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开存放照片的文档,眼睛从一行行老照片上轻轻滑过,每一张照片都储存着岁月的痕迹与回响。
然后,便看到了这张:一株苗独自长在片石上。
风举云摇(风举云摇的意思)
指尖下顿有流水潺潺,清风徐徐,于是,啪啪地敲出如下文字,为这张打动我心的老照片做个小传。
这株苗距离我如此之近。那矮矮的身子,细嫩的皮肤,鹅黄带绿的服饰,玉树临风的站姿,一脸的清纯,微微的喘息,一阵一阵向我袭来。
这片石距离我如此之近。模样粗放,胸肌宽大,身躯斑驳,散漫形骸,随意边幅,表情慵懒,无拘地横卧山峦。其形其状,似伸手可触。
镜头真是高明的艺术家。怎样的一番俯仰、进退、收放呢,苗石的世界就被独立出来了。身处群山却看不到山,连天空、大地也不见踪影。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就是他们的全世界。此刻他们静静地相守、相依、相偎、相连。苗的脚,扎进石的胸脯。石用沉默,托起苗的风采。时光的影子,静静地投射在他们身上。
石居深山,苗栖沃野。原本地远天遥,是怎样的风云际会,因缘巧合,才使一粒种子与一块顽石相遇,从而创造生命奇迹,刷新世间真爱,洗净凡尘铅华?佛云:百世修得同船渡。说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缘,这缘尚属同类之缘,寄托了无数人的美好祈愿。《白蛇传》里讲人蛇情未了,这缘显属异类之缘,但毕竟都属生灵之缘,单把这故事惹出的人间眼泪汇集起来,足以汇成滔滔江水。而今这个非生命体和有生命体的“苗石奇缘”,应是多少世修来的缘?
这一块石头,外表是那样的坚硬、冷酷,他偏居一隅,遗世独立,浑噩自知,无欲无求,一任时光在身外如白驹过隙,而石心依旧。或许,他周围的世界生硬如铁,温情难觅,或许,他眼里的景象充满喧嚣,盛行浮华,但他始终存善念,藏真情,有缘自可渡,无缘莫强求,俯身山野,默然尘埃,以坐化时间的耐心和毅力,以虚化莲花的博大和诚挚,静候属于他的缘。
这一株嫩苗,打从种子起,其人生就意味风举云摇,意味着颠沛流离,意味着被同类抛弃,意味着被世界边缘化。但她始终怀梦想,掩深情,不为孤独所困,不为落寞所扰,昼来承恩日泽,夜至招揽月华,风摇时扎稳根基,云落时舒缓心情。在逼仄的生存空间里昂然向天,坚强成长,终于用矢志不渝的执着和自然天成的美丽,唤醒沉睡万年的石头。
顽石有锁,却锁不住春秋流转,锁不住如烟岁月。一粒种子,以她的忠贞、细腻和坚韧,细读石的纹路,抚摸其伤痕,拍打其胸脯,浸入其内心,从而洞开一个温柔而强大的世界。
石上纹路,隐藏水、沙、云、树的痕迹,沿着这些深深浅浅痕迹深入其间,就能清晰地看到翠烟、山岚、森林、平原、庄稼、房舍、奔腾的河流、高远的蓝天,也能听到鼓声、呐喊、雷霆……
苗的生命只有短短数月,却击溃石头亿年的等待。读懂石,就能读懂时间简史,读懂轮回有常,读懂苦海无涯,读懂地老天荒。读懂苗,便读懂了青春的力量,读懂了选择的价值,读懂了成长的意义。
一片石等待上亿年,终于等来了一株苗的降生。茫茫人海的许多聪明人,却终其一生也未能等到自己的缘。佛曾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没有“前世”向善之心和美德之行的累积,哪里可能有今世擦肩而过的惊艳?
世间万物皆有因缘。属于自己的怎么也丢不掉,不属于自己的怎么也求不得。事实上,每个人都不必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专属自己的缘。譬如从一张照片读出“缘”,读出佛,读出沧桑,并行之于文,焉知这不是上天给我的善缘。
就算前途已是沉舟,就算风景已成病树,也必当和泪热看:千帆竞发,万木逢春。
此刻,我一边敲击键盘,一边聆听艾米丽王嘉宝唱的梵音《醒来》,当听到“从心到心有多远,善解之间……”时,泪水和着文字,一起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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