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网(记者仲昭举 报道)半尺山羊须,如雪银丝发,文怀沙每每出现,“气”总是谦和的,却镇得住场。“平生只有双行泪,半为苍生半美人”。这是他的性情,并不含蓄。
若再加上他的头衔,“国学大师”、“当代楚辞研究第一人”、“红学家”、“书画家”,103岁的文怀沙又是一位在传统文明中浸润深厚的智者。
在一个文化活动上,记者如约和文怀沙坐在了一起。他一身黑色中式装束,带着墨镜,步履缓慢,在搀扶下走到座位上。
作为活动现场的头号名人,他聚集了全场的目光。主持人在介绍他时,表达了对他学术地位以及百岁高龄的敬重,不吝溢美之辞。当他走上台准备讲话时,在场对他知之不多的“80后”晚辈们,也追星般翘首以待,闪关灯和摄像机都齐刷刷地向他聚焦。而他一开场便谦虚地说:“今天,我很有幸见到诸多我很敬重的学者。”
“你不以小卖小,我不倚老卖老”
事实上,当天在场的来宾都是他的晚辈,有的还是他名副其实的弟子。作为一位百岁长者,文怀沙常引用屈原的一句话:“年岁虽少,可师长兮。”他说:“我期望后来者居上,今天在座的比我小的,都是我的老师。”
文怀沙的“气”总是谦和的,却镇得住场。
在外人眼中,文怀沙是位“老顽童”。他到各种场合最常说的话是:“我跟诸位是同代人,都生于19XX年,活动在20XX年,我不准备到21XX年。”
在与央视网记者的交流中,文怀沙说:“我有个毛病,你们不要以小卖小,我也不倚老卖老,老人最可怕的就是不要脸,这叫老不要脸。”
中国传统文化讲究“尊老敬贤”,对于晚辈,“尊老”是绝对的礼节。但是,文怀沙说,他对此有自己的看法,“我认为敬贤是绝对的,尊老是相对的。”
为什么说“尊老也有例外”?文怀沙不卖官子:“就怕是倚老卖老的人!”何为“倚老卖老”?答曰:“就是把自己的经验夸大到不恰当的地方。”
“胡子一捋,张口就说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这就是不要脸。学然后知不足,知识越多的人,越会认识到自己的有限。”文怀沙说,骄傲属于年轻人,初生之犊不畏虎,冲锋向前;谦虚则属于老年人,沉淀得越多,越觉得自己不行。
文怀沙本可以不谦虚。头顶“国学大师”光环,他是当下中国传统文化研究领域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许嘉璐、范曾、张贤亮等一批名人尊其为老师。
但谦和的为人态度,并未给文怀沙带来平静的晚年人生,甚至留下了争辩不明的质疑。
2009年,传纪文学作家李辉在北京某都市报上刊登一篇文章,原题为《文怀沙的真实年龄及其他》,对于他的真实年龄、文革期间入狱原因以及国学大师的地位提出质疑。一时间,多位当代著名、非著名的学者纷纷发表言论,将矛头指向文怀沙,多家媒体则展开调查报道。
这一年,文怀沙99周岁、虚岁百岁。在中国传统文化人看来,这代表了吉祥、安康、长寿。但他不得不被舆论漩涡席卷,先是通过视频回应这次“名誉风暴”,随后又有传言说文怀沙父子欲起诉李辉。
但面对过往的质疑声,百岁老人淡定地说:“当外面疾风暴雨时,我心里一片祥和。”
文怀沙常书写正、清、和这三字来平心静气。
文怀沙总结,生命有两个特点:第一是短暂,第二是充满惊险。一个人应该怎样处理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的关系?他给出的答案是:“如果外面下着疾风暴雨,我内心也下雨,那就太苦了。”
文怀沙说:“如果有人骂我,大怒这就不必了,自己照照镜子,就会有清晰的认识。骂的对了,自己检讨;骂的不对,那就是别人的问题。”他说,这一生他只记爱不记恨,只记恩不记仇。文怀沙很欣赏毛泽东的一句:“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他认为这是有头脑的人的心态。
“我的名字不过是虚名”
100岁之后,文怀沙很少接受媒体采访。在外界看来,他似乎在保持低姿态。而据身边知情人透露,“这也是考虑到文老的健康。”在与记者的交谈中,文怀沙不时咳嗽,但依旧红光满面,声音洪亮,言谈幽默。
“正、清、和”三个字对于文怀沙是至关重要的,是他养生秘诀的“三字经”。他常书写这三个字来平心静气。他解释说,这三字之意是,孔子尚正气,老子尚清气,释迦尚和气。他如此高龄仍保持身体康健,得益于此。
文怀沙是传统文化研究的巨擘,但并不古板,甚至还挺“洋气”。他喜爱新鲜事物,看3D电影和做美容都是他的爱好。
但文怀沙是有原则的,深怀民族自尊心。“有人说单音单字的汉语是落后的,我要告诉他们汉语是更优美的。”去年,他在美国参加交流活动时,虽然通晓英语,但依然坚持汉语发言,拒绝穿西服,依然穿中式服装。“老外问我:‘Can you speak English?(你会说英语吗?)’我就偏要反问‘Can you speak Chinese?(你会说汉语吗?)’”
一位大师的人格也体现在他对名利的认识上。20多年来,文怀沙一直居住在北京东三环的一家宾馆里。他在此租下了两间房,一间书房,一间卧室。他说:“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人生就像是住旅馆。
文怀沙对时下的名利观深感悲哀。按照目前的市价,文怀沙题一副字的价格在六位数。“但我的字有的写得好,有的写得不好,但市场却不看这些,只认我这个名。”有人请文怀沙写字,“我说不署名一千块钱一个字行吗?因为不署名我就可以不负责嘛。可是人家说,不署名一百块钱我也不要。看来,我的名字不过是个虚名。”
面对当下,文怀沙说,他的梦想是复兴孔子时代的“礼乐之梦”,恢复社会秩序,重塑人内心的平和。他正在编纂《礼乐文明》,因为“礼乐是时下最缺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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