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就《红楼梦》众多丫环而言，晴雯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角色，重要到什么地步呢？

红楼第五回，贾宝玉梦入太虚幻境，在警幻仙子的带领下，重点参观了薄命司中的金陵十二钗橱柜，十二钗分为正册、副册、又副册，正册之首为薛宝钗、林黛玉，副册之首为香菱，而又副册之首便是我们的晴雯！

贾宝玉神游太虚幻境

贾宝玉人物评价（贾宝玉人物评价200字）

对于晴雯最终的悲剧，曹雪芹给予了很大的哀婉和叹息，他给晴雯定下的判词是：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晴雯的悲剧，固然让人心生怜悯，但细究《红楼梦》文本，从道德价值观入手，晴雯身上无疑承担着很大的争议，争议的点在于：晴雯并不是正统意义上的好人，恰恰相反，她是怡红院众多小丫环的噩梦。

晴雯因为容貌姣好，又是贾母曾经的丫环，故而言行上总有恃宠而骄的意味，对于小丫环们，她动辄打骂，对于平级丫环，她多次出言嘲讽，甚至面对主子贾宝玉，她往往也是毫不惧怕，彼此互怼是常有的事。

晴雯撕扇（左上图）

关于晴雯欺负小丫环，《红楼梦》原著中的例子简直不胜枚举，第七十三回有个很有趣的例子，彼时贾政次日要检查功课，贾宝玉连夜挑灯复习四书，整个怡红院的丫环都得陪着，期间有一个小丫环困意上来，打了个盹，结果闹出一个笑话，原著记：

话犹未了，只听外间咕咚一声。急忙看时，原来是一个小丫头子坐着打盹，一头撞到壁上了，从梦中惊醒，恰正是晴雯说这话之时，她怔怔的只当晴雯打了她一下，遂哭着说：“好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众人都发笑起来。——第七十三回

小丫环打盹，不小心跌倒，从梦中惊醒的瞬间，她居然以为是晴雯在打她，于是哭着求饶，小小一例，可见晴雯素日对小丫环们的苛刻对待。

人亡物在公子伤情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第二十七回，丫环小红替王熙凤传话，路上遇见晴雯、秋纹等人，晴雯看着小红跟凤姐亲近，便含沙射影嘲讽小红，认为她攀高枝儿，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再有第三十七回，秋纹因给王夫人处送花，得到一些奖励的衣裳，秋纹心中高兴，便一句一句地告知诸位同事，众人都替秋纹高兴，唯独晴雯站出来泼冷水：

晴雯笑道：“没见世面的小蹄子！那是把好的给了人，挑剩下的才给你，你还充有脸呢。”秋纹道：“凭他给谁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晴雯道：“要是我，我就不要。”——第三十七回

晴雯为人不知人情世故，或者说她知道人情世故，但却不愿意这样去做，她过度放纵自己的性格，以致于所有的丫鬟们视她为噩梦。

芙蓉诔祭奠晴雯

第五十二回，晴雯生病期间，心情奇差，恰好袭人回家处理母亲丧事，没了上级压制，晴雯彻底爆发“小姐脾气”，四处骂人，原著有一段晴雯和麝月的交谈：

晴雯的这种做法，无疑收获了底下丫环们的不满和抱怨，关于这一点，曹雪芹用或明或暗的笔法，分别进行阐释。

比较明朗的写法，如第二十六回，怡红院的小丫环佳蕙，公开表达了对晴雯的不服。

彼时因前番“魇魔法叔嫂逢五鬼”，贾宝玉病情稍好，贾母论功行赏，奖励贾宝玉身边的丫环们，佳蕙认为袭人为人妥当，做事稳重认真，她理所应当得到奖赏，可晴雯工作态度和质量远不如袭人，却也受到了奖赏，故而心中不服，着实抱怨了一顿。

众人游怡红院内景

可能是因为晴雯的厉害，曹雪芹明写怡红院丫环们对她的不满，仅此一处，其余更多是通过侧面描写，比如第五十二回，晴雯生病期间，贾宝玉曾目睹了这个事实，原著记：

贾宝玉这番话，其实信息量很大。晴雯发着高烧，一个人睡在怡红院，身边竟没有一个人照顾，贾宝玉并没觉得异样，他的第一反应是：“别人去了也罢了，麝月、秋纹也这样无情”。

贾宝玉很清楚晴雯的脾气，也知道怡红院的丫鬟们都害怕晴雯，她一旦生病，众人敬而远之，这既是出自对晴雯的畏惧，恐怕也有幸灾乐祸的心理存在。

她们并不想照顾这个素日折磨她们的晴雯。只有秋纹、麝月作为同事好友，愿意照顾晴雯，只不过那日凑巧有事，都不在晴雯身边。

晴雯病逝宝玉染疾

包括最终晴雯被撵出怡红院，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破炕上，等到死神降临的那一段时光，素日同事、姐妹也没有一个人去看望她，她连水都不得喝一口，直到贾宝玉偷偷来探望她，她才得以说说话，倾诉自己最后的遗言。

细品晴雯的这些经历，听着令人心酸，但回首她素日的所作所为，那些丫鬟们对她敬而远之，亦是人之常情，晴雯没有像袭人、平儿等人那般广结善缘，人家平儿纵然经历“凤姐泼醋”风波，遭到诽谤，却有李纨、尤氏从旁向贾母解释，可晴雯一旦遇到风波，她的小船就会被湮没在风浪中，没有人怜惜她、爱护她、同情她，除了贾宝玉。

清人涂瀛在《红楼梦论赞》中对晴雯下的定义，颇得我心：有过人之节，而不能以自藏，此自祸之媒也。晴雯人品心术，都无可议，惟性情卞急，语言犀利，为稍薄耳。使善自藏，当不致逐死。

文/马嘉宾

本文系本账号原创，未经授权请勿转载，本文引文均来自《红楼梦》庚辰本80回本，图片来源于清代孙温《红楼梦》全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