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时,中国一直寻求对欧洲和西方作出回应。如果将欧洲作为其历史发展的结果而非当作某种典范去研究,我们可以非常明确地认识到非洲社会和亚洲社会都无法遵循欧洲发展模式的原因。因此,中国寻求适合自身的发展道路是理所当然的。认为世界的统一性与人类对文化多样性的高度重视、人类对文化多样性的需求相矛盾,这种态度并不可取,而考虑到其他多方面的原因,追求世界的统一性同样不合理。
从相互认知的历史中我们发现,欧洲的“中国梦”曾产生极为重要的影响,同时我们也可以认为,在过去100年甚至更长时间内,中国对西方化的追求至少卓有成效。当然,我们知道,同欧洲一样,中国各地区的发展与现代化程度也不尽相同。
既然我们已经认识到了“增长的限制”,那么另一问题便随即浮现,即如何实现现代化,以推动全球实现繁荣发展,同时避免过度限制子孙后代的发展机遇。寻求解决方案并非易事,但历史经验与人类文明程度能让我们乐观地展望未来。前人早已熟谙未来发展的未知性,但并未建立起对人类未来发展的共同愿景。
由于“国际化”从未涵盖“中国人生活的所有方面”,如今中国寻求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未来也更加无可厚非。因此,在中国走向未来的过程中,欧洲汉学正面临着新的挑战,其中最重要的挑战包括:第一,认识到增长的局限性;第二,尊重中国的观点;第三,认识到后殖民主义世界存在的挑战。
中国以及欧洲的未来前景都比较乐观。但欧洲应牢记自身在现代化进程中的种种经验。过去的创造性经验、艺术立场以及需要一定自由度的研究工作,尤其是基础研究,都为我们带来了希望。此外,文化的相互碰撞催生了新的创造力,也造成诸多误解,这些因素往往交织存在、错综复杂。
对欧洲而言,若想抓住这些机遇,必须注意以下五点要求:
第一,欧洲必须站在历史角度看问题。由于多种因素相互作用,西方目前在创新领域有一些优势。未来同过去一样,失去创新优势的繁荣发展将无以为继。
第二,欧洲必须培养合作文化,而非一味追求保护欧洲内部就业的短期利益,例如限制欧洲从中国进口小型汽车。
第三,欧洲必须积极促进教育交流互鉴,开拓丰富的学习策略。
第四,欧洲必须将自身文化理念与其他国家或地区的生活理念及各种世界观联系起来,从而利用文化间的相互交织创造新机遇。
第五,欧洲必须不断重建自身现代化价值观,既要关注对外关系,也要重视自身的教育和话语领域。唯有如此,才能在共同话语中兼顾内外两种立场。
这些要求涉及基本的文化结构,也涉及对他者及自我的认知。
然而,如果无法认同自身之“小我”与世界之“大我”,欧洲便会陷入困境。迄今为止,欧洲始终未能将自身历史与欧洲统一化进程结合起来。欧洲曾在全球范围内推动现代化发展,如今却“固步自封”,针对这一点,我希望欧洲着手设定2050年发展目标,并明确自身在全球发挥的作用。
欧洲不应将自身概念等同于“西方”概念,而必须自我克制。与此同时,必须摒弃霸权主义思维。这种统治世界的观念深深植根于一神论的上帝观,兴许欧洲近几个世纪的成功均源于此,但若继续任之摆布,只会逐渐走向自我毁灭,因为如今的西方观念已遍布世界各个角落。欧洲的未来在于实现其最广泛意义上的思想传统,克服对霸权的成瘾性依赖,而这种依赖主要是为了掩盖内部紧张关系。
所有迹象均表明,恢复欧洲的内部稳定符合美国与中国的利益。因此,尽管有诸多课题亟待完成,欧盟的发展前景仍比较乐观。然而,欧洲各国必须对世界其他地区以及欧洲自身的思想传统建立新的认识,并在此基础上推动全球与欧洲内部展开讨论。为此,欧盟领导人应与所有欧洲国家展开对话,推动实现符合各方利益的总体目标。目前,欧洲在大多数时候保持沉默,因此必须一再重视话语的影响力。然而,若想构建自身在全球语境中的角色,欧洲必须了解包括中国历史在内的其他文化传统,这是关键前提之一,这或许能够激励欧洲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中汲取经验。
(施寒微,著名汉学家、德国图宾根中国中心主任,本文节选自作者在“中国学的世界对话·比利时论坛”上的发言,由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中国学研究所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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