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问题。
朝闻道,夕可死。
问道者说的只是霍金和那些甘愿赴死的科学家吗?
当然不是。
这篇文章的闻道者有三,也恰好对应三次信息揭示。
第一闻道者,乃是星云文明,不小心毁了整个宇宙,也留下了所闻之道。
第二闻道者,则是收到星云文明信息“排险者”的文明,则接过了这个重任。
第三闻道者,才是那些科学家,和闻道未遂的霍金。
前人全宇宙的存亡换来了一点点教训,排险者文明捧在手里,不免令人生畏。
一个信息的传达,需要牺牲整整一代宇宙文明。真空衰变过处,只有信息能留,文明不能留。换言之,这份沉甸甸的警告让排险者觉得,自己已经处在信息可获取的边界了。这个边界之外叫什么?
说通俗点,叫未知。
人类的恐惧来源于哪?也是未知。
他们曾在信息的悬崖边上站过,吹过冷风。是人类让他们回忆起那个寒战了。
这在文章最令人赞叹的高潮部分有所体现:
“宇宙的目的是什么?”天空中没有答案出现,排险者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他的双眼中掠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恐慌。
“先生?”霍金问。
仍是沉默,天空仍是一片空旷,在地球的几缕薄云后面,宇宙的群星正在涌现。
“先生?”霍金又问。
“博士,出口在您后面。”排险者说。
“这是答案吗?”
排险者摇摇头:“我是说您可以回去了。”
“你不知道?”排险者点点头说:“我不知道。”
这时,他的面容第一次不仅是一个人类符号,一阵的悲哀的黑云涌上这张脸,这悲哀表现得那样生动和富有个性,这时谁也不怀疑他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最平常因而最不平常的普通人。
“我怎么知道。”排险者喃喃地说。
先是恐慌,后如同一个普通的人类。
这在我看来,是大刘最有水准的一次描写。
想想“排险者”在最初登场的时候,其外形被如何描述的:
“他的五官太端正了,端正得有些不现实,像某些公共标志上表示人类的一个图符。”
“他的话音一如其面孔,极其标准而无特点。”
也就是说“排险者”为了便于与地球人沟通,用了一个人类的拟态。其面容表情可以总结为“标准而无特点,端正而不现实。”你能感觉到外星人的友善,却体会不出他们的任何情绪。
只是个人类符号,而不是人类。
但当排险者最后他解答不出霍金的问题后,其神态变化描写令人拍案叫绝。
除了一闪即使的恐惧之外。排险者那标准而无特点的脸上不仅有了悲哀,而且“生动而富有个性”,甚至“没人怀疑他是一个人”。他突然间就变得和人类相似,和人类面对未知时一样。
就像你比你同桌高了半头而沾沾自喜,但如果你俩去NBA打球,球场上没有人会考虑你俩之间的高度区别。
排险一闪而过的恐惧,就如同人类每一次凝视深渊的恐惧。
在文章中,我们似乎只有霍金能提出那样的问题。而且即使很多人都有考虑过,也不会因为思考宇宙的目的而感到害怕。如果单纯把未知等同于恐惧,岂不是越无知越胆战心惊?但现实是,越无知可能活得越无忧无虑,想得越多顾虑就越多。
因为人类对未知的恐惧,都是要做决策时遇到未知拦路。
未知就在眼前,前进一步则是万丈深渊。踢下一块石头,却久久没有落地声音,心跳声反而越来越响。
如果宇宙有目的,那么探索者耗尽整整一代文明,告诉你宇宙的探索之路(粒子对撞)不可前进,就像什么呢?一个比你强大万倍的军团,因为误闯某地被无形的敌人瞬间绞杀殆尽。而这个军团只能留下一句“快跑”,此时接到讯息的你不恐惧么。
你连敌人在哪是谁都不知道,怎敢妄测目的?
由于离子对撞会引发真空衰变导致宇宙毁灭的问题在这个世界里没有解决,所以排险者自己的发展也是被锁死的。他们可能隐约的感觉到宇宙有目的,或是说可以有目的,但由于手段被限,科研路径受阻,眼下对宇宙本质问题的探索仍然有巨大的“未知之海”。所以他们注定会恐惧。
作为“星云意志”的传承人他们离未知如此至近,却就是无法解决未知,否则也不用为其他文明排险了。也就是说,对宇宙恐惧是他们的隐含人设。
因为朝闻道、夕可死。
闻道三者中,排险者是唯一一个闻道而未死的。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人,像个世俗人类,所以当然要承受这份恐惧了。但那些为了科研毁灭宇宙的星云人,还有为了真理不惜抛妻弃子的人,未必就比闻道而未死的更伟大。
只可惜,恐怕这份对未知的恐惧,要伴随排险者文明很久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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