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章首发于牛虻公众号

为什么说民国之后再无大师？这是一个非常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本文以“我可以不同意你说的话，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的精神，进行独立思考。

（一）了解历史的意义何在？

唐朝名相魏征向李世民进谏时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其中“以史为镜”是指学习历史对社会现实的借鉴意义。学习历史，最重要的意义指导现实，回归现在，一味沉浸在历史的长河中，那要历史何用？

了解清楚历史的真相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为了了解历史的真相，无数学者投身其中，找寻历史的真相，他们一般被称为历史学家，由此产生了历史学。中国是一个非常重视自己民族历史的国度，从结绳记事到甲骨文，再到青铜铭文，伴随着史书的出现，历史学也就此诞生。

然而，历史学家所获得的历史文献，严格来说并不是第一手资料，对于他们的研究成果可能存在问题。但是，文化遗产与考古文物的发现，这些在地下被埋藏了不知道多久的文物，却是活着的铁证，他们有助于我们去了解历史的真相。

历史文献与考古文物二者的互相佐证（王国维先生所说的“二重证据法”），更进一步揭开了历史的真相。历史的研究，终究要落到现实基础之上，这也就是研究历史的意义所在。无论研究什么时候的历史，都要回归到现实，回归到当下，才能实现历史的本质意义，否则，学习历史有什么用呢？

浙东事功集大成者叶适曾说：“读书不知接统绪，虽多无益也；为文不能关教事，虽工无益也；笃行而不合于大义，虽高无益也；立志不存于忧世，虽仁无益也”。

虽然说这是严格的功利主义，难道我们学习历史的目的就是为了过过嘴瘾？每个人的这一生，时间有限，经历有限，通过了解历史可以帮我们少走弯路，从前人的道路上汲取经验，以便更好地走好我们接下来的每一步。总之，将历史回归到现在的社会之中，历史的意义才能实现。

（二）民国是如何界定的？

民国，根据历史学常识来说，指的是1912-1949年这个范围内，这是从狭义上理解的，也普遍被史学界所认同。严格来说，凡是超出这一范围的历史事件、人物所发生的事迹、以及社会活动，都不应该属于民国。

从广义上来说，民国指的不仅是发生在这一段时间内的事情，或者不止生活在这一时间段内的人，生活在这一时期内却超出这一时期的人应该也属于民国，或者发生在狭义民国时期的事件却对后来产生深远影响，抑或民国时期所闪耀的光芒折射到我们的今天，比如说民国的精神、民国的思想、民国的气质等。

举个例子，闻一多先生在一次演讲中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仍然活着”，虽然说闻一多先生早在民国时间已经被戕害了，但是他的这种精神永垂不朽。

无论是狭义地理解民国还是广义地理解民国，归根结底，对于民国已经离我们远去，我们只能通过抽象的民国精神来认识，历史只有见诸于现实，才能发挥它的作用。也就是说，无论历史距离我们多么遥远，回归现实，你能看到多远的过去，你也就能看到多远的未来！这才是历史的意义。

民国过去还不到一个世纪，时下又掀起民国热，这又是什么原因呢？

任何对历史的追思或者某某热，都是活在当下的人在生活或者思考过程中，与实现社会相较之下，才发现了历史的警示作用，并且发现历史能够给到我们所面临问题的答案。

当然，今天我们兴起民国热背后的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是当代人生活富足，拜金主义至上，在人生信念的确立上存在问题；有人说是当代人沉浸于物质享受与纵欲，与民国时候全民所面临的民族危机相比较，当代人几乎丢弃了信仰，道德沦丧，每个人心中的天平似乎已经发生了倾斜，而用来校正的标准则要回到历史上当中去；有人说时代不同，不同的时代所赋予不同时代的人有不一样的价值与使命。

然而，纵观历史长河，历史虽然变化莫测，但总有一个根本的东西是不可变化的。那就是：人要生存与生活，民族要繁衍与生息，社会要进步与发展。

今天，我们掀起民国热，是因为我们的民族已蒸蒸日上，但是我们似乎丢了一个民族的灵魂。官场上，贪污腐化泛滥成灾，新闻报道的贪官污吏被双开的例子比比皆是，相比建国初期的张子善贪污，那都是九牛一毛，可是判决结果却是高下立判；教育上，教育体制又在把每一位学子逼上科举取士的老路上，大学校长屡次性侵幼童，教授学术文章涉嫌抄袭被查屡见不鲜，同学之间为了利益纠纷不惜故意杀人；社会上，不良商家为了牟取暴利导致食品质量不合格，滴滴司机屡次被爆涉嫌性侵杀害女大学生等，不一而足。

我们渴望民国时期的全民一心，我们渴望民国时期的北大精神，“违千夫之诺诺，作一士之谔谔”，我们渴望出现像民国时期实业家一样的企业家，我们更渴望在物质上成为巨人的时候，精神上不要沦为侏儒。

民国大师或民国大家，指的是巅峰期，并不是人人都是大师，需要经过历史的沉淀，民国能称得上大师的差不多百人左右。在没有经过历史的沉淀之前，或者在没有经过社会的公论以前，断不要将大师或大家的帽子轻易地扣在他们身上，一方面是骡子是马尚待检验，另一方面负重则难以前行，可能导致其满足现状、不思进取。

究竟哪些内容与民国相关又与民国不相关？我已经在上面讲得很清楚。狭义地讲，民国只限于1912年至1949年期间的人与事；广义地讲，民国是与现实息息相关的，我们所生活的点滴都离不开历史，因为我们在以史为鉴。

（三）了解民国大师或民国大家的时代意义？

民国时期为什么大师云集？我们先来看一组数据，这些耳熟能详的民国大师的名字，他们的杰出成就，萦绕在我们的耳边：

最具代表性：民国时期，早期的作家有鲁迅、沈从文、茅盾、老舍等等；在画家之中，有徐悲鸿、齐白石、张大千等人撑起场面；国学大师章太炎、陈寅恪、梁启超、王国维、等比比皆是；科学家中诸如李政道、杨振宁、钱学森、竺可桢等等数不胜数。后期的在文学、艺术、诗歌、戏剧、电影、美术、音乐和哲学、史学、法学、教育、出版、新闻、经济学、社会学、伦理学、心理学、宗教学、民族学以及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地质、医学、农林、考古、工程、建筑等人文、自然、社会诸领域，学派林立，大师辈出！

其他人物：胡适、郭沫若、老舍、林语堂、曹禺、梁实秋、谢冰心、田汉、胡风、巴金、夏衍、柳亚子、孙伏园、张恨水、萧军、萧红、曹靖华、梁宗岱、臧克家、艾青、赵丹、项堃、舒绣文、白杨、张瑞芳、秦怡、徐悲鸿、傅抱石、潘天寿、关山月、李可染、丰子恺、林凤眠、丁聪、贺绿汀、马思聪、冯友兰、熊十力、梁漱溟、张君劢、朱光潜、翦伯赞、张伯苓、罗家伦、晏阳初、陶行之、黄炎培、梅贻琦、马寅初、潘序伦、章乃器、沈钧儒、史良、吴有训、吴健雄、严济慈、吴大猷、侯德榜、茅以升、李四光、童第周、梁思成、季羡林，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大师，和如今的遍地的砖家叫兽不可同日而语，总之，这是一个英雄与大师云集的年代。

西南联大在1937年－1945年间，位于昆明一隅，八年间出的人才超过了清华北大四十年之和。校史仅有八年的西南联合大学被许多人认为是中国教育史上的奇迹。当年，西南联大在进行艰苦卓绝的抗日的条件下，仍然保持大学精神，坚持严谨的治学态度，对真理无畏的追求。

西南联大在办学的8年中毕业学生约2000人，均学有成就，有的成为举世闻名的专家学者。培养出担任中央研究院首届院士（1949年）27人、中国科学院院士154人（学生80人）、工程院院士12人（全是学生），其中有杨振宁、李政道2人获得诺贝尔奖（物理学奖）；赵九章、邓稼先等8人获得两弹一星功勋奖；黄昆、刘东生、叶笃正、吴征镒4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等，他们对中国的建设事业、高等教育的发展和世界学术研究，作出了贡献。

如果说民国是近世的春秋，先生犹如华夏的背影，渐行渐远。中国历史上思想空前开放的三个时代，春秋战国、东汉末年以及民国时期，这三个时期，政局动荡但思想自由，社会萧条但思想绽放，人民穷困但民心睿智。今天为什么很难出现大师？这一钱学森之问留给我们的思考与启示又是什么？

1、时间积累：数百年积累的思想和知识。春秋百家争鸣前，经历了西周400多年的沉淀期。民国建立前，经历了清朝300年的沉淀期。许多论断，许多见解，许多思想并非是一蹴而就，而是经数代的家学渊源、官学背景传递下来，不仅是正统的思想，更包涵了反主流的思潮，因为种种原因而在社会上未能流传，而到了一个动乱的时代才出现了井喷。如今不是出不了大师，而是文革之后到现今，不过30年，时间太短，很多东西不足以培养起来。以现代信息和知识的传播力度，以及中国的人口基数，出现大师级别的人物只是迟早的事情。

2、知识结构：西潮与传统的结合。从知识结构上来看，在人文社科方面，清末民初那般人比之现代人有着天然的优势，比起他们的前辈更是如此。他们之前的人，不可能用西方的思想和文化去贯穿艺术和社会，他们之后的人也远没有他们那样有着相对完整的传统文化教育。两方面的结合使得他们具有天然的优势，他们可以利用西方的理论去看待中华文化。——这属于是开创性的工程。这就涉及到了第三点。

3、知识传播。现在去看清末民初那班人，你会发现，一个个都是全才，感觉什么都懂。为什么？因为那时候的社科领域，专业性远没有现在强，许多学科尚在建设之中，那个时代人文社科领域出现了很大的变化，不仅是在中国，世界范围内都是如此。而且他们基本上属于用西方理论去看待中华文化的第一波第二波人，传统中国的学问是经学与史学，但是在清末引入了西方的理论，他们得以借助西方理论看待经史子集和中华文化，这等于是在空地上盖房子，基本上有言谈就有建树。即便是一些泛泛而谈中西文化差异的著作，在后来也都会被引用多次。

比如辜鸿铭那本完全只是由演讲集结而成的《中国人的精神》，今人在研究中西文化的时候，肯定绕不过去的。那个时代的人，基本上把很多开创性和框架性的东西都做好了，今人研究是很难绕过去的。一个人涉足多个领域，且均有所建树，其实不是很奇怪。毕竟那是一个在文化方面「百废待兴」的时代。

4、媒体宣传的噱头。不能否认，民国大师的盛名很多来源于媒体的宣传，中国的「大师」们，其实很多人都只是在史学、经学方面做了西化研究的人。在中国算是顶尖级的人物，但是放到世界层面上，根本称不上大师。什么算是大师级别的人？随便举俄国同时期的几个：什克洛夫斯基、雅各布森、库里肖夫。能影响到世界的中国大师，有几人呢？

5、时间沉淀。究竟是不是大师，他所处的时代可能还无法定义，这需要时间的沉淀，时间是最好的研金石，经过大约一个世纪的大浪淘沙，我们才可以看清楚历史的真相。如今，当我们谈论今天为什么出不了大师的时候，这其实是一个伪命题，至少今天的人不能定义当代人的历史结论。或许这才是这一问题最为重要的地方。

（四）何谓民国精神？

陈寅恪在 1929年的《海宁王静安先生纪念碑》中，他写道：“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至此成为民国时期的代名词。民国时期核心思想的形成，民国时期大师云集的沃土，大致有三个中心。

一个是以《新青年》为核心的思想阵营，这可以说是民国时期思想的先驱，他们站在时代的最前沿，振臂高呼，是时代的弄潮儿，正是他们的启蒙，唤醒了沉睡的人民。

第二个是以蔡元培为校长时的北京大学，聘请“三无教授”，以教授治校，培养出一批新青年，他们以北大为舞台，掀起了五四运动，使国之如醍醐灌顶，认清了时局，也认清了中国的出路。

第三个是抗日战争时期的西南联大，这座战时的联合大学，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培养出了一批批为国建设的英杰。综合来看，民国时期的核心精神为：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以及兼容中西、天下关怀。

（五）管中窥豹：洞悉诺诺旁客及社会现实中普遍存在的问题

在没有了解清楚事实的真相之前，诺诺旁客所看到的内容是经过筛选与加工的，他们只看到的是表面现象。客观来说，遴选只对自己有利的信息而删除不利的信息是人之常情。然而，对受众来说，这完全是另一码事，他们受到了欺骗，可是又有谁知道呢？就像现在一样，大家所看到的电影、电视，读到的报纸、杂志、期刊，听到的广播、电台，没有一个不是经过严格审核的，整个舆论环境早已被过滤清楚。

在时局动荡的民国时期，很显然这个社会舆论的过滤网似乎没怎么起到作用，非也，像类似《苏报案》一样被封杀、被屠戮的革命烈士不计其数。

在受众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被无情地利用，受众也不知情，似乎没有人会思考问题背后的真假，一旦有类似的新闻，就已默认为存在的或真的发生过，其实受众真的很可怜。在民国时期，鲁迅看到这些人的时候，给了他们一个具有时代意义的词——“看客”，他也深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总有人要唤醒他们，这便是启蒙的意义。

当一个人蒙蔽了自己双眼看世界的时候，他看到的什么都是黑色的。当一个人看到别人加工过的材料时，无异于嚼别人的饭，味道尽失。怎样才能具有民国精神呢？说起来很简单，但也很困难，首先你要能做到独立思考，拥有自己的主见而非人云亦云。

最后，用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说过一句话来做总结：“我可以不同意你说的话，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