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 · 诺曼是个传奇。他于2007年被授予“名人堂大奖”,该大奖设立于1987年,是迪士尼公司为了表彰那些为公司做出卓越和不可或缺贡献的个人。这位动画艺术家和作家在20世纪50年代移居迪士尼之前,一开始是一名漫画家,后来成为了迪士尼第一位黑人动画师,在那里他留下了《睡美人》、《101忠狗》、《石中剑》和《森林王子》等当世的经典作品
自1966年华特·迪斯尼去世后,诺曼继续在其他动画制作公司和电影公司工作,还为《芝麻街》创作过系列动画。20世纪90年代,他重返迪斯尼,在那里拍摄了《钟楼怪人》和《花木兰》 ,还参与了皮克斯《玩具总动员2》和《怪物公司》的制作。
-你认为自己是行业先驱吗?
-完全没有[笑]。我不知道,因为我加入迪斯尼的时间很晚,当时迪斯尼已经做完了很多事情。我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我们中的很多人都觉得自己错过了50年代的发展黄金年代。
-好的,那就让我们从头说起。你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绘画天赋是什么时候?
-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在迪斯尼的同事们很多都有同样的经历。事实上,另一位迪斯尼传奇人物曾经说过: “所有的孩子在出生时都是艺术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天分逐渐被消磨了。”于是那些坚持下来的孩子就成为艺术家。
-那么是什么让你继续下去的呢?
-纯粹的爱,和绘画激情。我就是无法停下来画画。我的同事们在年少时有着一样的经历。
-但是,到了人生的岔路口,你为什么转向电影动画而不是成为一个画家,或是一个雕塑家之类的?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我上中学的时候,有一天。我在学校图书馆,找到一本关于电影的书,我爱上了电影制作。所以我来了,我热爱艺术,热爱电影,所以动画是两者的完美结合。用艺术品讲故事,在大屏幕和小屏幕上讲故事。动画成了我的完美媒介。
-我能想象到在你刚起步的时候,不用说,这一路上一定遇到了一些特定的障碍和挫折。你是那个时候唯一或者是非常少数的几个黑人动画师之一,在这个领域追求事业。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而不放弃?
-老实说,我的回答可能会让你和其他人失望了,因为我的故事并不是什么我作为一名黑人克服阻碍的励志故事。说实话,我也不想承认,但我的旅程很轻松。我爱上了动画这个媒介,我决心做这份工作,为之我愿意付出我的余生,没有什么可以阻碍我的决心。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我受到了身边所有人的鼓励。
-那你真的很幸运。
-但我必须得说。因为我在圣巴巴拉长大,那是一个大而富裕的社区,有很多艺术家、作家、音乐家、舞蹈家、编舞家和作曲家。我在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社区长大,所以我在那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很鼓励我,而不是说服我去放弃我的职业和梦想,我在大家的鼓励下去追随我的梦想,这在我的职业生涯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我从来没有气馁过,因为我总是有大家的支持,站在我这边。因此,我没有讲述克服困难和贫穷的故事,而是讲述了我通往迪斯尼的道路是一条相当平坦的道路,我对此非常感激。但这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困难。尽管我的肤色不同,但在50年代,那也不是什么障碍。
-所以可以这么说吗?是你所处的环境造就了你。那么你觉得假如你出生在孟菲斯,巴吞鲁日(路易斯安那州),或是芝加哥你的道路还会是和现在一样吗?
-不,可能不会。你说得很对。如果我出生在阿拉巴马州、乔治亚州或密西西比州,那就会困难得多。我的父母来自密西西比州的纳奇兹,他们离开那里搬到了圣巴巴拉,这对我的生活和人生道路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是的,在那里长大给了我巨大的优势,让事情变得简单多了。如果我出生在中西部或南方腹地,情况就会大不相同。
-那么,现在你在迪斯尼,并且在制作一些传奇经典电影,例如《睡美人》和《101忠狗》在一个有着如此重要历史和文化传承的地方工作,你会觉得有些害怕吗?
-(笑)这是毫无疑问的,你知道我们都很清楚地明白迪士尼所留给世人的文化遗产。我了解我所工作的地方,我有机会和那些制作,拍摄了我小时候看过的电影的男男女女们一起工作。我清楚地意识到我身边的人们都有着不可思议的天赋。害怕?某种程度上是有的。但不是很多,因为这些迪斯尼大师们非常亲切地分享他们的知识和经验。他们教我们这些孩子,邀请我们去他们的办公室,指导我们,我仍然非常感激他们。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孩子们,因为迪士尼的老前辈们在20世纪50年代的时候肯为我们这些年轻的孩子们付出了他们的时间。是的,我们知道迪士尼的留下的传承。我们有机会在这样一个创造神奇的地方工作。有时候,这确实很吓人,尤其是当你和华特·迪斯尼本人见面的时候。我的孩子,我打包票这种感觉就像是惊吓。
-我正想提他呢。他是一个真正的偶像,一个至今仍然完全改变了娱乐业的人。当你听到迪斯尼这个词,它有着自己的定义和含义。
-哦,是的,毫无疑问[笑]。
-所以他会在你工作的时候进来吗?你当时工作时是什么样的情形?他是不是会监视工作室里的一切:没有什么事情重要到能超过他的要求,直到完成任务,达到他的预期标准,并得到他个人的认可?
-没错,的确是这样。你可以想象得到,我们所有人,尤其是当时的孩子们,都非常尊敬华特·迪斯尼。要知道,他的同龄人们,也就是那些30年代还在 Hyperion Street上的老工作室开始就为他工作的男男女女们,他们会更把沃尔特视为他们中的一员。在20世纪30年代,他们一起经历过都是孩子的时光,所以他们不像我们这些,好似初涉商界的年轻人们那样对华特感到害怕。因此,当他们共事时,可能会有大量的反驳和不同意迪士尼的意见。他们会表达自己的观点,而不一定要赞同华特。但我们这些新人小孩几乎不敢说话——以免我们说错话。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关系。当人们问我,“你是华特·迪斯尼的朋友吗?”我会告诉他们,“看,这就像和我祖父的朋友们一起出去玩”(笑)。我当时还是个孩子,其他人都是年长的大人,他们做这份工作已经很多很多年了。所以,能和华特见面是一种特权,但我们并没有一起出去玩。我们只是试图在会议上表现得规规矩矩,然后希望能毫发无损地出来(笑)。
-我记得小时候每周日晚上都会看《迪士尼奇妙世界》,他给我留下了地球上最美好的印象。他很讨人喜欢,就像某人最喜欢的亲戚或叔叔,人们都这么叫他,华特叔叔。但关键是他是个影像的天才。他知道如何在镜头前表演,知道如何展现自己,树立一个可爱、善良、对一切都感兴趣的绅士的形象。
-是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形象。我必须说,而且我必须提醒人们,在好莱坞,你会看到很多虚假的名人,他们有不错的公众形象,但真人却不是那么美好,我必须提醒你们,你在屏幕上所看到的华特·迪斯尼和你在走廊上说话的华特·迪斯尼几乎是同一个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很有魅力,很亲切,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成为一个强势的老板,因为他就是。他期望每一项工作都能做好。如果你没有完成任务,他可能会像砖头一样砸向你(笑)。这种事我见过很多次了。谢天谢地,这种事从未发生在我身上,因为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笑)。
-1966年他去世后,你离开了迪斯尼,继续做其他事情,比如为其他动画制作公司工作,甚至成立自己的制作公司。不过你最终回到了迪斯尼,并为皮克斯工作,但这次是作为一个作家。
-这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但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没有那么不同。因为早在1966年,当我还是迪士尼故事团队的一员时,我就已经在为《森林王子》(“The Jungle Book”)这样的电影编剧了,只是我从未认真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作家。但是在80年代,出版部门打电话给我,告诉我他们想让我回去,只不过这次是作为一个作家,我承认这让我感到吃惊。我一直认为自己是迪斯尼的艺术家。但是当我进入迪斯尼出版社,开始写作时,我发现写作非常舒服,非常自由,我在十年的时间里写了很多东西。我很喜欢做这件事,因为这也是一种放松。而且因为书籍出版不像电影的成本昂贵,所以老板们往往会让你一个人呆着。在创作一部故事片时,高管们会一直在盯着你,因为一部电影的投资往往是非常可观的,但在出版方面,投资并不是那么大。他们便留下我一个人,让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当然,我也明白这些字符里里外外还是得符合迪斯尼的标准。我在写作这件事上愉快地消磨了十年的时光,一直到1993年我回到故事片行业,开始制作《钟楼怪人》(“The Hunchback of Notre Dame”)。
-当你再次回归到动画领域时,你注意到的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我立刻注意到最大的不同是每个人都很年轻(笑)。事实上,《钟楼怪人》的导演之一加里 · 特鲁萨德(Gary Trousadle),也就是《美女与野兽》(“The Beauty and The Beast”)的导演,他是我几年前招进来的一个孩子。这说明时代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我的老板曾经是我在80年代初雇回来的一个孩子,那时他刚从加州艺术学院毕业。
-你不介意这种情况吗?
-会,是的。但是当你长大就会明白,这就是生活; 新人们会出现接替老人,并且一直持续到今天。现在当年的这些孩子们也都是老兵了,又有一批新的孩子们从学校毕业,这个循环还在不断地继续着。
-最后一个问题: 你觉得是什么造就了一部伟大的动画电影?自从80年代以来,大量的动画电影涌现,很快也会有更多的动画电影上映,而且还有很多令人期待的佳作正在制作中,但是只有少数能成为真正的经典。
-的确如此,1997年我在皮克斯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当时我在拍《玩具总动员2》和《怪物公司》。他们和迪士尼有着同样的能力——能够讲述一个触动每个人的故事。一部成功的动画电影不仅要有娱乐性,还要有感情。当观众们坐下来观看的时候能够唤起人们的情感共鸣,不管你是5岁还是55岁还是85岁,这部电影都会触动你。它能和你对话,惹你笑,也能让你哭,这就是老一辈的人,华特迪斯尼所带给我们的:你必须与观众们建立联系。如果没有与观众们建立起联系,那你就失去希望了。这就是为什么华特会如此重视角色,那些你所爱的,熟悉的角色们。在电影中,人物就是一切,因为如果你不喜欢这些人物,你就不会和他们一起踏上旅程; 你就不想参与他们的故事。正是因为你在意他们的命运,那些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一切都会影响到你。
讲述这位传奇大师的纪录片《弗洛伊德·诺曼: 动画人生》(“Floyd Norman: An Animated Life”)自今年2月起正式在标准电视频道播出收看,由迈克尔·菲奥雷(Michael Fiore)和埃里克·夏基(Erik Sharkey)导演拍摄于2016年,此前以网络形式于Netflix首映。该片以诺曼的手绘动画为引入,描绘了诺曼生动精彩的人生故事。菲奥雷和夏基两位导演的摄像机跟随诺曼走遍了他生活的各个关键地点,其中就有迪斯尼校园。在诺曼的朋友和同事们(包括伦纳德·马丁和乌比·戈德堡)的描述下,这个充满温情的故事在我们面前徐徐展开。纪录片中的诺曼将近80岁,仍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活力和青春,他以谦逊和幽默的态度回顾了自己开创性的职业生涯,以及为何65岁时被迫从迪斯尼退休,随后继续以积极的态度在动画界发挥自己的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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