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腾冲铁血传奇1】
英国历史学家拉纳.米特在《中国,被遗忘的盟友》中写到:“二战中的中国是最后一个没有被讲述的伟大故事。”而鲜为人知的是,这个伟大故事中最为悲壮和精彩的一部分是发生在一座叫腾冲的边陲古城。
腾冲,是中国军队在抗日战争中从日军手中收复第一座城池,也是中华民族在近百年耻辱中全歼侵略者而收复的第一座城池。中国军民付出了伤亡数万人的代价,而这座从千年历史烟云中走来的边陲古城也在炮火中化为一片废墟......
龙绳武先生访问记录(龙绳武龙云)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腾冲,这座昔日因玉石贸易而繁华的城市,正是中华民族不屈精神的写照!
一部极地边城的英雄史诗将真实地在你面前展开。
引言去腾冲寻找伟大故事
去腾冲有些偶然。在谢韬女士的精心安排下,我们踏上了这片热土。当飞机越过高黎贡山、往驼峰机场降落的时候,我俯视着这座静静沉睡在夜色中的城市,不由想:这座边陲小城是怎样穿越历史时空走到现在的呢?
图片来自网络
机翼下这座睡梦中的城市来源于2000多年前马帮古道上的铃声。汉武帝时期,这里是西南丝绸之路通往印度的国内最后一站,这条通往地中海的贸易之路甚至要早于西北的丝绸之路。无数的马帮络绎不绝地穿梭于这里。
到了唐代中期,随着与缅甸和印度贸易的繁荣,在腾冲这片热土上拉开了“城市建设”的序幕,形成了一批古代城镇。至今仍保留着腾冲城郊的西山坝古城,界头新华的罗古城和罗密城等。
美军飞行员拍摄的腾冲全景图。近似四边形的城墙是明代戍边军人所修。在收复腾冲的战役中,此城已化为灰烬。
真正腾冲城的建设始于明代。明朝正统十年(1445年),为加强西南边陲防务,开工建造腾冲城,用当地独有的火山石修筑城墙,16000名戍边军人投入建城,三年后竣工。
昔日宁静祥和的腾冲城邦
腾冲城建成188年后(1636年),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驴友”徐霞客从他的家乡江苏江阴出发,也是历时3年,翻越高黎贡山,走进了腾冲城。那一年他已经52岁了。52岁的徐霞客在腾境内39天,野外行程约800里,写日记33篇,写游腾冲的文字约三万字,为我们展现了腾冲的山川形胜,并挥笔写下“极边第一城”。腾冲是他游历最远的一站,也是他人生旅行的最后一站。
矗立在腾冲市中心的徐霞客雕像
在徐霞客离开腾冲300多年后,这座极边第一城在那个被称之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风云中,经历了炼狱般的屈辱与苦难,并从地狱的烈焰中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我们的故事将从腾冲的和顺古镇说起。
(一)从云归客栈老板娘那里获得的灵感
从驼峰机场出来,我们到了腾冲的和顺古镇。与熙熙攘攘的京城相比,这里真的是一片世外桃源。第二天早上,在温暖的阳光下,我们坐在云归客栈楼顶高高的平台上,整个和顺古镇尽收眼底:湛蓝宁静的湖水野鸭在嬉戏,水流潺潺的湿地白鹭在寻食,金黄色的田野上是一片又一片青幽幽的庄稼地,周边的山坡上是鳞次栉比的古老民居……
云归客栈
客栈的老板娘给我们泡上了一壶产于当地高黎贡山的乌龙茶。老板娘看上去30刚出头,快人快语,给人一种做事干脆利落的感觉,让人不由想起《龙门客栈》中的张曼玉,热情中带着几分侠气,豪爽中透出几丝温柔,美丽中渗出几多神秘。而她娴熟的茶艺则让我们大开眼界,随着她跳舞般灵巧的双手,阵阵清香从茶盏中飘出……
客栈老板娘
老板娘名叫谢青,以前在政府做新媒体工作,一次和家人一起到腾冲休假,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当即就在这里盘下一家客栈作为自己家人朋友来玩的所在。结果慢慢地变成了事业,一晃八年就过去了,客栈也增加到了5家。
她告诉我们:“这几年远征军在腾冲打日本人的故事吸引了好多人到这里来。当年打腾冲城的时候,和顺就是远征军的指挥部,当官的全都住在这里。我们客栈旁边就是住的一个师的指挥部。医院也在这里,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员就在这里抢救,惨得很。一个团长牺牲了,追悼会也是在和顺开的,师长说:‘我们上万的弟兄都去哪里了?怎么就只剩下这几百人了?’说完就嚎啕大哭起来。后来仗打完了,许多远征军的官兵都落户和顺,成了这里的女婿。为了方便客人,自己也收集了好多关于反映腾冲抗战的书刊,没事也看一看,主要是为了与客人有得聊。”
从和顺古镇“一门三巷”进去100米就是云归客栈
老板娘边说边随手从书橱上取出一本书给我,我接过随手翻开一看,这是一本英国牛津大学拉纳.米特教授写的《中国,被遗忘的盟友》的书。书中讲到: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在亚洲有两个主要的战场,一个是太平洋战场,另一个是中国-缅甸-印度战场。而腾冲则属于中缅印战场。中国军队在这个战场上牵制住了多达60万甚至更多的日本帝国军队。如果没有中国的抗战,西方同盟在亚洲的形势将更加艰难。
《中国,被遗忘的盟友》图书封面
实际上,中国军队牵制的日军要比书中说的要多得多。1938年底,日本陆军一共有34个师团,除了本土和朝鲜各驻扎一个外,其余32个师团全部投入到了中国战场。到1941年时,投入中国的总兵力超过100万。
书中还讲到:对西方人来说,二战中的中国是最后一个没有被讲述的伟大故事。
我突然感觉到,这个伟大故事其中最悲壮和精彩的一部分,就是从我眼前的这块美丽富饶的土地上演的。本来,整个云南都是中国抗日战争的大后方,其滇缅国际公路是中国唯一的接受外援的通道。尽管中国的全面抗战已经进行了4年多了,处于滇缅国际公路要津的腾冲,仍然远离着战争。高黎贡山的杜鹃花照样怒放,千年古道上的马帮照样行走,云归客栈对面的和顺益群中学照样书声朗朗……
(二)腾冲为什么从大后方变为最前线?
但是,随着日军“南进”战略的实施,打碎了这里的宁静,腾冲从抗日的大后方变为抗日的最前线!
据史料记载:日本参谋本部原来一直存在着“北进”和“南进”两派之争,“北进”派力主在时机成熟时进攻苏联,向西伯利亚方向扩张;而“南进”派则主张向东南亚扩张。
当中国抗战进入1941年时,日本陷于进退两难的困境。美国实行对日本石油“禁运”,日本本土的石油储存量仅能维持战时消费一年半,而要使中国屈服,日本陆军部最乐观的估计,最快也得三年。
于是日本陷入了最终导致自身灭亡的逻辑关系:要使中国屈服,就必须把战争进行下去;而要使战争能够进行下去,就必须夺取东南亚的石油、橡胶和铁矿石等必需的战略物质,直接与美英开战。尽管日本不愿过早与美英摊牌,但权衡再三,日本放弃“北进”,选择“南进”,同英、美直接交战。
1941年12月7日,日军偷袭珍珠港,打响了“南进”的第一枪,太平洋战争爆发。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日本几乎横扫东南亚的英美军队,其南方军先后入侵菲律宾、泰国、马来亚、关岛、香港、新加坡、印度尼西亚、所罗门群岛,一直到中途岛以西的广大地区,并侵入缅甸,声言将与希特勒会师中东,实现共同主宰世界的美梦。
占领新加坡的日军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美、英等国很快对日宣战。中国政府也在对日作战10年后,于12月9日正式对日宣战。1942年1月1日,中、苏、美、英等二十六个国家,在华盛顿签署了共同反对法西斯侵略国家的联合宣言,中国战场正式成为世界反法西斯战场的重要组成部分。
1942年1月4日起,日军两个师团向缅甸南部的土瓦、毛淡棉发动进攻。缅甸属于英国的殖民地,面对日本人的疯狂进攻,英国人无力抵抗,希望中国出兵进行支援。
缅甸人欢迎日军,痛恨英国人。在首都仰光,当地居民纷纷把日军请到家里做客。
1942年1月,中国远征军第六军一部开抵滇缅边界,但谁也没想到“叶公好龙”的英国政府心存疑虑,认为“如果让中国军队解放缅甸是英国人的耻辱”,所以不同意远征军跨越国境提前布防,从而错失了最佳战机。
1942年2月16日,日军向缅甸首都仰光发起进攻,走投无路的英国人才向中国紧急救援。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令中国远征军第1路副司令长官杜聿明率领共10个师10万余人入缅援英作战。
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遭到惨败,10万大军伤亡56480人。由于后路被日军截断,一部被迫撤往印度,大部只能穿过自然条件极其险恶的野人山,经缅北撤回国内。日军紧追不舍,从缅北侵入滇西,企图一举占领云南,摧毁中国抗日的大后方。至此,腾冲由抗日的大后方,变为抗日的最前线。
(三)10万远征军大败退,腾冲陷于292名日军之手
远征军的败退一泻千里,日军一直追到怒江天险的惠通桥。情急之下,远征军炸毁了惠通桥,阻敌于怒江。日军与远征军形成隔怒江东西对峙的局面。
横跨怒江天险的惠通桥
正是在这样的战局背景下,腾冲陷落了。
当时日军对渡江继续东犯感到无望。正在此时,他们收到了早已潜伏在腾冲商界10年之久的日本间谍金木一雄的报告:滇西重镇腾冲已是一座空城。于是,日军第146联队返回龙陵,沿腾(冲)龙(陵)公路北进,对腾冲实施占领。
据当地文献记载:1942年5月10日午后2时,腾冲城东南倪家铺金家牌坊外传来两三响枪声,日军沿途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大摇大摆向县城挺进。入城后,攀上原为警察局驻地的南城楼,将太阳旗插在楼顶上,宣告占领腾冲城。
据腾冲县抗日政府县长张问德的记述,“当时来攻之敌仅292人,携有武器除步枪及轻机枪外,亦仅有重机枪两挺”。
占领腾冲的日军
所有人都会问:为什么没有组织抵抗?为什么历来兵家必争之地的腾冲就这样束手就擒于292名日寇?
腾冲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历来是兵家重地,元、明、清三朝八百多年间,这里陆续修筑了八关、九隘、七十七碉,有“三宣门户,八关锁钥”之称。方志学家在史书中记载,腾冲东界高黎贡山,西至高良贡山,南起龙陵,北迄片马的“崇山峻岭之间的区域”,由于有四周有利地形的拱卫,所以历年来绝少兵祸。
在腾冲的几天里,当我们驾车走在腾龙公路上,尽管是新修的路,但仍能感受到沿路地势艰险。而当时的腾龙公路路窄弯急,坡陡坑密,绝壁千仞、万丈深渊比比皆是。如若在公路凭险处小设伏兵,或炸毁腾龙桥、切断腾龙公路,就可阻挡人地生疏、不足300人的日军。而当时驻防腾冲的各路地方武装的总兵力也在千人以上。但是没有人站出来做这一切,而最该做这件事的人首先想到的是逃跑。
这个人就是“云南王”龙云的长子、时任昆明行营警备第2旅旅长兼腾龙边区行政监督的龙绳武。此公毕业于云南陆军讲武堂18期步兵科,留学法国圣西尔军官学校,应该有一定的军事素养和指挥能力。但当风闻日军1龙陵后,龙绳武就准备逃跑,他先是从老爹那里弄一张调令,让自己的逃跑具有合法性,然后将多年搜刮的翡翠、珠宝、象牙、烟土等财物,让特务大队护送过怒江转往昆明。为了转运这些财物,龙绳武在几天前就派人在腾冲城区及各路口拉夫封马,龙绳武运走的个人财物,仅鸦片就装了70多驮。
龙绳武
1942年5月7日,也就是腾冲沦陷的前三天,龙绳武由一个连的武装护送,翻越高黎贡山,由惠人桥渡过怒江。出逃的龙旅长非但没受任何处分,反而在第二年荣升为陆军暂编19师少将师长。谁叫他不仅是龙云的亲儿子、而且还是蒋介石的干儿子呢?1949年8月,龙绳武随父亲龙云在香港通电起义。父亲回大陆后,他却没随亲爹,而是到台湾找干爹去了,1995年在台湾病逝。在台湾时,龙绳武出版了一本回忆录,企图洗白自己。但龙公子的所作所为,早已被腾冲人的唾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另一名被腾冲人责骂的是当时的县长邱天培。在龙绳武逃离腾冲时,他竟然还按照当时的官场旧习送别30里外。然后他才返城召开会议,宣布撤离腾冲,但遭到反对。腾冲的有识之士建议召集地方的军事力量,拆毁腾龙、龙安两座桥,据险阻击日军。他表面上同意,自己却在第二天凌晨在警察局长率领的卫队护送下,带着自己的家眷悄悄出城,溜之大吉。在随邱县长逃跑的家眷中,其小女儿才7岁,生逢战乱,虽在官家也免不了经历苦难。但当时谁也没想到,19年后,她为新中国捧回了第一座女子乒乓球世界冠军的奖杯,她的名字叫邱钟惠。不知道她站在领奖台上时是否还记得当年腾冲的逃亡之路?
捧奖杯者为邱钟惠
5月8日,就在邱县长逃离腾冲的当天,从缅甸溃败入境的远征军新28师师长刘伯龙进入腾冲。当腾冲乡绅们请求他留在腾冲,共同抵御日军时,他告诉乡绅们,部队被打散了,也匆匆离开了腾冲,渡过怒江去了永平。后来因利用兵额空缺,大肆贪污,被宋希濂革职查办。
政府和军队抛弃了腾冲,抛弃了自己的百姓。自5月8日起,腾冲出城的各条大道上人流如潮,妇幼悲号,风声鹤唳,惨不忍睹……
这一天,腾冲死了。
(四)在和顺古镇上演中国版的《最后一课》
腾冲的时间好像要比北京晚一些。早上快8点了,太阳才懒洋洋地爬上山头。客栈老板娘谢青带着我去镇子上的早点铺去吃云南米线。我边吃早点边问谢青:“日本人占领腾冲时,当官的跑了,军队跑了,老百姓怎么办?”
云归老板娘谢青带着平叔去吃早点
谢青想了想对我说:“走,我带你去见识一下镇上益群中学老校长寸树声给他的学生讲的《最后一课》。”
我们沿着古镇的石板路,穿街过巷,路过一个非常雄伟的中西结合式的祠堂,谢青告诉我:“这是寸家祠堂,是六百年前创建和顺镇的八大姓氏之一。明代时寸姓始祖从四川戍边腾冲,久无战事,便与后来也成为和顺八大姓氏之一的刘姓始祖游览腾越各处风光,当游览到现在的和顺时,被这里的景色所倾倒,一致决定共同把家安在这里。”
和顺古镇上的寸氏宗祠
然后我们来到了双虹桥畔的一座亭子前,谢青告诉我:“这座亭子叫‘雨洲亭’,是和顺益群中学校友为纪念他们的老校长寸树声先生而建的(寸树声字雨洲)。寸家是镇上的大姓,老校长的父亲寸辅清是云南首批官费留日学生,也是云南首批同盟会会员。受父亲影响,寸树声1918年取道缅甸赴日本留学。后来回到家乡创办了云南第一所华侨学校——和顺益群中学,培养出不少人才,学生遍布世界各地。”
夕阳映照下的雨洲亭。太阳还未落山,月亮已升起。
然后,我们沿着镇子边上的湿地,从野鸭湖的堤坝上来到了益群中学。谢青告诉我:“就是在这里,在日本人占领腾冲前夕,老校长寸树声给同学们上了《最后一课》”。
和顺湿地
看着学校操场中央高高飘扬的国旗,我在寻找:当年的寸校长是在什么地方给同学们上最后一课的呢?
益群中学操场
1942年5月8日,也就是县长邱天培带着家眷逃离腾冲这一天,益群中学所有师生都集中在学校礼堂,听寸校长的“最后一课”。
当时的和顺乡已经处于惊恐不安的氛围当中,乡里每天都不断增加着从密支那、莫八、龙陵方向撤退回来的乡人,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想来听寸校长的课。
寸校长让所有的乡邻们都进入到礼堂。整个礼堂一片沉默,气氛令人窒息。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很快,这声音传染到了整个会场。寸校长的话音在一片抽泣声中缓缓响起:
“时局的情形你们都知道了,我们以为不能来腾冲的敌人已经只离我们三四十里了。我只恨我们没有自卫的力量,恨我不能保护你们、领导你们。学校从今天起只有停课。”
寸校长突然提高了噪音:“平时对你们所说的话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你们要在艰苦的环境里磨练你们的精神,在斗争中发展你们的力量!我相信每一个黄帝子孙是不会当顺民、不甘心做奴隶的……”
礼堂里的抽泣声停止了,同学们散去了。散去的同学们没有像龙专员和邱县长那样忙着去搬运自己的家产,而是把和顺图书馆的图书搬运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藏匿起来;散去的同学们中有许多投笔从戎,投身于抗击侵略、保卫家乡的战斗。许多同学战死在家乡的土地上,还有许多同学把日本人赶走后便解甲归田,又回到家乡耕耘,在这片他们深深热爱的土地上慢慢老去。
寸校长上完《最后一课》的第二天,离开腾冲北上。此去何时是归期?没有人知道。老母亲紧紧拉住儿子的手流着泪说:“你这一走,我还能活着看到你吗?”
毕业于日本九州帝国大学的寸树声
寸校长只得对母亲说:“我曾经留日多年,如现在留在家乡,狠毒的敌人会拿全家的生命来威逼我的。出走已经是不争气了,难道母亲愿意我做比出走还不争气的事吗……”言下之意是我绝不能为日本人服务,当汉奸。
寸校长安慰母亲:“打完日本人后我一定回来!”寸校长没有食言,1945年抗战胜利后,又返回家乡复办益群中学。
1949年12月腾冲解放后,寸校长成为新中国第一任腾冲县县长。
(五)腾冲民众奋起打响滇西抗日第一枪
腾冲人到底还是有血性的。毕竟,这些戍边后代身上流淌着祖先守土抗敌的血液。正像寸校长在《最后一课》中所言:“我相信每一个黄帝子孙是不会当顺民、不甘心做奴隶的……”
不会当顺民的腾冲军民很快在一个叫归化寺的地方打响了抗击日军的第一枪。这是一场地方自卫队和民众与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日军正规部队的战斗。
我们开车从腾冲城出发,去寻找那个腾冲军民向日军打响第一枪的地方。
沿着219国道,出城后一直向北行驶,经界头镇到了石墙村。我们向当地村民打听归化寺的位置,村民告诉我们,归化寺早就没有了。在村民的指引下,我们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当年埋葬归化寺战斗中牺牲人员的“战士冢”,并看到了腾冲籍民国元老李根源先生的题词:“长吏闻声走,八方惊分窜。民魂复还来,归化寺一战。”
“战士冢”
这是一场遭遇战。日军于5月10日占领腾冲后,即向城郊四周推进,搜索追击我逃亡部队和民众。
5月14日,由分队长纳其中带领的县自卫队撤退到了瓦甸,探知一队日军正由腾冲经向阳桥北上,马上报告在界头的腾冲护路营营长李从善。所谓护路营是腾冲地方商会和士绅们自己花钱组织的保护商旅货物的地方武装。年过半百的李营长即派第3连唐连长率部南下瓦甸支援。
15日黎明,在离瓦甸约5公里左右的石墙村时,与牧野中尉率领的80多名日军相遇。发现敌人后,自卫队即占领刘家坡头高地,唐连长占据归化寺及左侧高地,瓦甸区长孙成孝也率百余民壮配合部队作战。
日军进入包围圈后,护路营尖刀班长是高黎贡山的猎户出身,枪法极准,一枪便把骑在马上的牧野中尉击毙。
这一枪被抗战史学家们称为滇西抗战第一枪。
随着清脆的枪声,日军马上散开,向我军反击,双方展开激战。但我方火力太弱,因为护路营的机枪还没来得及安装好。当时奔袭瓦甸时,机枪是拆开的,由几个民夫搬运,这些人一时没法聚拢,所以只能以步枪射击。
而日军设在一处土坎下的一挺歪把子机枪对我威胁很大。护路营排长李炳仁带着两名士兵,迂回到土坎上,猛扑下去压在日军射手和副射手身上,用匕首捅死敌人。李炳仁非常勇猛,端起机枪调转枪口,向日军扫射,不幸被日军击中胸膛,英勇牺牲。而此时,自卫队因指挥官纳其中牺牲,群龙无首,队员们撤走。
日军战斗素质极高,虽然指挥官被打死,但很快组织起有效的防守和进攻,天亮时便往山洼里抄向护路营后背李家小坡头。护路营的战斗力太弱,只能撤退。日军也不敢恋战,没有追击,撤回腾冲城。
此战共歼日军牧野中尉以下44人。腾冲军民共阵亡包括排长李炳仁、区长孙成孝在内共45人。
抗战的枪声已经在腾冲这片不屈的土地上打响!
(六)日军制造栗柴坝惨案,连妇孺也不放过
5月15日日军在归化寺遭挫后,残部返回县城。随即组织力量追击护路营。
而护路营则翻越高黎贡山,往怒江江东撤退。跟着护路营的有腾冲海关工作人员及家属,还有逃难的民众及从缅甸逃难入境的华侨。由于龙绳武7日出逃时为自保,下令拆毁了怒江下游的惠仁桥和双虹桥,连日从沦陷区东逃的民众只能沿江北上,一时间难民都聚集在栗柴坝渡口。由于渡口船少人多,许多难民要留住江岸等待渡江。远征军溃散的一名杨营长到达渡口一见这种状况,即组织当地船工扎制竹筏,三天渡过了一百多难民。
汹涌的怒江
谁知到了第四天,从腾冲撤退的一股远征军部队渡过怒江后,下达了封锁渡口的命令。一名军官向船工们宣布:日军将于明天到达这里,从现在起停船封渡,并命令将大船底部凿穿,沉入江底,说是不能留给日本人渡江用。此时留在西岸的难民还有300人左右。这些难民再一次被自己的军队抛弃!
“栗柴坝抗日遇难同胞纪念碑”
当我们驾车从腾冲来到这里时,远远看到当年的渡口矗立着一尊纪念碑,碑柱正面镌刻着“栗柴坝抗日遇难同胞纪念碑”,背面刻着“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碑文记载了日军屠杀我同胞的全过程:
“泸水县上江乡栗柴坝渡口,为我国南方丝绸之路的怒江古渡口之一。公元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日本帝国主义发动太平洋战争,占领东南亚,旋即向我滇西进犯。一九四二年五月十九日,侵华日军一部自腾冲越过高黎贡山,进犯泸水。日军窜至栗柴坝西岸时,发现渡口已被我东岸守军封锁,不能渡江东犯,便恼羞成怒,向我滞留在西岸的难民发难。当时西岸待渡的难民共有三百余人,多数是从缅甸逃回祖国的华侨同胞,一部分是腾冲、龙陵逃向内地的难民,他们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嗷嗷待哺的乳婴。日本法西斯强盗公然向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难民架起机枪,先将男性难民捆绑击中,用机枪扫死,然后对妇女难民进行强奸屠杀。除少数脱险者外,有二百九十余名难民同胞惨遭杀害,一时江岸积尸成堆,死难者的鲜血染红了大江。这就是日本帝国主义践踏泸水土地所制造惨绝人寰的栗柴坝渡口大惨案……”
我们站在栗柴坝渡口的纪念碑下,天边的夕阳如血般鲜红。从青藏高原奔涌而来的怒江水从这里流过,早已把脚下这块土地上历史的血痕冲刷得干干净净,只有身后这块纪念碑,把一个民族的屈辱与苦难和另一个民族所犯的滔天罪恶,镌刻在了这曾经被血雨腥风抽打过的土地上......
特别鸣谢:谢韬女士、谢青女士、赵双赢女士、胡家兴秘书长、周世才先生、王瑷蕊女士及李明夫妇,正是有了您们的支持和帮助,才让我走进了腾冲那段血与火的历史,并被这座铁血之城而震撼和感动,由此写下了十万字的长文【云归腾冲铁血传奇】,谨以此献给那些牺牲在这片土地上留下姓名的、或没留下姓名的英烈们!
您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与世长存!
作者简介:陈永平(老海君平叔),退役海军上校,曾任北京旅游学会秘书长、首都文化产业协会秘书长、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著有《航母出击》、《下一场战争的最后赢家》、《背起相机去旅游》等书籍。
(未完待续:【云归腾冲铁血传奇2】《腾冲抗日县长张问德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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