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走完美国单口喜剧90%的路了,剩下的只有10%了。”转述石老板这句话的时候,宁家宇正在站着收拾东西,他半真半假地笑骂:“他懂个屁呀!他现在都不讲了。”
这几年,作为一名普通观众,谈论起脱口秀的时候,我总能从不同人口中听到“中国脱口秀完蛋了”的评价。
但是单立人似乎是活得更好了。
闲聊时,石老板正在被问:“借了辆保时捷,要不要在成都兜风。”他打趣说:“那保时捷能坐下几人啊”。
如果来做比喻的话,单立人绝对不是一辆保时捷——超级跑车速度快,但最多只能坐下两个人。
现在的单立人好像一辆五菱宏光,一个人开会有点头晕,满载出行反而最舒适。
而且,就算在县城的马路上刹车失灵,五菱宏光也绝对不是一个追尾优选——这种其貌不扬的面包车里面可能载满了茅台。
单立人DownTown
单立人举家远行,留下了空空的王府井剧场。3月8日-3月24日,这是发现喜剧周第一次来到成都。
借着糖酒会的契机,单立人团队曾到东郊记忆观察,他们对成都人习以为常的事情感觉到很新鲜:“那天是一个工作日,但是这边人流也挺大,北京商场平时人不多,周末人才多一些。”
一个很简单的理由。成都闲人多,再加上后台川渝地区的观众也比较多,所以单立人就选择了成都。不像北京,很多人会在演出前一周就把票订好,成都票卖得很慢。这里的观众要更加随性一点:在演出前一两天才会确定。
这也让单立人觉得很对味,石老板说,希望大家抱着来玩的心态,把喜剧周过成一个悠闲的“节日”。
走在东郊记忆的主体园区,能看到乌泱泱的人流,四处分散,称不上巨幅的喜剧周海报物料放置在各个剧场的门口,特地准备的装置艺术需要找人指个路,往园区外面走,能看到一个比较大的电子屏幕上有在播放宣传片。
单立人早就把喜剧周当作“节”来过了,但和近年全国开花的音乐节、还有像乌镇戏剧节这样的“乌托邦”氛围相比,在东郊记忆分辨出谁是喜剧周的观众,是有点困难的。
“不自量力地说,我们想做喜剧界的乌镇戏剧节。”Icy说。但实际上,相对于“整个乌镇都是戏剧的氛围”,这次的喜剧周,一位陌生观众只有真正走进剧场里面的时候,才会感受到浓烈的喜剧周氛围。
2024发现喜剧周现场
“不太可能真的把园区包圆,所以就不能保证这个园区里都是你相关的因素,就算我们跟人家申请了一些宣传资源,也只是局限于一些特定的位置。”她这样解释。
单立人也计划过一些室外的活动,比如pop up 演出,swing dance或者是剧团巡游,这些愿景最终都碍于园区条件受限没有实现,就连她本人也觉得:“这些计划挺激进的”。
第一次在成都办喜剧节有点生疏:需要调动和协调的资源太多,导致团队做起来很费劲,也还不够全面。落地之后大家意识到:不说整个成都市,就算在成华区,好像也没有一个特别好的喜剧周氛围。
东郊记忆园区(上)
正在准备的工作人员(下)
奔着热闹而来的单立人,也因为成都的热闹留有了一些遗憾,成都丰富的文娱市场也意味着更加激烈的竞争,如果想在竞争中胜出,就意味着需要更多的资源支持。Icy喜欢说实话,关于下次喜剧周会考虑的城市,她说要看这个城市是不是足够欢迎喜剧周,“成都很欢迎,但还不够。”
不过好在,成都的观众并没有让单立人失望,单立人的内容也没有让成都失望,喜剧周的每一场演出都有积极的反馈。
因此,团队还算乐观,石老板觉得:“顺利完成就是对团队的一个大考验,前期项目执行比较顺滑,观众的反馈还蛮好的,而且老粉一看就说知道我们什么活动什么调性,我觉得还是蛮好的。”
Icy笑了笑:“我们留有一点可惜吧,下次就更好了。”
了解过单立人的人,大概会知道他们没少干“赔本事儿”。
2017年,单立人刚成立,一周只能做一场商演。在门票售罄的情况下,一场整演出的毛利才能有几百块钱。
同时,单立人每周组织一场免费的开放麦,为了不让合作的咖啡厅强迫观众消费,他们每次会额外付给店家一些场地费用,这样才能保证演员在台上讲的时候,服务员不会一直在台下跑,四处问观众点些什么。
2017年单立人演出现场
17年2月份的时候,不包括单立人,整个北京市一周大概只有零落的两三场开放麦,到了6月份,北京一周的开放麦大概有10到12场,其中大概6到7场是单立人的。
当问到宁家宇,他觉得成为一名脱口秀演员什么是最必要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说:“讲开放麦”,这个回答十分的“单立人”。
早期,为了给演员更多锻炼的机会,单立人持续做着几乎不惜成本的运营,像施肥翻土,什么也看不见:“我们那个时候一直在给市场灌输一个概念,就是演员不可能揠苗助长,而且土壤不好,演员是长不出来的,再好的种子也没办法。”Icy还补充说:“好赖它是个艺术,没有时间是不行的。”
那时候,市场上对单立人最初的印象是“专门办演出的”,而不是一家内容公司或制作公司。
直到市场迎来爆发那几年,大家都忙着扩大队伍的时候,单立人签约演员也一直没超过20个。
石老板对于自家演员的标准是:能够代表比较先进的喜剧理念,能够推动行业的上限。因为对内容的高标准要求和签约演员的高门槛,渐渐的,依靠内容树立口碑的单立人有时会被业内评论“清高”。
关于清高的评价,石老板不是很在意:“内容标准高,我觉得这是必须得做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在一个行业的发展都突飞猛进的过程中,你还不扩大规模,还坚持你的标准,然后大家就会觉得你清高,好像是不跟大家玩似的。”
石老板
从连北京都只有零落的几场开放麦,到现在很多一二线甚至三线城市,都能够找到稳定的讲开放麦的场次,并不是一瞬间的事情,这往往是因为有人的坚持和成果被看到和肯定。
行业显然更好了,至少,对于有一个五分钟段子的演员来说,能很轻松地找到一个练习和积累演出时长的机会,也就意味着这个演员有了更多成为一名优秀演员的资源和条件。
这恰好是单立人最早期一直在坚持做的。
就像石老板把自己在单立人的角色定位为“探索者”一样,单立人也像是这个市场的探索者。
“不是不跟大家玩,其实我们只是在想下一个游戏是什么”。如果这是一部动漫,此刻,石老板的眼镜大概会闪过一道白光。
石老板
线上综艺的爆火让脱口秀在中国从“精英文化”下沉,受众伸向了更广泛的年轻群体,一夜之间,除了KTV、LIVEHOUSE、密室逃脱等,“看一场脱口秀”对于年轻人来说似乎也成为选择列表里的一项。
对于整个行业来讲,这是一件好事,许多原本默默无名演员火遍全国。看着曾经一起演出的同行风光无限,同样的,一些演员陷入了焦虑和自我怀疑。
有那么一段时间,单立人因为纠结错过了后来大火的演员,也有一些演员因为自身发展,选择离开单立人,这是也是单立人被开玩笑说成单口喜剧“黄埔军校”的原因。很正常,撇开情感因素,在利益权衡之下,人们会往往会选择对自己更好的。
单立人DownTown
这样的事情,确实带来了遗憾和失落。关于单立人在那时为什么不留住演员,或者是不签更多的演员抢占资源,Icy给出一个笃定和直白的回答:很简单,就是因为庙小。
“我们能给什么我们非常清楚,单立人还不是那种手握着大把的资金和资源的那种大公司。有的人会说你都签我了,你不得给我投个热搜,运作人设什么的。但我们不擅长,我们也不是做这个的,所以就把人数控制得尽可能少。”
宁家宇原本是一名电台主持人,他在单立人身兼数职:演员、编剧、播客主播,除了这些,他还是沈阳大风天喜剧的主理人、小红书听劝博主。我开玩笑说他是喜剧界的某冰。
宁家宇
但其实,单立人的许多演员都身兼数职。目前,很多签约单立人的演员同时也是公司的员工,他们签的不是演出约或者经纪约,而是全职劳动合同,大家不被困在“喜剧演员”这个身份里面,而是多面体的喜剧创作者。
单立人更看重的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有多厉害,是大家合在一起能做点什么更厉害的事情。如果在游戏世界里,就是主角一路成长点满各种技能条的过程。
Icy对这个主角充满了信心:“我们很宝贵的一点,是大家有各自擅长的事,集体作战。比如有人擅长爱情相关题材的一些创作,有些擅长职场相关或者科技类,我们的运营者里有些擅长的是演出制作或者商务谈判,还有些人擅长的是作为产品经理的身份对接出品方需求和创作者,所以基本上是小有建制的。”
21年芒果上线综艺《听姐说》,这是单立人第一次聚集整个公司的创作之力深度参与的综艺。刚听完这个名字,Icy就像触电了一样,扶额直呼:“噩梦”。
Icy(左)
那时,20多人的团队轰轰烈烈跑到长沙,卯足了劲准备打一场漂亮的仗,但现实也让单立人有了更深刻的自我认知:做了才意识到当时能力的极限。
节目扑街了,豆瓣评分4.1,第一条热评就是对单立人的吐槽。
参与过程中,有许多无奈之处,是进入节目组之后才了解到的。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专业不对口的“姐姐们”把脱口秀呈现好,其中的挑战实在太多。
但话说回来,这玩意好赖是个艺术,不太可能直接跨过时间,虽然随着时间的积累,后几期节目变好看了一些,但在前两期不尽人意的结果下,终究也没有多少人能继续看下去。
单立人不是节目的焦点,但认出他们的观众却不少,于是,单立人首当其冲成为了挨骂对象。
反驳或者叫冤没有多大必要,观众是只能也只需要看到结果。出于同理心,由单纯消费者转变成运营者的Icy已经不再轻易去骂任何文化产品了:“现在都懂了,任何复杂的项目的结果都是多方权衡和妥协之下,要死要活以后的结果,绝对不是其中某一个团队怎么样了。”听见这句话时,我能感受到她的无奈。
但这并不代表单立人不敢再去探索,相反的,他们明白了,如果要尝试做舒适区之外的事情,就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建设和挨骂的准备:“毕竟没有人逼你做,挨骂就得忍着。”
17年的单立人就在为一些电影润稿,加梗,Icy说,要是以后出息了,就不用去做乙方,而是大家一起做一个由单立人主导的影视项目。
Icy
谈话间,石老板很多次提“创新”“顶尖”这样的词语,Icy的关键词是“方法论”“运营”。
这样的一对搭档恰好是理想和务实的互补,实际上,单立人的整体气质也给我一种这样的感受,蓝图和实践,出乎意料的和谐共处。
石老板的愿景可以说是伟大的:“比如说你突然听到一首歌,你觉得怎么这么好听,听得热泪盈眶,你以前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当你听到它的时候,突然跟它产生那种连接,这就是一种新的体验,每个人都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还没被满足到的精神需求,我们想给观众带来这样的东西,我们想做一个标杆,做顶尖。”
当许多创作方平衡大众和自我表达的时候,石老板好像将单立人看作是一个艺术家,纯粹得令人惊讶:真给他实现了的话,简直是一件太了不起的事情。
发现喜剧周现场
但是作为一家公司来讲,这会不会是一件太“艺术”的事情?艺术的上限是永无止境的,而一家公司的时间或许是耗不起的。
迟疑了一会儿,那张年画娃娃脸平静地说:“科技的探索也是无止境的,对吧”。
是的,永无止境,但总有更先进的技术能够获得更大的市场。
四五年前单立人深耕线下演出,如今成为了单立人赚钱的方式,石老板想,那么现在单立人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或许四五年后才是赚钱的。
“只聊最赚钱的东西就会变得很无聊,一个产品最有魅力的时候就是它不赚钱的时候,就像喜剧周,我们希望被看到的,是那些最尖的东西。”
第一届发现喜剧周现场(上)
第二届发现喜剧周现场(下)
“生命力”这个词很少被用来形容一家公司,但这确实是单立人给我们带来的感觉。
或许,在单口喜剧终将冷却的明天,我们能看到单立人在18年就早早开始布局的新喜剧。
或许,将发现喜剧周作为一个发力点,各地的俱乐部都能看到成效,也会开始尝试做一些小范围的喜剧节,彼时,市场就会再次被带动起来。
单立人好像背负一种执拗的使命,要将喜剧游戏玩得更加彻底。并且引导游戏的规则。
团队幕后及合影
宁家宇还说到在成都吃豌杂面的故事:同伴出去买水的时候,面已经端上来了,老板就过来提醒面要赶紧拌,不然会坨掉。老板对待他的作品是不加掩饰的认真,对待客人也很有尺度,这样的发现让宁家宇很幸福。
对于面馆老板来说,确保自己做的面到食客嘴里是好吃的,就是他的使命。
石老板的身上也有一种我还没有探究到从何而来的使命感:“这些都靠我们从业者来吆喝,我们不吆喝谁来帮我们吆喝,是吧。”
也许对于单立人来说,喜剧的使命就简单得像做一碗面:认真地做好它,也认真地让人们看见。
像是被传销,我默默认同了这种理想主义,挺可恶的。
但看着单立人在一步一步踏实地前进,我开始相信,搞不好还真能实现石老板的伟大愿景。我开始期待,单立人的下一场游戏。
也挺好的。
青年品牌图鉴·对话和年轻人玩在一起的品牌们
共创|海浪公社x单立人喜剧
主编|祝贺
采编|飞行狗、祝贺
撰稿|飞行狗
新媒体设计|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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