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路生
合黎山(合黎山和龙首山)
提示:作为宁夏平原的“父亲山”,因为贺兰山“无私”的阻挡,在使近于不毛之地的阿拉善高原人迹罕至,大大增加了北方游牧民族自漠北而来,通过“V”字型地带进攻中原王朝有难度。同时,从生态的角度而言,是贺兰山挡住了腾格里沙漠的南移,为我们的母亲河创造了一份免于被沙海折腾的宁静。同样,黄河的突然北上也是因为贺兰山的“崛起”。很显然地,就自然地理的角度而言,没有贺兰山,黄河就会成为外流河,漫灌沙海,不知流到哪里去了。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从不同的角度一次次走向贺兰山,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现,贺兰山不仅是一座耸立的山,也可以有躺平的贺兰山。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放下了唐韦蟾“贺兰山下果园成,塞北江南旧有名”的诗句,从贺兰山的那一面走向从地图上看,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大漠戈壁的阿拉善。
阿拉善就是一座躺平了的贺兰山。
阿拉善一般是指阿拉善盟,位于内蒙古自治区最西部,东、东北与乌海、巴彦淖尔、鄂尔多斯三市相连,南、东南与宁夏回族自治区毗邻,西、西南与甘肃省接壤,北与蒙古国交界,边境线长735千米。全盟总面积27万平方千米。截至2020年11月,阿拉善盟常住人口共有26.23万人。
在地理学上,这片土地常被阿拉善沙漠统称,即阿拉善盟境内的三大沙漠,巴丹吉林沙漠、腾格里沙漠和乌兰布和沙漠,是戈壁大沙漠最南部分,位于我国中北部的银额盆地底部。包括内蒙古的西部和甘肃省的北部。东倚贺兰山,南接祁连山,西达黑河,北部有结构洼地与外蒙为界。占地约8万平方公里。
阿拉善沙漠自西北向东南绵亘550公里,西北最宽处约273公里,东南渐狭。由北至南,依序为乌兰布和、巴丹吉林与腾格里3个沙漠。以地形而言,乃大盆地银额盆地(银额盆地东起银川市西部—西至额济纳旗)底部的平原。
这个底总的平原,实际上是河西走廊北部山脉与贺兰山夹成的广阔的“V”字型区域,在这个广“V”字型区域里,阿拉善盟下辖3个旗阿拉善左旗、阿拉善右旗、额济纳旗是阿拉善行政区域的构成,地势南高北低,沙漠戈壁相间,周围丘陵相连,群山环抱。
河西走廊北部山脉对“V”字型区域的构筑是这样的分布:东南端是龙首山、合黎山,西北端是马鬃山,山群山分布,绵延起伏,中间被插入的是狼山余脉哈鲁乃山、罕乌拉山和巴彦乌拉山、雅布赖山,它们自东北向西南而来,将阿拉善高平原分为东、西两大块。这种插入式的地理分割非常有意义,那就是阻止了巴丹吉林和腾格里两大沙漠的握手相连。
贺兰山在“V”字型区域的另一边,像一只巨擘插入蒙古语中为“红色公牛”之意乌兰布和沙漠,让“V”字型区域里的阿拉善成为了我国季风影响范围的西界,也让贺兰山本身成为了200毫米降水的分界线。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地处亚洲大陆腹地的阿拉善盟远离海洋,属于典型的大陆性季风气候。其北部地区因为有来自河西走廊张掖黑河水源的补给,在历史上一直是中原农耕民族自东而西以及游牧民族自北而南,进入河西走廊的一个重要通道。
战略价值的重要性造就了辉煌的人文历史。发源于青海省祁连山北麓的黑河(古称弱水、上中游称黑河、入旗境称额济纳河)是额济纳的母亲河,由南向北,经甘肃省张掖、高台、金塔等市县入旗,至巴彦宝格德(狼心山)分为东、西两条河,向北又分为19条支流,最后汇入东、西居延海,形成3.16万平方公里的额济纳绿洲。被誉为“中国航天第一港”的东风航天城(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是我国导弹、卫星、载人飞船的发祥地,就位于额济纳旗境内。额济纳是汉通西域的交通要道和河西走廊的屏障,不仅有着著名的居延遗址,还有着是“草原丝绸之路”上现存最完整、规模最宏大的黑城遗址,也是河西走廊通往漠北的必经之路,在历史上占有非比寻常之位。
漠北又称岭北,指中国北方沙漠、戈壁以北的广大地区,位于蒙古国南部的东戈壁省、南戈壁省、戈壁阿尔泰省等省份以北,其漠北政治军事文化中心是蒙古故都哈拉和林。在这样一个地理概念里,我们是这样理解额济纳的——一个倒T形的交通枢纽,连接着河西走廊、河套和漠北。当然,在阿拉善盟“V”字型区域里,蒙古高原游牧民族也可以沿着额济纳旗、阿拉善右旗、阿拉善左旗一路直扑贺兰山,通过三关口抵达宁夏平原。
这条路我们曾经走过,因为有乌兰布和沙漠的影响和贺兰山的阻挡,公路基本是沿马鬃山、龙首山、合黎山而行的,虽然在现代的交通条件下,道路都不是很难走,目及之处基本全是干渴的戈壁大漠。额济纳到右旗、左旗,除旗府所在的城镇和雅布赖镇之外,我们看到的均是一望无际的荒凉。
当地气象部门为我们提供过这样一组数据,在1962—2016年的54年里,阿拉善盟年平均降水量只有107.1mm。风干的戈壁地上,除了偶然出现的细碎玛瑙被当地人捡拾起来,卖给游人,多少可以给人一些心理安慰外,就剩下大漠中偶然出现的骆驼了。这种骆驼被称为阿拉善双峰驼,是阿拉善盟特产,全国农产品地理标志。分为沙漠型驼、戈壁型驼两种生态类型。
阿拉善双峰驼集产绒毛、产肉、产奶、产特产、役用等多种经济形状于一体,有很高的经济价值,有相当一部分牧民完全依靠养驼为生,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它们体质结实,肌肉发达,头高昂过体,颈长呈“乙”字形弯曲,体形呈高方形,胸宽而深,背短腰长,膘满时双峰挺立而丰满,四肢关节强大,筋腱明显,蹄大而圆。毛色多为杏黄或红棕色。行走于大漠戈壁,目光大多时候是在昂首中,近于忧伤地悲情张望。
这就是我们要说的躺平了的贺兰山。在雅布赖镇,我们还居住过一晚,当地牧民发展牧家乐,站在公路边的夜色里等待着远方的客人,但并没有多少人到来,偶然路过的客源常被多人争抢。住宿的价格也都不便宜,尤其是居住的床,仿佛要比平常在宾馆里居住的矮小一些,少有单间,一张张的床在在一定的间隔里被摆放在一起,给人的感觉是模块般的生硬,床下就是主人提供给客人用来洗漱的面盆,里面的水的高度不足一寸,还有因为牙缸挤占而抬高的空间。
房东是一位70岁左右的雅布赖老人,面容黝黑瘦削,胡碴坚硬浓烈,像是一坨枯死的刺,默默地望着为我们提供的那盆水,分明是提醒我们要节约,给我们的感觉是那水像是他流出来的泪,随时以晶亮的姿态提醒体内缺水的他如何去珍惜。而这也是他给我们在戈壁上行走得最好的礼物。
在距雅布赖不远的前方,大约有一条可以通往甘肃民勤的公路,在那里,沙漠正吞噬着乡村与城镇,曾经居住在那里的人们用沙洗碗、洗澡,进行着人与沙的抗争。历史上,有着太多的民勤人,正是沿着那条公路走向阿拉善的,他们来到阿拉善盟湖泊(以三大沙漠中的湖盆为主,共有大小湖盆达602处,其中水面面积大于1平方千米的湖泊有75个,巴丹吉林沙漠湖泊14个、腾格里沙漠湖泊47个、乌兰布和沙漠湖泊14个,总水面面积为273平方千米)边缘的农田草地,为阿拉善人或打工耕种或牧羊放驼,久而久之,也将自己变成了阿拉善人。
这更是我们说的躺平了的贺兰山——今天,很多人都说“阿拉善”是蒙古语,意为“多彩的土地”;还有另一些人说,“阿拉善”一词来源于古代突厥语,是“贺兰”的另一种音译,意思是古代传说中的怪物“驳船”。依据《山海经》中的这样一段话:“钟曲之山……有一种像马一样强壮的野兽,白色和黑色的尾巴,有一个角,老虎的牙齿和爪子,声音像鼓。它的名字叫驳船,吃老虎和豹子,可以保护士兵。”这种野兽好像是西方传说中的独角兽,就是“驳船”,就是突厥语中的“贺兰”。
事实是,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和硕特部首领和罗里,因避准噶尔部之乱率部来到贺兰山地区,上表清廷愿乞归顺,并请指拨牧地以便驻牧。清廷将贺兰山以西的地区划为和硕特部牧地,并按编制蒙古四十九旗之例,将和硕特部编为阿拉善和(霍)硕特旗。阿拉善系贺兰山的音转,阿拉善和硕特之定名则系地方名与部落名的合一。
1949年9月阿拉善和硕特旗和平解放,先后隶属宁夏省(今宁夏回族自治区)、甘肃省、内蒙古自治区管辖。1961年4月,国务院决定撤销阿拉善旗,成立阿拉善左旗和阿拉善右旗,和硕特旗名称自然消亡。但消亡并不等于不存在,即使到了今天,人们把“阿拉善”和“贺兰山”放在一起读上几遍,就不难发现两者之间的关联,如同“祁连”(山)和“天”(山)。
一片洪荒的大漠戈壁就这样被以一座山命名,有着苍天般的辽阔和神奇。大漠戈壁四平八稳地躺着,没有耸立感可言,却给人们一种激烈壮怀的感觉,在与山的同名里,一颗小小的石头也能在胸怀大志中变得高峻巍峨。贺兰山—阿拉善、阿拉善—贺兰山,就像一个人把自己分成完全不同的两半!
我们是幸运的,我们和生活在西北地区乃至全中国的人一样感到幸运,因为贺兰山没有完全躺平。我们把没有完全躺平的贺兰山称为耸立的贺兰山,这样一来,贺兰山在我们眼里,就成了一个面向西北,伸开双腿坐着的男人。他的背就是高耸的那一部分,是山,不仅挡住了自东南而来的暖湿气,还在中国山河里有着惊人的贡献。
耸立的贺兰山位于宁夏回族自治区与内蒙古自治区交界处,北起巴彦敖包,南至毛土坑敖包及青铜峡。山势雄伟,若群马奔腾。近南北走向,长度只有200多公里,宽度约30公里,海拔在2000—3000米。
在祖国西部身躯伟岸的山系里,耸立的贺兰山只能算是一座小山。它的神奇在于它的贡献,它以耸立的姿态让自己变成了中国河流外流区与内流区的分水岭。分水岭就是把水“分”开,从这里向西而去的河流被称为外流区,从这里向东而来的河流被称内流区。从远古流来的黄河,因为耸立的贺兰山的阻挡,进入了中国河的内流区,成了中国人的母亲河。这就是耸立的贺兰山对中国的惊人的贡献。
地理资料显示:贺兰山东侧的银川平原平均海拔在1010米—1150米,贺兰山以西的阿拉善高原平均海拔高度为900-1400米,最低处的海拔只有740米。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贺兰山的阻挡,黄河是可以流到阿拉善高原的,其中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不大不高的贺兰山,让自己的“脊背”成为了中国河流外流区与内流区的分水岭,其东南端为青铜峡,峡谷在蓝天和黄河映衬下呈现出青铜色,相传,大禹治水时,劈开贺兰山,才引黄河水北流。但这北流的黄河依然是“贴着”贺兰山山根儿行走的。
黄河自宁夏以上的上游地区,基本是在峡谷里流动的,仅甘肃白银至宁夏中卫段就有三条峡谷,分别是乌金峡、红山峡和黑山峡,地理学家们把这叫“鬼门三峡”,是黄河流域一个重要的峡谷区域。其中,黑山峡连接甘肃、宁夏二省,起于甘肃靖远县大庙村,迄于宁夏中卫县小湾村,全长71公里,是黄河上游最后的大峡谷。
黑山峡水利枢纽工程是近年来人们关注的一个焦点,若其建成,通过筑坝抬升水位,受益的不仅仅是甘肃和宁夏,内蒙古甚至新疆都会从中获益。道理很简单,那就是黄河水可以通过这里流到内蒙古甚至新疆的。
这样的场景让许多人不敢想象,原因也很简单,即:如果黑山峡水利枢纽工程建成,允许西线(内蒙古和新疆)调水,我们的母亲河分明会在其今天宁夏以下的中下游地段因无水可流而干涸!
“分水岭”的贺兰山让黄河在5000年的文明史里,成为了我们的母亲河,没有什么比这一点更重要,耸立的贺兰山虽然不高,但它却让我们的母亲河在时光的长河里成为了今天的模样,并让我们的文化日臻完善,达到了完美的境地。
我们曾经多次沿黄河甘肃、宁夏段采访考察,在距山峡水利枢纽工程不远的中卫市香山乡北长滩村(黑山峡黄河北岸),看到自腾格里沙漠而来的沙粒,在一些豁口,已经越过这里的山梁,来到了黄河边上。
这一段的黄河是被香山呵护着的,香山是祁连山的余脉,横亘中卫之南,连绵数百里,最高主峰海拔2364米,东西的走向让它与牛首山(位于银吴平原和卫宁平原之间,中宁县城东部,离县城45公里。主脉南北走向,长约29公里,宽约9公里)一起把黄河“送”至耸立的贺兰山下,贺兰山南至毛土坑敖包及青铜峡,毛土坑敖包所处的位置就在牛首山一带。
从宁夏中卫翻越香山到阿拉善盟行政公署驻阿拉善左旗巴彦浩特镇,也有一条路,这条路我们也走过,路基本是沿香山和贺兰山西北侧而行的是腾格里沙漠边缘的区域。一路上,我们看到的都是沙漠呼啸着欲要翻越山脉,让人震颤的心痛。金色的沙粒自下而上,覆盖了黑漆漆的山体,就是一个活着的人被沙子埋了,你在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的同时,也能够听到他的心跳。所以,你渴望、你呼喊他能站起来,抖落身上的尘沙,但他始终一动不动,让你在渴望、呼喊里,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也无能为力地流泪了。
这段路上没有什么人,当年我们的车子走了40多分钟,也没有发现另外一辆与我们可以相伴而行的车子,或者,看到对面有一辆车子与朝我们呼啸而来,给我们一分擦肩而过的惊喜。记得,有一个地方大约是叫一碗泉吧,枯死的一坨坨的蒿草在那里变成了绿的,还有一棵不高但很粗壮的老榆树,向人们述说着它与方圆百里的植物的不同。
一碗泉还有两间房和一个大约不需要人常来工作的小小变电所,在那里,我们讨得了一碗水,喝下去,算是在体内对干渴旅途的一种慰劳和保障。我们没有看到一碗泉的泉水,但它的地名却让我们多少有些停下来不想走的意思,进而体验到隔山喊渴的艰难——黄河,就在山的那一边默默地流,在我们的意识里是个真实的存在,但我们却感受不到它由水而成,以及水是生命之源的一切——贺兰山把黄河死死地阻止在了山的那一边,让这边每一粒沙粒甚至空气和尘埃也都拼命地吸吮着我们身上的水分,接近于死亡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相对而言,巴彦浩特镇要好出许多,这个蒙语意为“富饶的城”,素有“塞外小北京”之称,原名定远营,虽然年降水量少仅为蒸发量的1/11,但因为有发源于贺兰山的山沟泉溪有关照,以及地下水源的借给,这里在美丽富足里还有一份悠然自得。然而,这同在贺兰山上看到的,如同一块硕大的绿色翡翠比起来,永远都是不值一提的。据说,成吉思汗出征西夏时,就是看到了这块大翡翠,才有了一次次完全彻底地征服西夏的欲望。
巴彦浩特镇,贺兰山的那一边一个小巧玲珑的镇子,如果按照我们躺平的贺兰山和耸立的贺兰山的描述,地处贺兰山的怀里,是贺兰山挡住黄河、挡住自东南而来的暖湿气流,给予自己的一份艰辛而吝惜的关照。苦了可以称为自己的阿拉善,幸福了可以称为“他人”的宁夏平原!
青铜峡市位于黄河上游,宁夏平原中部。这里是贺兰山南端的起点。东隔黄河与灵武市、吴忠市利通区相望,南以牛首山为界与中卫市中宁县接壤,西依明长城同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左旗为邻,北与永宁县相连。距宁夏首府银川50公里。
黄河流经青铜峡市58千米,年过境水量400亿立方米,自秦汉先后开掘的秦渠、汉渠、唐徕渠等九大干渠均从青铜峡境内引出,完全可以说,没有黄河水从这里引出,就没有银川平原的美丽和丰饶,更谈不上“天下黄河富宁夏”。而耸立的贺兰山,也因为对黄河的阻挡,毫无疑问地成为了银川平原的“父亲山”。
宋人岳飞有词:“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在这里,贺兰山是中原王朝梦想中一个进攻的方向,分明是只要踏过这里,就可以使西北边疆得到安宁了。由此,贺兰山在历史成了一座“军山”,几乎在每个王朝都与战争相伴,而被贺兰山呵护的宁夏平原,则成了一个为战争输血的前沿或者基地,谁能得到它,谁也就会拥有贺兰山以及其以西、以北更为广阔的疆域和生存空间。
宁夏平原被称为“塞上江南”,据《太平御览》记载:“(隋郎茂)《图经》:周宣政二年(应为周宣政元年,578年)破陈将吴明彻,迁其人于灵州。”郎茂指出:“其江左之人,崇礼好学,习俗相化,因谓之‘塞北江南’”。这是“塞北江南”的由来。这就是说,“塞上江南”最早叫“塞北江南”,今泛指宁夏黄河平原,包括宁夏北部银川市、吴忠市、石嘴山市和中卫市一带。因为这一带自古修建秦、汉等渠,利用黄河水灌溉,农牧业发达,湖泊众多,湿地连片,风景优美,胜似江南。
然而,事实上,最初的“塞北江南”,仅指古代宁夏黄河河东灌区一带。即:历史上所说的“西套平原”,宁夏青铜峡至石嘴山之间的银川平原。贺兰山对于黄河的向北的“指引”,不仅使黄河孕育了美丽丰饶的银川平原,也让贺兰山本身在中国的各个大山中,一直处于承领战争的状态中,直到清朝才相对宁静地出现了中国近现代史中。
贺兰山一带最早是游牧民族的天堂,他们最早在这里逐水草而居,过着风吹草低现牛羊的生活,史书给了他们这样一个名字:戎。“戎”字从甲从戈,在早期的青铜器铭文它就已出现,是一个手持兵器的士兵形象,被分成了好多个部族。殷周时有鬼戎、西戎等;春秋时,戎有己氏之戎、北戎、允姓之戎、伊洛之戎、犬戎、骊戎、戎蛮等7种之多;战国时,秦国西北有狄獂戎、大荔戎等,生活在今宁夏平原一带的被称为义渠戎,强弓劲弩的他们在公元前272年,被秦军彻底击溃,随后淡出历史舞台,大部融入中原民族。贺兰山地区从此被秦帝国纳入版图,秦人在这里开垦土地,修渠引水,灌溉庄稼,将农耕的文化牢牢植入了这片土地。
此时,贺兰山以躺平的那一部分迎接了溃败的戎人,又以耸立的部分呵护着秦人的农田,让边疆地区多了一份粮食的自给自足。秦末汉初,自阴北以北而来的匈奴人,短暂地占据了贺兰山一带,但他们很快就遇到了中原帝国雄才大略、外攘夷狄的汉武大帝。公元前127年,汉朝著名战将卫青率军北上抗击匈奴,再一次将中原汉族政权的军事力量延伸到贺兰山地区。其后不久,汉武帝在贺兰山东麓设立了由北地郡管辖的廉县(治所在今宁夏平罗县),标志着贺兰山走入汉朝政权的统治范围。贺兰山下的宁夏平原,很快因为地势平坦,土质较好,有黄河灌溉之利,成了汉朝边疆地区重要和农业区和粮食生产基地。
唐初,贺兰山一带被铁勒、突厥等少数民族占据,但随着唐朝国力日盛和贞观之治的开启,唐太宗被回纥等族拥戴为“天可汗”,成为各族的共主和最高首领,北荒悉平。当时,边地少数民族首领为方便向大唐皇帝回报本地情况,经唐太宗同意,在回纥以南、突厥以北建立了一条“参天可汗道”,沿途设置驿站68处,备有马匹与食物供应往来使者。
646年九月唐太宗由长安来到贺兰山下的灵州(今宁夏灵武),在与远道而来的漠北诸部落首领近千人会盟。贺兰山不仅见证了唐太宗也被少数民族当成自己爱戴的可汗,也见证了因为此次会盟,中原汉族和边地少数民族间的隔阂被大大减少,中华各民族间的广泛互补和血肉融合得到增强,进而实现了多民族共同发展进步的宏大局面。
从此,唐朝在边疆地区和平安定的局面下,在宁夏平原及整个河套地区和汉代人一样种粮养马的同时,逐渐使生活在大一统王朝里的人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关于民族的新代称——“唐人”,进而为现代中华民族的形成奠定了基础。贺兰山虽然默默不语,躺平的它在“参天可汗道”里向漠北少数民族敞开胸怀,让他们逐步融入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同时,耸山的它也在父亲般的关爱和呵护里,让宁夏平原变成了一方农耕的乐园,进而有了韦蟾“塞北江南”的名句。
宋时,西夏与辽国的战事,也没能完全离开贺兰山。如:1043年,辽、夏河曲之战,李元昊每次撤退贺兰山时,都将方圆数十里田园山林放火烧尽,使辽军所到之处兵马无食。1049年,辽兴宗耶律宗真为报河曲失败之仇,兵分三路攻夏。在贺兰山的交战中,双方又用火攻,凡百余里,每退必赭地。据清吴广成编撰的《西夏书事》等籍记载,在西夏鼎盛的李元昊时期,拥有50多万兵力,其中,驻守在贺兰山一带的有5万人,十分之一,足见贺兰山的重要。其时,宁夏平原农耕更为发达,始终在源源不断地为西夏割据政权的经济输血。
据《元史》《宋史》等史籍记载,建立西夏割据政权的党项人本为游牧民族,但在他们得到河套与河西走廊这些适宜种植的地方后,就开始向汉族学习耕种技术,农牧并重。尤其是在得到灵州(宁夏吴忠市)、兴庆(宁夏银川)这些贺兰山下“地饶五谷,尤宜稻麦”的好地方后,开始普遍使用铁制农具和牛耕。又因为其领地地以沙漠居多,水源得来不易,所以十分重视水利设施,其中以兴州的李王渠和唐徕渠最有名。
李王渠又名昊王渠,是李元昊在位时亲自主持修建的。渠长300里。研究者认为,李王渠实际上是将因长期失修而淤塞了的艾山一汉延渠重新穿凿出来,所以在有些书中仍然称它为汉延渠,因源与延声音相近,《宋史》将其写作汉源渠。唐来渠比李王渠更长,约400里,是西夏在汉唐光禄渠基础上的拓展。因为这些水利设施的存在,当时的宁夏平原“岁无旱涝之虞”,对西夏农业生产具有重要作用。
《宋史?卷第四百八十六?夏国下》说,兴灵地区与横山地区为西夏粮食的主要产地,横山地区的粮食时常提供给伐宋夏军使用。兴灵地区的粮食产量很高,每年都有一定的存量,西夏割据政权用来救济灾民。明分地,宁夏平原至少是从那时起就成了“米粮川”,使得西夏与辽、北宋,后期与金朝并立,在历史的长河里存在了189年。这当然离不开贺兰山遮挡风沙的贡献。
西夏后期,贺兰山成了党项人抵御来自北方蒙古族铁骑的一道屏障。从公元1205年3月,成吉思汗第一次带领蒙古军队进攻西夏,攻破西夏在贺兰山西边的军事防线,至1227年8月蒙古军队彻底攻占中兴府,成吉思汗发动的进攻西夏的战争,绝大多数都是兵锋直指贺兰山的,耸立的贺兰山,在20多年时间里,一直扮演着党项人的“救命山”的角色,直到西夏灭亡,宁夏有了宁夏的名字。
明朝建立后,宁夏成为当时的九边重镇之一,贺兰山是明朝政府在西北地区和蒙古残余势力中的瓦剌、鞑靼之间的界山。贺兰山上的明长城见证了鞑靼和明朝军队持续180多年的军事纷争,明朝政府在宁夏北部大规模修筑长城,并在宁夏建立了总镇、卫、千户所、屯堡等一套完整而严密的军事防御系统。
一屯约一百户人,是屯军的一种组织单位。意思很明白,在四五百户人的地盘上,找一个有水草的地方,修上土城(堡子),把粮草辎重都放在堡子里。没事了,大家各种的地、各放各的羊;一旦有事,把大家都集中在堡子固守,等待援兵,让贼寇抢不到东西。这实际上也是一个坚壁清野的政策。
随后,明成祖派朝廷官员来检查这项政策的落实情况,强调“每小屯五七所,或四五所,择近便地筑一大堡,环以土城,高七八尺或一二丈,城八门;围以壕堑,阔一丈或四五尺,深与阔等,集各屯粮刍于内。其小屯则日引粮食,有警则人畜尽入大堡,并力固守”。
这种“标准化”的建筑使“堡”作为“屯”之上的一个军事单位,在今天的宁夏大地上留下了一串串带“堡”的地名,成为地方文化的一项遗产。虽说,它们当下大多不存在,但谁能否认当年那用泥土筑成的高墙,曾经温情地站立在生存在这方土地上人们的生命里?这也是贺兰山的一种战争状态——宁夏平原上的泥土,供给人们营养却又时刻被踩在脚下,就这样被提升到了一个战略的高度。
清朝,康熙三征噶尔丹取得胜利,贺兰山以东随着清朝疆域的扩大,不再有战事,贺兰山以西随着蒙古额鲁特、和硕特等部的屯牧,进入了和平的环境。贺兰军事的价值逐渐淡出,长期的战争局面才得以结束。如今,贺兰山中著名的贺兰口、苏峪口、三关口、拜寺口等依然是个响亮的存在,自古以来,它们不仅是东西交通要道,也是战争争夺的关口,在烽火的岁月里,也曾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和进程。
地理的贺兰山在这段文字里,我们其实已经讲得很多了。即:除了贺兰山把自己变成了中国河流外流区与内流区的分水岭之外,也是季风气候和非季风气候的分界线,更是中国200毫米等降水量线。因为它的阻挡,既削弱了西北高寒气流的东袭,阻止了潮湿的东南季风西进,又遏制了腾格里沙漠的东移,东西两侧的气候差异颇大。同时,贺兰山还是中国草原与荒漠的分界线,东部为半农半牧区,西部为纯牧区。
举这样一个例子:贺兰山主峰敖包疙瘩位于银川西北,海拔3556米,是宁夏与内蒙古的最高峰。站在这里,完全可以俯视整个的河套平原和阿拉善高原,它们一右一右,如同贺兰山领着的那个孩子,一个黝黑憔悴,一个白净丰满,憔悴的是阿拉善高原,丰满的是河套平原。这两个地方对中国来说是非同一般的重要——如果我们把河西走廊比做祖国伸出的一只巨臂,那么,阿拉善“V”字型区域就同臂下的空阔地带,而贺兰山就像是排肋骨,与阴山山脉东段的狼山山脉一起,呵护着河套平原这个祖国西部边疆的心脏。
河套平原分为几字形的黄河湾,由贺兰山以东的银川平原(又称西套平原),内蒙古狼山、大青山以南的后套平原和土默川平原(又称前套平原)组成。古人说,河套安,天下安。在历史上,这一带一直都是农耕与游牧民族争夺的焦点,不管是边地少数民族政权还是中原王朝,谁得到了这个地方,谁就会在战争的前沿得到补给——因为黄河的存在,这里一直都是亦农亦牧的绝佳宝地——游牧民族得到这里,在栖息休养的同时,能在无险可阻的情况下,直呼向南,对中原王朝形成巨大威胁;农耕民族得到这里,完全可以安家扎根,一手拿锄、一手拿枪,将中原王朝的势力开拓至更西、更北的远方。
无数战争的争夺都证明了这一点,亦是贺兰山呵护的宁夏平原的作用与担当。是心脏就会为身体造血、输血,贺兰山这排“肋骨”的重要性就在这里——它虽然看起来不长,但对于西北来说,是最鲜明的地理坐标。黄河、沙漠、长城、气候、人文等等多种元素,与它交织在一起,其他所有的元素的分野,都要看它的脸色——只因为它承担着心脏的功能,所以,才拥有并融合了这么多的元素。
更重要的是,作为宁夏平原的“父亲山”,因为贺兰山“无私”地阻挡,使近于不毛之地的阿拉善高原人迹罕至,大大增加了北方游牧民族自漠北而来,通过“V”字型地带进攻中原王朝有难度。同时,从生态的角度而言,是贺兰山挡住了腾格里沙漠的南移,为我们的母亲河创造了一份免于被沙海折腾的宁静。另外,黄河的突然北上也是因为贺兰山的“崛起”。很显然地,就自然地理的角度而言,没有贺兰山,黄河就会成为“外流河”,漫灌沙海,不知流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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