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司马迁《史记》与希罗多德《历史》的

史料来源

第29卷第2期

2008年3月

赤峰学院(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ChifengUniversity(Soc.Sci)

V01.29No.2

Mar.2008

试析司马迁《史记》与希罗多德《历史》的史料来源

吕昕娱

(赤峰学院历史系,内蒙古赤峰024000)

摘要:司马迁和希罗多德分别为中西方史学的奠基人,《史记》和《历史》对于各

自的文化都具有里程

碑的意义.两者之间既有相同的地方,也存在着差异.从史源来看,它们都运用了文

献史料和实地调查,并

将两种资料相互印证,有机融合.但司马迁运用的文献史料主要是皇室藏书,诸侯

史记和民间歌谣诗赋;希

罗多德运用的则是神喻记录,金石铭文和极少数前人或同代人的作品.文献史料是

司马迁最主要的史料来

源,实地调查是文献史料的补充,希罗多德的写作正与此相反.

关键词:《史记》;《历史》;文献史料;实地调查

中图分类号:K204.2;K12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2596(2008)02A一0126

—03

司马迁是我国古代着名的历史学家,他开创了

我国史书写作的新题材——纪传体通史.其代表作

《史记》名列二十四史之首,奠定了我国纪传体史书

编写的基础,为古代修史传统的形成做出了不可磨

灭的贡献.希罗多德是古希腊时期伟大的历史学

家,也因其代表作《历史》的成功,被西塞罗誉为西

方世界的"历史之父".

充分的史料,是史书写作的重要环节.司马迁

和希罗多德为了撰写史书,都进行了大规模的资料

搜集整理工作,他们的资料主要来源于文献和实地

调查两个方面,但在资料的利用上则明显存在着侧

重点的不同.

一

,文献史料

(一)司马迁征引的文献史料

司马迁的史料来源比较广泛,内容丰富,具有

很高的价值.从目前考证出的史料来看,司马迁在

搜集和运用史料上有着一套严密的思想体系,基本

囊括了古,今,官,私,雅,俗等各方面的内容,具有

代表性和典型性.司马迁利用的文献史料,主要有

以下几种:

第一,"石室金匮之书",即皇家所藏图书档案.

司马迁身为史官,能够看到一般人无法接触的档案

资料,这是司马迁撰写《史记》的优势.司马迁运用

的皇家图书主要有:其一:六经.虽然"六经皆史"的

概念直到清代才得到学术界的肯定,但是司马迁已

经把《六经》作为史料加以运用.司马迁所说的"协

六经异传",就是把六经异传进行整理,收编到《史

记》中去.五帝,夏,殷,周诸本纪,三代,十二诸侯年

表,齐,鲁,燕,晋,宋,卫,孔子诸世家,以及仲尼弟

子列传等篇,都大量运用了六经异传的材料.其二,

上古典籍.《国语》,管氏《牧民》,《山高》,《乘马》,

《燕子春秋》,《司马兵法》,《孙子》等,司马迁大量引

用了这些书中的材料,是《史记》重要的史料来源.

其三:秦汉图书律令.萧何在秦亡之时,保存了《秦

记》,《国语》,《国策》等部分史书,地图和官方文书.

后来这些史书被汉王室收藏.汉王室所存档案有秦

汉两朝的行政区划及各地形势图,户籍,制诏律令,

盟约条例,军事活动进程及朝议,巡游封禅记录和

各种制度文本.这些档案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史

记》采用了以下一些:(1)汉代记功档案.《曹相国世

家》,《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序》等诸多篇章中都表

明司马迁利用了汉室记功档案.(2)诏令及有司文

书.《平准书》中的记录"天子日","诏日","有司

言","公卿言"等文字都表明其下运用的是诏令及

有司文书.(3凑议文本.如《平津侯主夫晏列传》中

所录主夫晏,徐乐,严安的上书.(4)当代人的评议,

如《新语》等.这些资料都非一般人可以看到.

第二,古诸侯史记.秦朝焚毁了官藏图书,而民

间藏书却不能尽毁.司马迁整理了这些材料,譬如

在《世家》中时常出现的第一人称"我"的情况,就是

司马迁运用诸侯史记的明证.如《鲁周公世家》载:

"(鲁哀公八年)齐伐我,取三邑……(十五年)齐归

我侵地."此外,《燕召公世家》载"三年卒,子今王喜

立",又载"今王喜四年,秦昭王卒",这是公元前

225年至221年事,下距司马迁145年,而两称今

王,显然是抄录了燕赵史记.

第三,歌谣诗赋,俚语俗谚.《史记》中共收录乐

府诗赋l5条,儿童歌谣8条,俚语俗谚38条,共计

6l条.乐府诗赋如《高祖本纪》中的《大风歌》;儿童

歌谣如《淮南民歌》:"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

舂.兄弟二人不相容."俚语俗谚如《孙子吴起列传》

中:"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

《史记》中引用各种歌谣诗赋,俚语俗谚,使文章读

起来朗朗上口,妙趣横生,尤其是司马迁把部分歌

谣诗赋运用到论赞中,褒贬人物,形象生动,能恰如

其分地说明问题.歌谣诗赋,俚语俗谚的来源也和

古诸侯史记一样,出于官府藏书和人物搜集两个方

面.

现已考证出,《史记》共引用了106种古书.这

些古书部分尚存,部分亡佚,部分残缺.其中有六经

及训解书23种,存l6种,亡6种,残1种;诸子百

家及方技书52种,存l6种,亡30种,残6种;历史

地理及汉室档案23种,存2种,亡20种,残1种;

文学书7种,存3种,亡3种,残1种.

(二)希罗多德使用的文献史料

希罗多德使用的文献史料以神谕记录为多,金

石铭文次之,他人文史作品较少.

第一,神谕记录.神谕记录是《历史》一书中保

留最多的文献史料.所谓神谕记录是古代西方最重

要的文献史料之一.当时,人们将自己视为神的后

代,神是凡人的保护者和指引者,无论国家大事或

个人问题,都会到神托所征取意见,寻求帮助,而神

示的结果也都被一一记录下来,并作为一种文书加

以保管和收藏.当时,大小神殿中保留了许多这样

的文书,这些资料虽然含有浓郁的宗教色彩,但是

其中不乏与历史相关的内容.《历史》采用的神喻记

录分两种形式,一种是保留神谕原貌,照抄下来,一

种是把神谕的主要内容概括出来,并不引用原文.

第二,金石铭文.金石铭文,一般指碑文和钟鼎

文.这些文字大多与重大的历史事件有关,或是君

主功业的记载,或是战后签订的条约,或是宗教祭

祀的记录.《历史》中保存了许多珍贵的金石铭文记

录,这些碑刻的实物,绝大部分亡佚.希罗多德在

《历史》中把它们记录下来,是珍贵的历史资料.如

希罗多德记录了几个歌颂大流士功绩的碑文,其中

一

个是这样的:大流士取得波斯的政权之后,下令

制造和树立了一个刻石,上面刻着一个骑马的人

像,并且附有下面的文字:"叙司塔四佩斯的儿子大

流士因他的马和他的马夫欧伊巴雷司之功勋而赢

得波斯王国."还有,希罗多德记录了贝奥提亚底比

斯的伊司美诺斯?阿波罗神殿,有三个刻着卡德美

亚文字的三脚架.第一个刻着:"阿姆披特利昂从铁

列波伊阿人的地方来奉献了我."第二个刻着六步

格诗句:"拳击家斯卡伊欧斯在博得胜利之后把我

作为一件优美的奉纳品,献给了你,一箭千里的阿

波罗神."第三个也刻着六步格诗句:"身为国王的

拉欧达玛司把我作为一个十分优美的奉纳品,献给

一

望千里的阿波罗神."

神谕记录和金石铭文是非常宝贵的古代文献.

希罗多德保存了大量希腊,波斯,埃及及周边各民

族和国家的神喻记录和金石铭文.

第三,他人文史作品.希罗多德没有如司马迁

那般充实的文献史料,在他的书中体现出来的前人

研究成果非常少,而且其中很多资料由于过早亡

佚,已经无法印证.汤普逊在《历史着作史》中指出:

能够确定的为希罗多德所用的书只有有限的几部.

其中主要是一些散文说书家的作品,如阿戈斯人邱

希拉斯,米利都人卡德马斯,赫卡泰乌斯和戴奥尼

索,莱斯博斯人希兰尼卡斯,兰普萨卡斯人开纶

……

这些人中又以赫卡泰乌斯,戴奥尼索和开纶最

为重要.……另外还有一位作家可能对希罗多德产

生过影响,那就是斯开拉克斯,公元前508 年,大流

士派他去印度河口和阿拉伯海探查,他写了一部关

于这次经历的书已失传.希罗多德虽然没有提到这

些作者,但他无疑从中受益匪浅.

《历史》采用他人文史作品的地方极少,除上述

提到的人之外,在《历史》中还提到了阿尔齐洛科斯

和莎波等人.阿尔齐洛科斯和莎波的作品现在已经

非常稀少,只有莎波两首诗歌完整流传下来.希罗

多德虽然没有完整引用他们的作品,但无疑受到了

他们作品的影响.

二,实地调查资料

司马迁和希罗多德运用的第二种史料,来源于

他们的实地调查.实地调查可以使他们获得三种类

型的资料:文献史料,亲历史料和口传史料.这三种

史料获得的过程是密不可分的,可以同时获得,也

可以分别获得.

(一)《史记》和《历史》中运用的亲历史料

司马迁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直接说明了《史记》

中许多近现代的人和事.他的亲身体验,使《史记》

中许多场景十分生动,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司

马迁20 岁南游江淮,后又奉命出使巴蜀等地,足迹

遍布大江南北,对许多地方风土人情的描写都来源

于自己的感受.他的调查,包括战国故事,汉初故

事,古战场形势,人物遗事等.司马迁在《留侯世家

赞》中描写自己见到的张良画像:"余以为其人计魁

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蒙恬列传

赞》记载了他亲自观看到的蒙恬修筑的长城,亭障

和直道.《淮阴侯列传赞》:"吾如淮阴,淮阴人为余

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为

葬,然乃行营高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余视其母

冢,良然."有时为了解真实情况,甚至冒生命危险,

如在齐鲁调查时,曾多次身处险境,最终获悉薛地

风俗.《货殖列传》记载的全国经济状况,各地物产

和风俗,其中多来源于司马迁的亲身调查.

希罗多德着作中描写亲身经历的地方非常多,

如"我到腓尼基的推罗作了一次海上的旅行,因为

我听说,在那里有很受尊敬的一座海拉克列斯神

殿.我拜访了这座神殿,并发现那里陈设着许多贵

重的封纳品……"他见过塔索斯的矿山,并将它们

与腓尼基的矿山相比较:"这些矿山我自己都去看

过.在这些矿山当中,比其他矿山要出色的多的是

和塔索斯同来并且在这个岛上建立了一个殖民地

的腓尼基人所发现的那些矿山."

(二)《史记》和《历史》运用的口传史料

司马迁与许多重要的历史人物或其后代有直

接接触,并从与他们的交往中获得了很多信息.如

《项羽本纪赞》:"吾闻之周生日:'舜目盖重艟子',

又闻项羽亦重瞳子."《樊郦滕灌列传赞》:"余与他

广通,为言高祖功臣之兴时若此云."《田叔列传

赞》:"仁与余善,余故并论之."《李将军列传赞》:

"余赌李将军俊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游侠列传

赞》:"吾视郭解,状貌不及中人,言语不足采者.然

天下无贤与不肖,知与不知,皆慕其声,言侠者皆引

以为名."司马迁结交了社会各阶层的人士,因此,

为其着作增色极多.

《历史》运用最多的是口传资料.有时,希罗多

德会写明从哪里得来的资料,有时则不作说明.写

明资料来源的,又以出自各地祭司口中者居多.书

中谈到埃及法老用小孩做实验,想证明什么民族才

是最古老的民族时说:"这样的事情是我从孟斐斯

地方海帕依司托斯的祭司们那里听来的……我在

孟斐斯和海帕依司托斯的这些祭司谈话时,还听到

各式各样的许多事情."在谈到巴比伦一座宙斯圣

堂的神像时,写道:"我本人没有见过这座像,但我

这里是照着伽勒底人告诉我的话写的."还有"关于

海拉克列斯,我听说他乃是十二神之一.关于希腊

人所知道的另一个海拉克列斯,我在埃及的任何地

方都听不到.""关于这个河(尼罗河)63 性质,不管

是从祭司们那里,还是从别的人那里,我都听不到

任何东西.……我曾向埃及人打听,尼罗河有怎样

的性能而使自己具有和所有其他的河流相反的性

质,但关于这件事,我从居民那里得不到任何说

明."

综上所述,司马迁和希罗多德材料来源的类型

是基本相同的,即都依靠文献史料和实地调查资

料.但具体而言,在利用资料的侧重点方向上,二人

则表现出明显的差异和区别:司马迁主要采用文献

史料,以实地调查资料为补充;希罗多德则以实地

调查资料为主要依据,而以文献史料作为主要辅助

手段.

司马迁运用的文献史料来源丰富,"单以《史

记》本书考校,司马迁所见古书即达一0 六种."虽

然司马迁运用了实地调查得来的资料,但是这类资

料对于全书而言起到的更多的是补充说明的作用,

其使用范围相当有限.

希罗多德主要运用实地调查资料.《历史》中随

处可见希罗多德对于所见所闻的描述,但他自己很

少提到他曾使用前人研究成果,现在所知的可能对

希罗多德产生影响的人和着作,也屈指可数,而且

这些人的事迹和他们的着作大都难以查考.

将文献史料和实地调查资料相结合,是司马迁

和希罗多德不同于前代史家的重要特征.认识到这

两种资料的相互补充和印证作用,并应用到史书撰

写中,这在当时是非常可贵的,他们无愧为中西史

学的开创者.

参考文献:

[1]历史研究编辑部.司马迁与(史记)论集.山西

人民出版社,1982.

[2]杨燕起,俞樟华.史记研究资料索引和论文专着

摘要.兰州大学出版社,1989.

[3]张大可.《史记》文献研究.民族出版社,2001.

[4]杜维运.中西古代史学比较.东大图书公司,中

华民国七十七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