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带你随着法国人的考察队伍，走进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西南腹地。这就是屈小玲教授所著《晚清西南社会与近代变迁：法国人来华考察笔记研究1892—1910》。

他者视角下的近代中国西南社会

文 | 丁国宗（北京大学历史学系）

1892年至1910年是法国人进入中国西南地区考察的重要时段。

中国的西南地区，主要指云南、贵州、四川三省，也包括与云贵两省接壤的广西西部。

这个时段考察中国西南的法国人形形色色：有大型商会考察团和地理探险队，有在华法国外交官和传教士乃至修筑铁路的法国铁路公司，他们都有被本书作者统称为“考察笔记”的文献资料出版，甚至法属印度支那总督的回忆录中也有中国西南地区的记述。

法国人对中国西南地区感兴趣，其具体原因各异，但归根结底都与商业贸易有关。

作者为了复原法国人的考察之旅，再现晚清中国西南社会的时代风貌，除充分利用前述法国人的“考察笔记”外，还利用了其他外国人，比如英国人的相关著述，至于包括地方志、海关报告、文人日记、官方文书在内的诸多中文资料，更是必不可少的参证。

从越南红河登陆中国云南省蔓耗，从蒙自入关是那一时段法国人进入西南的路径。

跟随法国考察团队的路线，迎面而来的是扎根传统土壤的生命气息。

成千上万的马帮团队、人力挑夫、各式木船都在西南地区高原坝子、盆地丘陵与峡谷河流当中奔流不息。

这些原始的交通手段与劳动力密集型产业链共同构建了传统农业社会下西南地区发达的运输线与贸易网。

四川大型动力手工业盐井工厂的开采规模与产业协作，让法国里昂商会考察团深受震撼，甚至有外国人将其比作俄国工业大机器钻井采油的巴库大油田。

这足以让我们重新审视中国传统产业的高度与辉煌成就。

随着法国资本与技术的介入，西南地区传统交通迅速变革，最终在1910年实现了水路上川江机轮的载客航行与陆路上云南铁路的建成开通。标志着西南地区的交通进入近代时间。

农家庭院中的家庭纺织

西南地区在中国近代化的历史叙述中原本处于“边缘地带”，并且在“传统”与“近代”二分概念中常被冠以前者标签，其近代化色彩易被忽略。

但作者笔下的西南地区却展现出类似东南沿海地区的近代化发展。

由于毗邻法属印度支那，西南地区早在19世纪中期就成为法国觊觎的地带，其近代化的图景也在法国殖民势力东扩的历史背景下拉开帷幕。

1889年，滇南蒙自开埠，中法新商路的首站因而建立。

西南地区的棉纺织品、锡铜矿产、盐矿麝香纷纷流向越南。

兼具商贸与货物集散市场的重庆于1891年开埠，四川因此自东、南两个方向对外开放，英日商品迅速涌入。

民众发明手工织混纱布以应对竞争，并以土药遏制洋药进口。四川高层欲使商人自主建立机器棉纺织厂以抗衡洋纱。

这表明西南官民极力把持利权并适应近代生产潮流，运用商战理念抵御西方资本的扩张。

该书最具深意的内容在于论述四川的十年“新政”：

每县都设桑蚕学校，数年间便已实现对传统缫丝和桑蚕养殖的技术改良，民间出现新式工厂，标志着新的生产力登上历史舞台；

传统科举的内容革新与最终废除，留日潮流的兴起与各式学堂的兴建，各省官民报业的引进与东南新书的翻印，意味着进步思潮波及全川；

妇女放脚运动、开展慈善事业、改进公共卫生，彰显着全省社会习俗的进步。

值得注意的是，鸦片是川省仅次于食盐的大宗出产，然而在总督赵尔巽的严厉禁烟与广大民众的配合下，全省竟在不到三年内完成禁绝种植罂粟计划。

可以说，四川新政取得的成功，为未来成为抗战时期的大后方打下坚实基础。

晚清西南是在西方列强的侵略与冲击下被迫走向近代的。

中外关系乃至列强博弈等方面值得深入思考，宏观考察与全局把握对于社会史而言亦有价值。

作者谙熟法文史料，若能进一步阐明法国对中国西南地区的整体规划，进而展现中国西南开发与法国构建东方殖民帝国之间的因应关系，或能将这一问题提升到更高层度。

在西南大地逐步开放与走向近代的过程中，该书已展现了地方官员对外洋事务的初步了解与接纳，而此地属多民族聚居区，广大民众对于这些外来事务的印象与观感亦可涉猎。

中国西南毗邻英属印度与法属印度支那，向为英法在华竞争势力范围的重点地带。

该书引用的法文笔记也多有涉及英法之间的激烈博弈，若能将这一过程加以梳理，进而分析各方因应，或能从全球史的角度发掘中国西南在世界历史上的重要地位。

此外，我们还需对西南地区乃至整个中国的近代历程所面临的民族存亡，保有清晰的认知，广大官民都怀揣救亡图存的情怀。

法方的学术考察、商业探索以及与清朝官员建立的个人友谊，都始终服务于法国对华扩张的战略目标。

只有在此基础上，才能更好地理解西南官民在收回利权、自主办厂、建设机轮、铲除毒品等方面的努力与心血。

总之，1892-1910年是西南地区的一个生气勃勃的时期。作者抓住了这个时代特点，把它真实地反映了出来。

并且该书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传统的手工业作坊与产业协同经验，开埠期间的对外进出口产品优势以及对中南半岛的辐射效应，地方政府的为政举措与官民关系，对于今天的乡村振兴以及构建海上丝绸之路都能提供有益的借鉴。

此外，该书采取的是学术研究大众化写法，因此在保留学术著作严谨特点的同时，又具有很高的可读性，可谓是当下研究中国西南的一部力作。

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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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西南社会与近代变迁》

屈小玲 著

广西师大出版社 2023年8月

西南地区在1892—1910年开埠通商和开展“新政”期间，呈现出怎样的生机？本书作为一部研究晚清西南社会发展的区域史著作，以法国人来华考察笔记等史料为依托，通过外国人视角，展现了这一时期西南地区丰富有趣的社会细节，如妇女“天足运动”、富商生活、马帮行旅、近代教育等，介绍了当地独具特色的种植业、丝绸业、盐业、采矿业等，从多个角度展示晚清时期西南地区富有地域特点的社会发展与变迁，让我们得以一窥西南社会和平发展的热闹景象，对全面认识晚清西南社会具有较高历史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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