都在各种媒体上见到过这幅漫画,这幅名为《片面的经济》的漫画在中国非常有名。当然,它如此有名的原因是因为它在各种初高中历史试题中频繁出现。
随便一搜,依然能够轻松的搜索到采用这幅漫画作为历史材料的试题。
那么这些试题是怎么解读这幅漫画的呢?这些试题无一例外的都将这幅漫画解读为对苏联经济模式——斯大林模式的讽刺。
持这一观点的人是这样解读这幅漫画:拄拐的男人一只脚粗,一只脚细,而且那只粗腿是由一枚炸弹组成的。这一形象是在暗指苏联斯大林模式下的经济结构严重不平衡。炸弹构成的右腿喻义苏联重工业发展较好,而纤细的左腿喻义苏联轻工业和农业发展落后。这一粗一细说明了苏联经济的不平衡。
正因为有如上的分析,大量的试题都以此图作为讲解苏联模式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典型漫画。
但事实上,这样的解读是完全错误的。
事实上,就算我们不考察漫画所描绘的年代和背景,只要再仔细认真的观察一下这幅漫画就能找到以上解读的破绽。
仔细观察我们会发现,该幅漫画的人物戴着高帽,穿着燕尾服,甚至还打了领结。这种形象不像是对苏联的刻画,这样的装束更像是对资本家的描摹。一个社会主义的苏联为啥会有一副资本家的丑恶嘴脸?!这幅漫画的本质在这里漏出的破绽。
真相
当我们看到这幅漫画的原作的时候,前面的疑问就可以解答了。
原来这幅漫画描绘的根本不是苏联也不是斯大林模式,恰恰相反,它是一幅讽刺资本主义国家穷兵黩武的漫画。
与之前我们看到的漫画不同的是,这幅漫画上出现了三处文字。炸弹的右腿上写着军事工业,纤细的左腿上写着民用工业,而最为关键的是在肥大的肚子上写着“资本主义经济”六个字。
此外,在其它细节上,由于是彩色漫画,鲜艳的红色更加突出了人物右手指尖上的沾满的鲜血。
综合以上信息,可以清楚的解读出这幅漫画讽刺的是资本主义国家穷兵黩武,通过发动战争来获取财富,刻画的是资产阶级压迫和剥削广大民众的丑恶嘴脸。当然,看到这里前面提出的人物穿燕尾服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来历
事实上,我们要进一步搞清楚这幅漫画的真正含义,还是得了解它的来历。
原来这幅漫画在中国出自一本名为《苏联政治讽刺画选》的图书。这本书出版于1953年,华东人民出版社出版。它的作者是库克雷尼克塞。漫画下附注“在今年,资本主义经济军事化特别加强的第二年,它的严重后果是越来越明显了。战争和通货膨胀的因素固然造成了暂时的景气,但同时却使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发展带上了片面的军事性质。(摘自格·马·马林科夫同志在联共布第十九次代表大会上的报告)”
那么这个库克雷尼克塞是谁呢?一查才发现,此人在苏联赫赫有名。
库克雷尼克现在一般译作库克雷尼克赛(库克里尼客西The Kukryniksy,俄语:Кукрыниксы 1924-1957)是苏联的三位漫画家,米克哈尔·库普里亚诺威(库普列诺夫 МихаилВасильевичКуприянов)、Porfiri克雷洛夫(ПорфирийНикитичКрылов)和尼古拉·索科洛夫(索柯洛夫Николай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Соколов),这三个人于1924年以共同的签名开始绘制漫画。
库克雷尼克塞三人组
库克雷尼克赛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风格的绘画,涉及历史、政治和宣传主题。他们也被称为风景和肖像艺术家。1958年这三个人都被授予苏联人民艺术家的荣誉称号。
《纳粹犬舍》1941年库克雷尼克塞
他们创作的漫画语言简练、辛辣,内容深刻,形象幽默。卫国战争(苏德战争)年代,他们参加了塔斯之窗,作品像犀利的匕首直指法西斯强盗。他们虽是一个创作集体,但各自又独立从事肖像画和风景画创作。
《说话语无伦次,疲倦的眼睛》1942 库克雷尼克塞发表于塔斯之窗(塔斯之窗:苏联卫国战争时期,莫斯科的画家和诗人,受罗斯塔之窗的影响,印制配有诗文的战斗性宣传画,张贴于苏联国家通讯社塔斯社的橱窗和街道的商店里,故称塔斯之窗。其作品对鼓舞苏联人民、揭露法西斯行径,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代表人物有P.P.索科洛夫-斯卡利亚、M.V.库普里亚诺夫和D.别德内等)
在《苏联政治讽刺画选》这本书中大量选用了库克雷尼克塞署名漫画作品,其内容都是宣扬苏联社会主义建设或者苏德战争时期讽刺德意日法西斯暴政的漫画。
因此,从作者和作者的其它作品分析来看,《片面的经济》都只可能是抨击资本主义制度腐朽的相关作品,根本不可能是讽刺苏联经济模式的漫画。
此外,再从漫画下附注的文字来分析,该注解提到了“摘自格·马·马林科夫同志在联共布第十九次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从中我们可以得到两个有价值的信息。其一,此幅漫画的创作时间应该是在1952年左右,因为苏共(布)十九大召开的时间就是1952年;第二,此幅漫画的内容必然是讽刺资本主义国家穷兵黩武,经济发展严重不平衡,而不可能是相反的讽刺苏联模式的漫画作品。
再具体分析一下1952年这个时间点,将会进一步证明我们的观点。1952年正处于美苏冷战爆发初期美苏矛盾和两大阵营矛盾最为激烈的时期,这样一幅漫画与同一时期的苏联漫画描绘的内容是相同的。都是站在苏联立场讽刺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为目的漫画。
讽刺妄图发动新世界大战的资本主义阵营
讽刺美国控制下的西欧
讽刺美国倡导的马歇尔计划
误读的原因的推测
那么为什么对这幅漫画的解读在50年代之后逐渐发生了反转呢?笔者想通过简单的时代推理来尝试解释一下其中的原因。
《片面的经济》出现在中国是在1953年,它与《苏联政治讽刺画选》一样出现在中苏关系最为密切的时期。在这样一个中苏关系最为紧密的时期,引进这样一幅漫画来控诉社会主义阵营共同的敌人——美帝国主义领导的资本主义国家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们也可以肯定,当时中国对这幅漫画的解释应该与漫画创作的本意是相同的。
《苏联政治讽刺画选》中选用的讽刺美国支持蒋介石政府的漫画
如果这可以解释的通的话,那么这幅漫画后来的曲解也就更能理解了。当中苏关系发生了变化之后,对这幅漫画的解释自然而然的就会发生反转了。
总结
最后,我们要明白的是,对漫画的错误解读不但不是毫无意义的错误,反而恰恰是最有价值的研究对象。错误的解读本身就是最好的研究内容,它才是最好的历史研究素材。
这样的错误反而能够告诉我们更多的真相。
你有没有发现同样有意思的错误呢?欢迎你来告诉我们!
图像证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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