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勤学励志的人物不在少数,囊萤映雪、悬梁刺股、牛角挂书……其中,凿壁偷光的匡衡,更是成为了代代文人学子砥砺奋行的榜样。
匡衡,字稚圭,出身世代务农之家,家境苦寒,自记事起,他就提着等半身高的饭盒,踉踉跄跄地跑到田间地头给家中的劳动力送饭,再大一点,他已经可以勉强握住锄头,像模像样地除草松土了。
尽管母亲贤惠,一顿一顿野菜稀粥杂粮,勉力将小匡衡拉扯到了七岁,可家中是再也揭不开锅了。匡衡早慧,他明白,他若是一个女儿,他便会像隔壁家的玩伴一样,早早被送去大户小商家做了童养媳。
匡衡勤学而无烛(匡衡勤学而无烛邻舍有烛而不逮衡乃穿壁引其光意思)
眼见着母亲的愁容越发惨淡,叹气声越来越频繁,匡衡在饭桌空空的情况下度过了他的七岁生日,翌日,他替母亲说出了那个为人母不忍的请求:“娘亲,让我去跟着财主做佣人吧,我们总要吃饭的。”
匡衡生于西汉时期的东海郡丞县,也就是今日的兰陵县,此地是荀子曾经居住、任职、教徒的地方,纵使草鞋裸足的小儿,也能摇头晃脑吟诵两句“故有师法者,人之大宝也;无师无法者,人之大殃也。”这片灵地盛传着荀子的故事,而匡衡更是听着《劝学》、《儒效》长大的。
许是浸润古今典籍,酷爱读书的缘故,匡衡尽管到了张大户家中日日劳累,也不觉得苦涩,反而最擅苦中作乐,张大户家中的孩子嘲笑他是“小猪倌”“猪头儿”,匡衡却昂首挺胸,毫无羞愧之色,颇为自得道:“我是‘猪大王’!”
至于母猪,他则统统分作“雪公主”“郡守夫人”“尖嘴娘娘”“黑太后”等等。小匡衡在这种游戏中乐此不疲,他还给猪群定下了规矩,如有违反,必须按照“王法”处置,严刑“治罪”。
匡衡养猪养的颇为用心,满圈的猪油光水滑、肉肥膘满,但杨大户仍然不知足,他见匡衡还有可以压榨的余地,越发变本加厉地使唤他,让小小年纪地匡衡起早贪黑地打杂帮工,将不满十岁地孩子饿得面黄肌瘦,常常头晕眼花。
然而,随着年龄增长,匾额、对联、碑文已经难以满足匡衡的求知欲,他为此苦恼不已。
匡母吃完一个粽子,便将一个小葫芦递给匡衡,示意匡衡将葫芦挂在门外,匡衡自是直到这是为了保佑爹爹平安无事的好物,他笑着对娘亲说道:“娘,着葫芦是吉祥物,正巧我会写‘吉祥’二字。”
说着他就用木炭在葫芦上写下“葫芦”二字,匡母见状喜得眉开眼笑:“好好好,吉祥如意。”
谁知,此时三位公子哥路过匡家,他们见葫芦上写着字,颇为不屑道:“他家祖宗八代目不识丁,不过一群睁眼瞎子,到了这一代居然出了一个小子冒充书香人,真是笑掉大牙。”三人本欲直行至书院,碰上此事,免不了捉弄匡衡一二。
此时,一位乡邻的女儿文英路过,眼见此事,气得上去擦掉了那四字,一边擦一遍骂道:“蓝心烂肺。”匡衡是认识文英——当地有名的藏书家,文不识的女儿,其父才高八斗,在家乡开了一个青檀书馆。他十分不解文英为何如此反应。
文英骂道:“这群促狭鬼,哪里是‘福寿无疆’,分明就是‘槽头兴旺’。”匡母一听,直接气得昏了过去,而匡衡则自此之后将这写着“槽头兴旺”的葫芦放在床头,以此警戒自己“只要饿不死,就要读书识字”。
他更加刻苦,在放猪的空闲时间,他还要跑到青檀书院的窗下,听文英的父亲,文不识老先生讲学论道。文夫子见他聪明好学,心生喜爱,不仅传授他文法句读,还教他治国安民的大道理。
匡衡的悟性很强,一点就通,他将文不识的教诲铭记于心。匡衡的进步与日可见,文不识赞叹“孺子可教也”,便做主为现时名为“匡鼎”的孩子改名为“匡衡”,意思是希望匡衡在学业上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意志和富家公子相抗衡。
这一日,雷雨消逝,天空一片死黑,匡衡急得抓耳挠腮。等待回到屋内,匡衡发现,隔壁房铜匠正忙着做工,隐约可见炉火雄旺,然而,这一炉灯火,却可观而不可即,匡家这一边仍是一片漆黑。匡衡躺在床上,怎么也忘不了那一炉熊熊火焰。
于是他盯住这一堵墙壁,仿佛要将他盯出一个洞来,突然,他见着有一丝半点的光从墙缝里面透了出来,于是他急忙凑了上去,展开他的竹简,却依旧看不清字。
匡衡思量了片刻,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房铜匠关系亲厚,两家人都是穷苦命,穷帮穷,倒也不会过于尖刻。
匡母被儿子此等举动吓得说不出话,只是:“你你你——”半天才缓过来:“你这是在干什么?”语气中颇有悲愤和惊骇之意,匡衡心下明白,母亲这是把他当成了贼人,于是略带安抚地笑道:“娘,我借个光,读书。”
匡母眼含热泪地摇了摇头:“不行啊,半夜三更凿壁挖墙,人家过会儿拿你当贼啊!”匡衡却是拿起竹简开始飞快地扫读:“心里没鬼,就成不了鬼。况且,娘亲,偷光不犯法的。”
匡母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娘得好孩子,难为你相出了这么一个穷法子,苦了你了。”自此之后,匡衡夜间就借光读书,白日里就用柴草将洞口堵上。
匡衡尤其擅长讲学《诗经》,因全凭他知识渊博,讲述起来风趣幽默,常常是旁征博引,将深奥的知识讲得风趣幽默又通俗易懂。更有“无说《诗》,匡鼎来;匡说《诗》,解人颐”的盛赞。
匡衡之父名为匡占海,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屡屡立功,不久便被提拔为参将,但在最后一次的血战之中,主帅给匡占海下的是羽书令。
在匡占海的军中竟无一人会读这羽书令,匡占海本人同样目不识丁,只能硬着头皮死战。可羽书令的内容却是叫他且战且退,不要恋战,将敌军引向埋伏即可。可就因为匡占海不识字,误了大事,也误了自己的生命。
平日里桀骜不驯的王孙公子见了一批又一批,哪里能遇见这么谦逊刻苦的学生?萧望之当即将匡衡推荐给了喜好儒家学说的太子刘爽,刘爽主东宫之时,就和匡衡多有往来,待到刘爽即位,更是将匡衡召入京城,封匡衡为博士、给事中。
匡衡开始了平步青云之路,公元36年,匡衡为当朝丞相,受封乐安侯。匡衡凭借自己的学识,从一个兰陵贫家子弟,位极人臣,权倾朝野,至此,匡衡的成功几乎成为了后世无数寒门子弟的奋进的榜样。
汉元帝晚年,宦官石显仗着皇帝宠幸,一面进言苛捐杂税,一面结党营私,暗中操纵朝政势力,自己从中中饱私囊。彼时,匡衡已是百官之首的匡丞相,却对石显的作为听之任之,在诸多伤天害理的决策中,表现的皆是软弱和妥协。
直至几年后,汉元帝驾崩,汉成帝即位,匡衡立即联合朝中非石派的大臣弹劾石显,其决策之果断,伏击之老辣,当真是一派狠厉手笔。
匡衡弹劾石显,王尊接连弹劾匡衡,可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石显结党营私,威逼上主,自是必死无疑,但是匡衡借朝政社稷来算计论功,彻头彻尾的奸臣嘴脸,其心可诛。
然而,正因为是前朝老臣,且因为除掉石显还要倚仗匡衡的手,故而汉成帝并没有对痛下杀手,而是采取了搪塞推责的方法,表示自己暂时还需要匡衡的才能站稳脚跟。
匡衡的封地位于僮县乐安乡,本来之时以闽佰为南边界线,合计天地三千一百顷,然而,在绘制地图之时,因失误将南移四百余顷的平陵佰标志为了乐安乡的南界,匡衡却将计就计,勾结了当地郡县官吏,将这错绘的四百余顷土地收入囊中。
匡衡不知的是,自从石显贪污案案发,匡派锋芒毕露以来,汉成帝就一日比一日更为忌惮他,在主上看来,他和石显,一个是今日贪污反贼,另一个……就算不反对,待到权倾朝野之际,也必然会被讨伐处置——无论有罪与否。
这位年轻的天子明白,若想一次扳倒两位前朝遗老,短期内一定会出现权力真空的局面,不如等自己布控好朝内势力,也等……匡衡的野心犯下滔天大罪之时,再一击毙其命。
尽管匡衡贪污的四百余顷土地田租比起成帝朝初始处置的贪污大案来说,当是不值一提,但是匡衡身为百官之首,本应该恪守贤相儒师的规范,可他却带头贪污,实在不惩不可。
汉成帝顾念匡衡是两朝丞相,没有对他处以重刑,只是没收了他的田产家财,将其贬为庶人,将其打发回了兰陵故乡养老。
匡衡被贬还乡,途径当年放过猪的山坡,看到了那块曾反复摹写的石碑,想起了自己当年渴求知识,日日抚摸石碑,一心想明白碑文含义时的情景。他一遍又一遍地写着那一百六十字,似乎想以手为刃,破开藏身于石中的知识。
直到有一日,一个老儒生路过此处,正一句一句吟诵着碑上文字,看见了伏在草丛中的自己,和石板上笔挺端正的字,连连赞叹,出于授道之心,他教授了石碑上的文意。
念及往事,匡衡涕泪横流。几年后,因郁结于心,病逝于兰陵。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