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年: 2017-8
ISBN: 9787108060556
用一支温热的笔,触摸父祖的生命与记忆
在谈到创作《在台湾发现历史》的初衷时,杨渡曾坦言,“在‘过度喧嚣的呐喊’中,台湾、台湾史、台湾文化、‘台湾意识’逐渐变成一种反抗的政治符号,一种缺乏温度的、尖锐如剑的口号”,那种来自古老的情感与温暖正在失落。当政者为了表示对威权的反抗,用“凯达格兰大道”取代“介寿路”,却对凯达格兰人在北台湾的生命史漠不关心;台湾的反抗运动逐渐淡出研究者的视野,需要代代传承的,流淌在父祖血脉中的生命故事无人问津;“二二八”隐藏在历史的断层中,讨论去除了历史的脉络,亦忽略了最难得一见的人性的真实……
全书以《最后的凯达格兰人》为开篇,用文学的笔触,描述了这个消失族群的历史。杨渡以散文的方式,一则一则,努力复原这个消失了的族群的历史记忆,“写作这一篇故事,是为了向这片土地上,台湾原来的主人致意。虽然他们已经永远消失了,但生活在这土地上的我们,还是要存着深深的感念之心。”
杨渡说,历史的核心是人,是人性,是人的命运,他所感受的台湾人台湾史,是有温度的,是父祖的生命与记忆。杨渡回归到“人”的本位,记录了那些被历史“大词”覆盖下的个体命运,勾画出隐藏在历史大脉络下隐秘的线条,捡拾在体制化的历史叙事中遗落的台湾故事。诚如他在本书伊始所说,这是一部“有温度感的台湾史”。
省思人性,发掘历史的生命内核
对于台湾史的写作,杨渡认为“历史的核心是人,是人性,是人的命运”。因此,“值得人去活、去坚持的,不变的人性”(赵刚语)是杨渡于《在台湾发现历史》中表达的核心。书中那些“冷酷中有温暖,杀伐中有人情,毁灭中有希望”的台湾人的传奇故事,诉说着民族之间,人与人之间复杂而真实的历史过程。
日据时期,农民组合中闻名的女斗士简娥,父亲死于日本人之手,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却救了日本警察的孩子,而那个被救的孩子就是后来涉入台湾政治,在“二二八事件”中遭到枪决,示众数日不得收尸的汤德章。简娥与汤德章,两个境遇与命运如此不同的人,却都因不满日本殖民政府的歧视而走向反抗的道路。这二人命运的交织,也正是日本殖民统治台湾时期,台湾人与日本人复杂关系的写照。
在杨渡看来,历史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是非判断,人性的复杂带来了历史的复杂,“那情感的纠葛,国仇家恨的交织,个人认同的彷徨,为理想牺牲之壮烈,其复杂的程度,远远超出了小说家的想象”。
进入亲历者的记忆深处,复活“二二八事件”的历史真相
“二二八事件”是台湾族群形成隔阂与对立的重要分界线。大多数对于“二二八”的讨论仿若历史叙述筛选后的简明大纲,相关的真相就如迷雾一般难以触及,人们也在恩怨与仇恨中渐行渐远,而“二二八事件”真正的主角林江迈竟如同“战乱大历史扉页中的一张薄纸”,被筛选和遗忘了。
杨渡说,“要解除‘二二八’的魔咒,最重要的就是要除去历史的断层,还原历史真相”。因此,唯有将“二二八事件”置于历史的大脉络中,“深深凝视”台湾刚刚光复时1945年的社会面貌,才能深切地理解人心所经历的巨大变迁,那由初期的充满希望迅速转为幻灭失望的历程。
“二二八”发生的大背景,要从一八九五年台湾被迫割让给日本谈起。台湾人跟日本人的抗争有一百二十年,那时候日本人在台湾进行镇压,杀死了约二三十万反抗者。随之而来的,还有日本人的现代化管理手段,一步步深入台湾,这让当时的台湾社会产生了与祖国大陆完全不同的根本性转变,完成了初级的“资本主义化”。但抗战胜利后来到的国民政府却是一个相对落后的管理者,甚至是一群无法治、无现代国家管理能力的贪官污吏;再加上战后工业经济的崩溃,当时的台湾社会已经饱含了巨大的不满的能量。杨渡认为,发生于一九四七年的“二二八事件”,是延续台湾光复后所有社会矛盾的总和,由较落后的“半封建半殖民地官僚”,来接收并经营一个开始“现代化”的社会,是“二二八”发生的结构性根源。省籍,不是冲突的核心,贪官污吏、官逼民反,才是问题的根源。
卖香烟的妇人林江迈意外地成为“二二八”的导火索,杨渡试图从报告文学的角度,刻画林江迈和她女儿的生命故事。为了能够重现当年的历史现场,他口述访问的形式,采访到了林江迈的女儿——林明珠,也还原了一个真实的现场“二二八”,那是一连串巧合造成的悲剧。值得一提的是,本该怀着被迫害的痛苦度过余生的林江迈,竟然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陈诚的侍卫队长,两人生儿育女,恩恩爱爱地过了一辈子。这是当事人的释恨与和解,杨渡以大历史的悲悯回溯这段过往,用温情与理解呈现了历史本身感动人心的力量。
杨渡认为,重新看待“二二八”,不仅是倾听受害人的心声,也要倾听大陆近代大历史的悲剧与流离的心境,不仅要研究“二二八”的起源、过程、暴动现场、事后镇压等的真实,还要研究“二二八”之后,延续下去的革命反抗史与国共内战,这样,“二二八”才有一个完整而真实、长程而宽广的史观。这样,台湾才可以真正地从“二二八”的阴影中走出来。
何为“本土”?冷眼热心剖析台湾病理核心
诚如张作锦所说,“生活在台湾岛上的人被分化了,这是台湾当前最根本和危险的困难”,这同时也是台湾病理的核心问题,即所谓的“本土意识”。
“何为本土?”这是杨渡试图剖析台湾病理的发问。杨渡认为,要了解台湾的命运,必须从从全球化的大历史,移民人口大迁徙的过程中,寻找今天“台湾人”形成的历史。他把台湾移民史划分成七大波段,这些大量的移民构成今天“台湾人”的主体,在“统独”政治中不断被挑动的“族群矛盾”“省籍冲突”,从移民群体的本质上来看,是两波移民间的权力矛盾,也就是清朝时候的移民,跟国民政府时代移民者的矛盾。然而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民主化之后,已经不再有威权统治与权力垄断的问题,“省籍冲突”“外来政权”等符号,都已经失去分析当前台湾社会的能力,这些政治口号,其实是一部分政客利用旧历史矛盾进行的政治操纵。“如果一九四九年随国民政府撤退移民来台的人,已经在台湾生下第四代儿孙,都不能称为台湾人,那什么叫‘台湾人’”?
杨渡认为,“本土其实就是这先住民和这七波移民的总合。所有的生活所留下的痕迹与记忆,都成为台湾的一部分”。这里的本土是不可切割的,是如生命般延续发展,慢慢延伸生长、不断创造的。忽视了“本土”的生命力,注定会沦为偏狭的“本土化”,正是这种偏狭的“本土化”造成了台湾人界限的区隔与分化。
杨渡在台湾寻找被遗落的历史,在书中讲述有情有义,有生命热度的一个个台湾故事,正是他为弥合所谓的“本土意识”带来的对抗与仇恨开出的参考处方。“和解”与“宽容”是杨渡全书的主调,“我们将因为包容,所以开创;因为开创,所以壮大;因为壮大,所以本土才有生命力”。那直接、坦诚、彻底的讨论,非关注深切者不肯言也,这也正是杨渡此书尤为难能可贵的“温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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