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山进入采访间,径直走向工作人员安排的椅子,似乎感觉不太自在,冲着记者们蹦出一句:“好像在接受审判啊。”
这与年前在电影节上见到的孔大山,判若两人。疲累直观地摆在脸上,用手肘支撑着头,时不时得搓搓脸,闭着眼睛思考。
《宇宙探索编辑部》是导演孔大山的长片处女作,正式公映前,影片已经在专业影迷圈小有名气。2021年平遥国际电影展亮相后便拿下最佳影片,2022年在北京国际电影节“注目未来”单元又拿下最受注目影片,后相继入围鹿特丹国际电影节、大阪亚洲电影节、加拿大奇幻电影节等海外节展。
电影讲述了科幻杂志主编唐志军因一个困惑一生的难题,踏上旅途寻找外星人的荒诞故事。当被问到想通过这部电影表达什么时?孔大山沉默了片刻,揉了揉眼睛,说: “但凡要是能靠说或者文字把感受写出来,我就不拍电影了。”
01
“郭帆导演支持我拍的”
“如父如子、如兄如弟。”孔大山这样形容他与《宇宙探索编辑部》两位监制王红卫、郭帆的关系。两位都是师父,一位是老师,一位是第一次带他进组的导演。
毕业后,郭帆问孔大山想拍什么,孔大山发过去一个新闻链接,是一则极为荒诞的新闻:一个村民声称自己抓到了外星人,带着记者去他家采访,结果打开冰箱,发现是个低劣的硅胶外星人。
荒谬无比的一幕也在影片中得以复现,带着“村民说的是事实”这一假设出发,孔大山开始编写剧本。
他想到了一个杂志主编寻找外星人的故事:杂志主编年轻时意气风发、宏图壮志,想要寻找外星人,试图解决宇宙终极问题。时隔三十年,仍未成功,他会陷入什么样的状态?
按照这个思路,剧本逐渐浮于眼前,电影的骨架有了,紧接着是组成电影的具体元素,孔大山出生的90年代在电影中无声出镜多次。电影中,孙一通头顶的锅盖,来自孔大山幼时记忆的“气功热”。20世纪八九十年代,许多人练气功时在头上顶个锅,就为了“接收”宇宙信号,孔大山把这个概念用到电影中,他还列举了许多当时的科学杂志,电影中《宇宙探索》杂志的原型就来自彼时的《飞碟探索》。
郭帆为影片的美学指导出了不少主意。说到这里,孔大山回头看着身后的海报,指着那块印着 “在宇宙中心呼唤爱”的牌坊:“这就是他的建议,郭帆导演说可以给观众一种直观的荒诞。”
影片末尾,有个长镜头,从地球到星系,逐渐勾勒出宇宙的模样,这是由《流浪地球》的视效团队完成的。原本,孔大山想把镜头直接摇向天空,方便又实惠。但郭帆觉得这样不够,应该把这个场景描述得像梦境,飞出太空、飞到宇宙,真的让观众抵达宇宙的尽头。
02
民间科幻片
观片生涯早期,孔大山偏爱技术流型的导演,像达伦·阿伦诺夫斯基、奉俊昊。研究生以后直到现在,他的观影口味转向了罗伊·安德森、阿基·考里斯马基等导演。但对于这部电影是否受到以上创作者的启发,他给出否定答案,并牵扯出电影筹备中的一个难题:“找不到对标的影片,只能从某个电影的某个元素进行参照。”
至于《宇宙探索编辑部》是什么类型的科幻片?拍摄之初,孔大山并未设下明确的界限,电影的类型极为模糊。孔大山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只想拍一个很酷的片子,他不觉得自己拍的是科幻片,非要下定义,“就用‘民间科幻片’来形容吧”,孔大山表现得颇有些随遇而安,他说,没有对哪种类型特别兴趣,唯一让他感兴趣的是“故事中的荒诞性”。
研究生第一课,导师王红卫布置的作业是伪纪录片创作。孔大山便对伪纪录的形式生起兴趣,因为能够满足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恶趣味”,也方便揭示“荒诞”。 利用伪纪录天然的优势,影片中有不少和观众进行互动的瞬间,呈现出间离的效果,使得《宇宙探索编辑部》的临场感、沉浸感更为深刻。
导演李玉评价《宇宙探索编辑部》使她想到意大利新新写实主义电影,是在写实主义基础上进行解构、再虚构,从而产生新的现代意义的电影。也许这部影片的确无法被归类,而是在开拓新的浪潮。
许多影迷早已将《宇宙探索编辑部》看作不可多得的“至宝”,但影片尚未接受大众的检验。不过,李玉说:“只有这样的影片被大卖,中国电影多样化才不是一句虚言。”
03
一体两面,具象与虚无
相比于影片,他本人显得更加具象化,对于作品本身有着强烈的分享欲。映后交流时,有观众提问,导演是如何培养幽默感的?他脱口而出地玩笑:“报班了,报了一个幽默感培训班。”
影片与他本人的气质有些难分,可触摸到的真实感与强烈的网感,这是经历过互联网浪潮后积攒的。在创作方面,孔大山自认为没有特别系统的方法论,更多时候就是刷刷短视频、看看闲书,目的性不强,就是像消遣一样。至于最后要把它们变成什么,完全取决个人要拍什么样的作品。比如,拍《宇宙探索编辑部》,就可以用之前在互联网平台获取的观影经验。有着一定的随意与随机性,但《宇宙探索编辑部》向观众呈现的,不仅于此。
路演时孔大山说:“这个片子在表达人与宇宙的关系,当你解决人与宇宙的关系后,才能解决好人与人的关系。”被问到应该如何理解这句话时,孔大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其实他也不太懂,只是话赶话说出来了。
停顿了片刻,他又添了一句:“可能就是宇宙代表着虚无,因为你不知道宇宙是什么,什么都没有。人解决问题,就像对待虚无。可能是这么个意思吧。”
然而,再次被问到想通过电影表达什么时,他坦言,很难表达。“如果能用语言表达,干嘛费劲拍这个电影?我自己语言文字表达能力太贫乏了,但凡要是能写小说、把感受写出来,我就不拍电影了。”
影片结尾,孙一通被麻雀包裹着,去向未知处。有观众认为:“虽然是民间科学片,但最后好像变成真正的科幻,与之前的表达脱节,变得太清晰了。”电影讲述的似乎是有关科学、宇宙,但出现了许多烧香、拜佛的场景,这使得两者之间的界限变得十分模糊。但孔大山不认为这是一种对比关系,他将这种呈现放在更宏大的视角里进行阐释。
他说:“这些东西都是不同时代的人对于宇宙的解释、认知,远古时代他们构建出自己对宇宙的认知,构建出神话。再往后,神话故事越来越丰富、严谨,就出现了宗教,这就是不同时代的人对宇宙不同的认知。”同一件事物在不同的时代,形态也是不同的。
2021年10月,平遥影展后,孔大山发了条朋友圈:“如果《宇宙探索编辑部》有主题曲的话,就是这一首,也只有这一首。”他说的是《生活倒影》。正片结束后,一段由影片中的角色那日苏手持DV拍摄的录像彩蛋被放置在片尾,伴随着苏运莹的轻吟,主角一一出现在镜头中,像极了普通人的日常记录。画面中跳动的胶片颗粒、手持DV带来的粗粝质感,让观众仍然在真实世界与未知宇宙的中间地带里摇摆。公映版本比平遥展映多出的几分钟,就有最后这一段。
采访很快结束,工作人员说:“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他跟在后面,离开了采访间。
CONTACT US
联系我们
投稿邮箱 | zgdybxmt@qq.com
MORE NEWS
© 中国电影报原创稿件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