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网国学频道独家专访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教授王子今

2016年8月26日，由北京故宫博物院、湖南省文化厅、长沙市人民政府联合主办的“纪念走马楼三国吴简发现20周年长沙简帛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在长沙举行，近百名海内外学者齐聚长沙，分享了简牍等出土文献的最新研究成果。其中，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教授王子今的论文《说“盐”“酒”——走马楼简研读札记》引起很多人的关注。文中分析了三国时期孙吴政权的“盐”“酒”专营政策与民间盐酒产业，试图还原孙吴治下的社会生活。在1700多年前的中国人生活中，酒到底占有怎样的地位？作为一个历史学家，王子今先生如何看待传统文化在今天的现代转化？利用会议间隙，王子今教授接受了凤凰国学独家专访。

州中仓出运米文书木牍。1996年长沙五一广场走马楼J22井窖出土。分三栏书写。是一件州中仓吏领受各类租、税、限米等统计数据的上报文书。包括其中三天的数据，即正月二十一日到正月二十三日。这三天中，领受的杂米有：税米、余力租米、吏帅客限米、司马黄松限米、佃帅限米、佃吏限米、私学限米、新吏限米、八亿钱米等等。负责领受的仓吏包括郭勋、马钦、张曼、周栋等四人，而上报者为已经离开仓吏岗位仓吏潘虑。这说明三国时期，孙吴的赋税入账的分工已经明确，账目管理制度较为成熟。（图/长沙简牍博物馆）

凤凰国学：您在论文里提到一个问题，就是在三国吴简里面，有没有关于酒业专卖专营的内容，您研究的结论是什么？

王子今：其实这个问题不是我最先注意的，蒋福亚先生在他的一篇文章里已经讨论了，他认为盐、铁、酒都是由政府控制的，有专门的部门管理，汉武帝时期有酒榷、酒估，对酒业的经营进行控制、收税，有关于酒租的材料（“酒租钱”“酒租具钱”“收酒”等）。

我和蒋福亚先生是有不一样的意见的，但是很多迹象表明，对酒的管理，它至少是要收税的，也可能政府进行直接管理。而当时的酒业是很发达、繁荣的，有一个地名，就叫“酒里”，还有人以“酒”为名，大概有三四例。

酒这个字很常用，我们（现在）表扬一个人说他是“酒仙”，批评一个人说他是“酒鬼”，但一般不会用“酒”字做名字，什么王酒、张酒，不会这样叫。但是，在这批资料里面看到好几例用“酒”做名字的，而且有两个是女性，一个十八岁，一个六十多岁，有可能他们的父辈很爱酒，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参与了酒的制作、销售或者经营。

在汉魏的资料里面可以看到女子参与饮食业经营里面，经常可以看到女子的身影，比如卓文君，当垆卖酒，这都是当时社会生活的一种特殊风景。我们通过走马楼简的一些实证性的材料，帮我们深化了认识，这很有意思。

走马楼三国吴简 户籍简（图/长沙简牍博物馆）

王子今教授是著名的历史学家，主要研究方向为秦汉史，著有《秦汉区域文化研究》《秦汉交通史稿》《秦汉时期生态环境研究》等著作。去年一部以秦史为背景的电视剧《芈月传》赫然署名“历史顾问王子今”，该剧播出后，其历史还原度、情节、人物等均饱受争议，各路质疑与褒奖纷至沓来。那么，作为学院派的资深学者，王子今是如何看待如今此类“历史剧”的走红？在影视剧热播现象的背后，当下多样化的传播方式是否拉近了人们与传统文化、与国学的距离呢？

凤凰国学：去年有个电视剧叫《芈月传》，我们注意到您是这部剧的历史顾问。历史题材的电视剧能在今天火起来，作为一个专业学者您怎么看？您对传播、尤其国学传播这块有什么建议？

王子今：我是比较支持艺术界的朋友，他们学习历史、熟悉历史，通过对历史的了解，将它们展示给观众，展现给读者。这本来应该是我们历史学者来做而往往没有做到的事情，他们做了。

当然他们会有一些想象、虚构的存在，对于这一点呢，我认为应当尽可能忠实于历史，但是，也应当稍有一些宽容。他们为了情节的设计，为了艺术的需要，有一些对历史事实本身的调整和修改，这种方式我觉得可以稍微宽容的对待。过去的传统戏剧，它的情节、服饰与史实相比变化非常大，但是大家都接受。当然大家关心他的真实性，提出批评，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让我提出建议的话，我希望历史学者，特别是年轻一代的历史学者，能够多参与到历史的普及中来。比如说做一些编剧的咨询或者顾问这样的工作，多提出一些积极性的意见和建议，包括批评，都是很好的。

凤凰国学：第二届全球华人国学大典今年5月份启动了，10月底将在长沙举行终极盛典，中国秦汉史学会是学术支持单位。我们这届大典提出了三个口号：致敬国学、亲近国学、重建斯文。您所做的工作里面，除了学术研究之外，还有很多国学推广的事情，您觉得现在是不是国学传播的很好机会？

王子今：是有很好的契机。因为现在社会对中国传统历史文化的态度逐渐趋向于明朗、健康。特别是一些高层领导对传统文化态度很重视，这对社会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普及国学有积极的引导作用。现在有这样的问题，大家对国学的理解还是有一些不同认识，我希望通过学术辩论、学术讨论，通过大家来碰撞交流，对国学本身的理念内涵实质趋向于一致，这样比较好。

凤凰国学：您怎么看待当下的国学热呢？

王子今：“国学热”要看怎么说，如果国学热是那种不让小孩子去学校念书，自己在家里教，让孩子背诵经书之类，我不同意。而且认为国学的主体就是儒学，或者国学的主体就是经学，我也不同意。

【学者简介】

王子今，1950年12月生于哈尔滨，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教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六届学科评议组成员，中国秦汉史研究会原会长，中国长城学会理事，中华炎黄文化研究会理事，中国社会史学会理事，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曾任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秦汉史。著有：《秦汉区域文化研究》《秦汉交通史稿》《权力的黑光：中国封建政治迷信批判》、《改革史话》、《简牍史话》、《驿道驿站史话》、《细说秦始皇》、《铁血长平》及合著《中国社会福利史》、《秦汉魏晋南北朝史》，主编《汉景帝评传》、《趣味考据》、《历代竹枝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