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教育实验,实验品,是学龄的孩子们。
借着“国学”、“弘扬传统文化”的幌子,这场残酷的实验,让望子成龙的父母趋之若鹜。
参与实验的父母,心怀崇高使命:
我们是在为国家和民族,培养真正的人才!
我们要培养的人物,能够引领人类前进方向!
他们反抗现代教育体系,拒绝把孩子培养成符合工业社会需求的人。
这群狂热的父母,把孩子的时间和人生,用来做一场豪赌。
有的孩子从学校退学,有的才4、5岁,就被父母送进了一个神秘学校——读经班。
了解之后,你会发现,读经班的画风处处透露着吊诡。
普通孩子咿呀学语时,这些孩子每日摇头晃脑背诵几十万字的四书五经和佛经。
普通孩子认字习文时,这些孩子被要求只背诵不求解,“知道的知识越多,你的障碍越重”。
普通孩子学习数理化英时,这些孩子上厕所要先拍手三声,并念专门咒语,提醒厕所里的恶鬼,如果不小心踩死昆虫,还需要进行一整套的宗教仪式,给它超度。
普通孩子接触电影、动画时,陪伴这些孩子的只有几千遍的《弟子规》,连一本能帮助理解经文的《汉语词典》都被老师列入禁书。
随着读经热潮,全国各地读经学堂雨后春笋般建立,大批孩子离开体制教育,进入读经学堂求学。
如今,有的读经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十几年读经生涯,造成严重知识断层,让他们无法回到体制教育,无法上大学,无法找工作,无法养活自己,无法找到自己的价值感。
成为圣贤的愿景,成了一场春秋大梦。
面对与现实生活的脱节和光阴的虚耗,他们和他们的父母不得不推翻了自己曾真诚信仰并奉献了全部生活的东西。
然而,这场残酷的实验,远远没有结束。
在北京、在深圳,全国各地,全日制读经班依然存在。
调查显示,这些读经班很多隐蔽在郊区别墅、居民楼里办学。
放弃“数理化”、无办学资质、高昂收费、宗教化、体罚等现象数十年如一日。
前阵子网上热传的“量子波动速读”,在动辄消耗孩子数十年时光、花费几十万上百万的“读经班”前,简直算得上智商税界的一股清流。
读经,本没有错,但除了读经什么都不做,无疑超出了当代正常家长的认知范围。
这群把孩子送去读经班的父母为何如此笃定并狂热?
这是一个发生在现代中国的真实故事,曾被新京报、南方周末等媒体关注报道,在这个故事中,你能看到在教育焦虑的环境下,一群父母为了筹谋孩子的前途,如何心甘情愿被收智商税,一群孩子,如何自我挣扎,一群从业者,如何把魔幻的情节变成现实。
戏台上的人,不在远处,也许就是你的同事、你孩子班上的家长、你的亲人朋友。
01
“你儿子是大才啊!”
2008年,郑惟生在山东师大附小上四年级,他从小爱看书,但作文成绩老是上不去。
在妈妈李璇眼里,儿子上学是在受罪。
而受罪的根源,妈妈认为是学校教育出了问题。
学校发了一张光盘,是台湾学者王财贵的演讲。
王财贵,台中教育大学副教授,首创“老实大量读经”理论,方法是“只管读,不要管懂不懂”,堪称儿童读经界的“教主”。
王教授的理念,听起来很有诱惑力:
教育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只要通过简单的读经,就能将孩子塑造成大才,甚至圣贤。
这描述的,正是妈妈李璇一直梦寐以求的愿景。
于是她送把惟生送去读经学校的作文培训班。
第一篇作文,惟生写的是孔子,600多字。
看完这篇600字的小文章,读经班的老师发出连连惊叹:
你儿子是大才啊!千万不要在学校里耽搁了。
李璇听到这话,更加确定了体制教育无用的想法。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女性,回去,立即给儿子办了退学手续。
虽然老公强烈反对给儿子退学,但没有拗过李璇。
于是,10岁的惟生被送到了北京一家读经学堂。
学堂的日常是背书、学书法、武术,不用每天都做作业了。
一切都新鲜好玩极了。
2009年,妈妈嫌北京的学堂太宽松,把他送进河北承德山中的新学堂。
当时,正是国学热席卷全国的时候。
南方的深圳凤凰山上开起了上百家读经学堂。
在北方,12岁的郑惟生却觉得,日子突然变得难熬起来。
02
像古人那样生活
新学堂在深山之中,宗教化极强,信仰佛教“净土宗”。
漫山树木荒草,出山甚至没有公路,得坐农用拖拉机。
惟生和他的同学们,每人一间十平方米的毛坯房,糊了粗糙的水泥,没有自来水,没有厕所,没有暖气,更不用提电子产品。
几个学堂各占一座山头,老师不允许学生们随便来往。
四下没有村落,每到日暮西沉,只有一两盏灯孤独地闪烁。
冬日里,也要四点半起床读经。
冰窖般的小屋子里,惟生只能听见自己背书的声音,窗外呼啸的风声,火炕下柴火烧裂时毕剥的声音。
山上没得吃,他们就整月吃南瓜。
没有澡堂,整个冬天也就没洗澡。
有一年春节,他甚至不被允许回家。
不仅是惟生的学堂,当时大部分学堂都没有暑假,也没有周末,一个月半个月放一次假。
不放假的原因,学堂内部人士表示,一是防止学生受到家庭和社会的“污染”,二是害怕学生放假了就不来了。
21世纪,这群本应坐在明亮教室里学习数学语文英语的孩子,在深山里,身体力行地过起了千百年前古人的生活。
然而,最让惟生困惑的,并不是生活的艰苦,而是所学何物?
老师要求学生要“销落妄想”,以“禅定”的状态来背经。
这就是指,只要背诵,不认字、不释义地背诵。
12岁的惟生渐渐开始质疑这种学习方式,他说:
没有老师讲解,我们不理解文章意思,背诵是没有意义的。
老师则自始至终就一句话:
知道的知识越多,你的障碍越重。
老师的说法并非没有论据,在一本经典背诵教材的序言中,编者明言:
最好的读经老师不是人,而是复读机,或者会按下复读机开关按钮的人。
03
禁书
学堂里的老师,什么背景都有,辍学学生、茶艺服务员、餐馆老板、报社编辑、健身教练……
只要热爱国学,就能开读经学堂,教材就一套——注音版的《国学经典诵读系列》,编写:王财贵。
虽然教材就一套,但教学流派却花样百出,没有统一标准,全凭老师心情。
惟生记得,一位老师要求学生学《弟子规》,全天劳作,一天擦桌子200遍;另一位老师则笃信佛法,要求全天背经。
两个老师为此还吵得不可开交。
虽说是学传统文化,却有大量传统经典著作被明令列入禁书,这其中就包含《史记》、《曾国藩家书》等。
老师反复强调这些书“增长所知障”,禁止读书是为了“培养清净心”。
夹缝之下,郑惟生偷偷藏着一本《古代汉语词典》,来帮助理解自己平时背诵的经书。
但最后,老师发现他在偷偷理解词句的意思,词典也被没收了。
不仅有禁书,笔和纸在这里也是违禁品,不许带入教室,因为老师怕孩子在纸上记词。
这一切,都是为了阻止孩子理解经书。
孩子不懂,老师也不懂。
海淀区凤凰山脚下老师杨倩(化名)承认,自己至今也不能理解这些经典的意思。
杨倩的日常工作,更多等同于“复读机”。
孩子较小的班级,她读一句,孩子读一句,孩子年龄大了,她就只需要按下复读机,让孩子跟着机器读。
在读经学生看来,十年里接触到的那些老师,甚至连陪读都算不上,更多是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一些家庭妇女。
这印证了读经界流行甚广的说法:
做读经老师不需要有文化,不用讲解,也不许讲解,只要会按复读机按钮、督促孩子背诵,就是最好的读经老师。
学堂里不仅背佛经,还背莎士比亚。
吊诡的是,学生就这样“背诵”完了莎士比亚,26个字母却还认不全,一句简单的英语问候也听不懂、不会说。
老师却说:
什么,你问我能不能去哈佛留学?我告诉你,背完经典,我们是要去哈佛做教授的。
正是这些,场地、师资成本极低,还没有办学资质的读经学堂,在2016年时,收费就在每人每年四万元左右。
一百位孩子,一年就是四百万。
就算双手捧着钱,还不一定进得去。
学堂还有“招生门槛”,一不收离婚的家庭孩子,二不收女强人家庭的孩子。
为什么呢?深圳梧桐山某学堂张姓堂主表示:
离异的家庭,有无情无义的氛围,这样的孩子受到太多无情意的教育和影响,会影响孩子的根器,至于女强人,她家庭纲常紊乱,孩子也会根器差。
我一定要家庭和睦、父母有善根的孩子,因为,我们不是广谱的基础教育,我们培养的是有志向、有慧根、能有救国救民大志向的思想家。
04
少女们的挣扎
崔小萌所在梧桐山学堂,学生只有她和堂主的女儿。
每天她和堂主的女儿从早读经到晚,但读的什么都忘了。
崔小萌有印象的,是堂主的女儿好像得了厌食症,每天背完经吃完饭就要吐。
学堂实行封闭式寄宿制管理,不能看电视,不能用电脑,不能用手机,也不准随便出入。
目的是将学生隔离于社会的“污染”之外,好让他们“一心只读圣贤书”。
但崔小萌说,每天读完七八个小时的经书后,那些大孩子,会偷偷地抽烟,跑出去上网吧,或者打架谈恋爱。
每天背诵圣人的教诲,并没将他们变成谦谦君子。
有的比我在学校认识的坏学生还要坏。
小萌想了想,接着补充:
是那种阴阴的坏。
在河南新乡一所读经学堂,少女李淑敏被要求每天清理卫生间。
老师的要求是,台面上不可以有一滴水,马桶不允许用刷子洗,而要把手伸进去擦。
墩地也不可以用拖把,必须跪在地上,一寸一寸,用手擦得干干净净。
老师还要求他们必须跪着给长辈洗脚,表达孝心。
在读经学堂中渡过两年后,妈妈对李淑敏的评价是:
嗯,乖多了。
9年前,读初二的内蒙古姑娘李潇洋退学,转入北京一家全日制读经学堂。
与惟生的遭遇一样,学费一学期两万多元、还在不断上涨,学校却只是几间低矮平房。
日复一日的课程大同小异,课堂上,老师们按下复读机按钮,孩子们跟着机器,大声反复地朗读背诵,每天长达8-12小时。
学堂还别出心裁地向女生们开设了专门的女德班。
有次讲完,女生们面面相觑:
这不就是让我们以后要嫁个有钱人?
李潇洋在电话里向妈妈童霞倾诉,说这里氛围压抑,将一些原本善良的学生,变成校园欺凌的始作俑者。
童霞却以为,这只是女儿青春期叛逆的表现。
李潇洋无法多说,她不敢告诉妈妈,如果在学堂顶撞老师,作为惩戒,她将失去和妈妈为数不多的通话机会。
她更不敢告诉妈妈,她所在的读经班是男女混住,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薄隔板,顶处有扇小窗,有一个住上铺的女生一抬头看到,那里有一双眼睛。
北京零下十几度的冬天,这里自行供暖。
学生们一边读经,一边搓着被冻疮折腾得痛痒难耐的双手。
实在冷得受不了了,老师会给学生发一瓣大蒜,让他们吃了驱寒。
一年冬天,李潇洋的咳嗽一直没好,过后,她被诊断为哮喘。
幸运的是,她终于因此得以转学。
然而,外面的世界,还回得去么?
05
读经十年,出路何方?
厚厚的经书,终于也到了背完的时候。
惟生的生活,早已变得跟同龄孩子不同。
每一天,进行宗教仪式的早课,念佛、绕佛、拜佛;上厕所要先拍手三声,念专门的咒语,提醒厕所里以排泄物为食的恶鬼;不小心踩死昆虫,需要进行一整套的宗教仪式,给它超度。
摆在他面前的出路是,参加读经界的“高考”。
最先倡导“儿童老实大量读经”的王财贵教授创立的文礼书院,是读经界的最高学府,相当于体制教育里的清华北大。
文礼书院于2012年9月28日成立,每年招生两次,现有学生33人,由王教授亲自授课。
王教授对外宣称的目标,是培养“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文化大才。
文礼书院入学条件极为严苛,学生们要对着录像机,一字不漏地背下《论语》、《孟子》、《佛经选》、《莎翁十四行诗》等共30万字经典,才有入校资格。
30万字,即使现在国内最有学问的研究经典的学者,也没有人能一字不漏地背诵30万字。
然而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读经孩子等着挤过这条独木桥。
录取率之低,把他们逼上了疯狂背经的道路。
当初家长把孩子送进读经班,是为了逃避应试教育,几年后却发现:
这不就是另外一种应试教育吗?
惟生最初的理想也是考取文礼书院,他辗转多家学堂,准备背完30万字。
背了20万字后,他意识到,一切努力不过是徒劳:
我不是怕困难和枯燥,是怀疑这么做没有意义。
惟生的朋友圈
在海南一家学堂,他把书一扔,干脆跟着渔民出海去打鱼。
不仅是郑惟生,从读经学堂出来之后,很多学生都不愿意碰书了,他们忘记现实的方式,是迷恋电子产品。
有人俄罗斯方块玩了一个冬天,手机没电了,就充着电玩。
有人看韩剧,一看就是整天。
过去数年,他们一直被灌输:
你们读经到三十岁,就是“大才”,不消文凭,自然会有大把多人抢着要你。
这些年,为了坚持让孩子读经,有的家长放弃工作多年陪读,还有夫妻在是否送孩子读经的问题上产生分歧,就此离婚。
曾经,家长对孩子们的未来抱有瑰丽的想象。
有的希望孩子脱离体制教育,成为知书达理、通晓古今的君子。
有的希望为自己的家族企业培养出一个儒商。
有的希望孩子能成为一个伟大的圣贤人物。
他们无不视王财贵教授为精神导师、偶像。
在王教授流传最广的一次演讲中,他举了一个例子,阐释了经典的魔力:
怀孕的母亲坚持读了十个月《论语》,出生的孩子不仅相貌不凡,而且知礼懂事,晚上从不哭闹。
然而读经十年,如今这些父母既焦虑又烦躁,耽误了孩子的青春,不仅没有成为君子、大才、圣贤,孩子连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
惟生已不愿再翻开一下经书。
2016年炎夏,他决定开始备战英文自考。
19岁了,他连最基础的小学英文都不会,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无计可施的家长们,找到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柯小刚,希望柯小刚可以帮助他们,指明一下孩子们的未来。
柯小刚发现,这群已经快20岁的孩子功底太差,识字量不行、错字连篇、英语更是处在小学入门水平。
一篇八百字的作文,要从标点符号改起。
不仅如此,孩子们性情还很乱,既自我边缘化、又掺杂着傲娇和自卑。
柯小刚建了一个学习小组,让他们每周聚在一起学习。
学了两次,学生之间就有了矛盾,几个孩子天天找到他投诉,讲别的孩子怎么不好。
不能适应的孩子,干脆放弃了自考,又回到读经学堂里去了。
这些学生和家长,曾认为体制教育是糟粕,而现在,他们很羡慕体制内的教育。
在谈到未来想从事的专业时,他们都想尽量远离国学。
柯小刚曾建议一位学生,以健康的学习方法学完经典。
这位学生反应强烈,就像提到噩梦一样,马上拒绝:
宁死我也不干。
柯小刚说:
读经给他们的负面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整整十年,没有理智的乐趣,没有感受力的乐趣,没有想象力的乐趣,只有长年累月的无意义。
就像社会褶皱里的寄生虫——读经少年这么评价自己。
2016年,郑惟生写了一封令人读之震撼的公开信,反思自己的读经之路。
他的青春就是在读经中度过的,如今,对读经的每一点怀疑,都是对他生命意义的怀疑,读经方法的所有失误,都是他生命的失误。
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不许理解的记忆是极其脆弱的,稍一停搁,便随风陨灭,毫无踪迹。
如惟生所言:
无论如何,传说中经典的种子并没有发芽。
原因很简单,没有阳光、空气和水,多好的种子都会腐烂。
经典是有生命的种子,但生命的种子必须种进能呼吸的土壤才能发芽,野蛮粗暴的读经方法窒息了生命的呼吸,土壤早已板结,种下多少种子都是徒劳。
他直言:
我心如刀割。
惟生在信中写到,自己曾每天午夜十一点,等老师和同学入睡之后,悄悄地溜进藏书的往生堂,打着手电筒,读“禁书”:
在往生堂的手电光照中,我发现了另一个国学经典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生灵活现、熠熠生辉的。
如果说后来我还有点独立思考能力,可能都要归功于手电筒的光照为我分开了黑暗。
李潇洋说,她曾读到一句话,是说初中是一生中最单纯的时光,高中会交到一辈子最好的朋友,大学会收获最纯真的爱情。
而这些大多数人都会经历的东西,22岁的她,都错过了。
惟生曾去见过王财贵,问前途何在。
王教授回答,如果还考虑前途问题,那你就不要读了。
惟生读经九年,母亲陪读至少五年。
到了读经末期,前途无望,母子俩关系紧张,频繁爆发争吵。
有人邀请李潇洋的妈妈童霞合伙,想在上海城郊租房子,也开一个读经班。
童霞只觉得荒谬:
不需要任何办学资质,只要你能拉来人就可以。
文礼书院老师裴志广承认,这里有将近半数的孩子家长,自己家也开了读经学堂。
这些父母,又继续为别人的孩子编织不存在的“读经梦”。
人害我,我害人,如同一个轮回怪圈。
然而,这似乎,是读经家庭唯一的“回报”和“出路 ”。
06
亿元读经帝国
《深圳商报》曾采访王财贵,记者问他,读经的孩子将来如何面对生存压力?
王教授回答:
做大事不需文凭。
谈到体制教育,王教授深不以为然:
想想你中学读的书,对于你的生命有什么价值有什么意义?
关于未来的规划,王教授则说:
我的理想,是建全国最大的书院。
王教授在这一点上雷厉风行、毫不含糊。
他的文礼书院已经启动了庞大的筹款工程,计划在2020年建成10万平米的书院建筑,耗资10亿元。
书院老师裴志广称,他们已从各地读经学堂、家长手中获得1600万元的资助。
除文礼书院外,王财贵团队在北京还拥有一家公司,名为北京文礼经典文化公司,主要经营读书出版等事宜。
官网显示,读经所用的标准教材,售价273元,智能桌面读经机,售价2680元,家庭胎、早教套装,售价9980元。
百度一下“王财贵”,排在第一页的就是卖“早教读经机”的广告页面。
与此同时,王教授身体力行地在各地做演讲超过一千场,主题恒久不变——教育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只要通过简单的读经,就能将孩子塑造成大才。
在这个价值多元化的时代,传统文化是人们认同的最大公约数,不少父母又对体制教育不满。
这些,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无疑就是发财的“利器”。
于是,“收税”大咖应运而生,除王教授外,还有鼎鼎有名的“教育家”赖国全。
赖国全创立“育心经典”,以传销形式销售,拉QQ群,组织读经后,要求家长以“请书”为名购买教材,价格5000-7000元。
家长被要求缴费参加各种培训,每天,QQ群里会组织打鸡血的洗脑。
还要求家长发表各种读经日记、拜师日记、亲师日记、感恩日记、游学日记等,免费替他们推广。
后期要求家长加盟推广,交一万元才能加入推广,怕受害者哪天幡然醒悟,还要求家长写自愿加入申请书。
交钱之后进入高一级别的群,然后教家长如何利用自动加人软件狂发信息加人,寻找下一个受害者,行话叫:生娃。
家长就这样变成了他们的赚钱肉鸡。
于此同时,他们还会不停地给家长灌输思想:
我们做这个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提升自己的“能量”。
“读经帝国”有多暴利?连娱乐圈明星看了都眼馋。
孙楠,俨然已经转型为“演艺国学跨界第一人”。
利用“一家人房租700元”登上热搜,实则为了宣传华夏学宫。
课程内容有“女德”、“礼仪”、“女红”。
孙楠的妻子潘蔚,就是华夏学宫的老师,给女孩灌输为人妻为人母要守的“本分”。
学费一周也就16800元。
孙楠还告诉孩子,五星红旗代表了五行:
从你的孩子还在肚子里,到你的孩子成人,王教授、赖教育家、孙大师,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完美的一条龙服务链。
一切只等,愿者上“税”。
尾声
桃蛋妈整理完资料,写完这篇文章,去查了一下:
《中华人民共和国义务教育法》第四条:
凡具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的适龄儿童、少年,不分性别、民族、种族、家庭财产状况、宗教信仰等,依法享有平等接受义务教育的权利,并履行接受义务教育的义务。
也就是说,在义务教育阶段,让适龄的孩子加入未经国家认可的私塾都属于违法行为。
经过国家认定的私塾是指合法的民办学校,但是,大部分民办“读经私塾”并没有依法取得办学许可。
法制晚报、南方周末、新快报都曾有数篇报道指出,遍地开花的读经学堂,违规办学、教师无资质、厨师无健康证明、存在体罚现象,消防安全、食物安全均存在很大隐患,相关报道资料会在文末列出。
那么由王教授亲自创建的读经界最高学府文礼书院呢?
前面提到,文礼书院承认已经获得来自各地家长的筹款。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第八条:
民办学校的举办者应当按时、足额履行出资义务。民办学校存续期间,举办者不得抽逃出资,不得挪用办学经费。民办学校的举办者不得向学生、学生家长筹集资金举办民办学校,不得向社会公开募集资金举办民办学校。
另外,关于读经学堂的宗教化倾向:
《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第八条:
教育活动必须符合国家和社会公共利益。国家实行教育与宗教相分离。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利用宗教进行妨碍国家教育制度的活动。
学国学、学经典,没有错。
但打造读经帝国的人,反而是最不尊重传统文化的。
在传统文化被这些不科学的方法论污名化后,将来要重建人们对传统文化的信任和向往,会难上加难。
刚刚过去的开学季,又有不计其数的适龄孩子,走向了读经班,不会再回到学校。
在我们这片土地上,电击的杨教授、读经的王教授、转世的魏尊神、1分钟10万字的量子阅读魔法……层出不穷,各领风骚,你唱罢我登场。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专“吃”中国孩子的智商税盛宴,何时才能结束?
惟生用自己十年血泪青春经历所写的《一个读经少年的来信》,字字锥心,其中爆料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读经班内幕,读后真的非常震撼,大家想看的,发送“读经”到公众号后台,就能查看。
参考文献:
1.《少年退学读经10年 回归后识字却成了问题 揭秘读经学堂》,新京报,记者|罗婷,实习生|汪婷婷 付子洋
2.《暗访北京黑私塾 用戒尺打学生》,法制晚报
3.《少年读经十年 一朝圣贤梦碎》,新京报,记者|罗婷
4.《“读经教主”王财贵背后的产业链条》,新京报,记者|罗婷
5.《一个读经少年的来信》,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柯小刚
6.《走进深圳梧桐山:这更像是一个耗尽耐心的故事 十字路口的读经村》,南方周末,记者|张瑞,实习生|张维
7.《【深读】我为何“逃离”国学班》,钱江晚报,记者|黄小星
我是本文作者桃蛋妈,已经人到中年的我,内心仍有小小的、朴素的正义感。
刚开公众号时,只想简简单单育个儿。
但这两年来,我为夏令营里被性侵的孩子站出来过、揭露过星空琴行跑路的5亿骗局、提醒过童星造梦公司的套路、拆穿过中药注射液残害孩子的面目。
每次写这类话题,我都心怀对事实和文字的敬畏,动笔前查证海量资料,宁可慢一点,累一些,也想给你一篇高质量、经得起推敲的文章。
我相信这个时代还是有愿意沉下心看文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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