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与海洋的故事还在继续
《海洋文明小史》,[法]雅克·阿塔利著,王存苗译,中信出版集团2020年4月出版,定价:68元
■雅克·阿塔利
海洋,是所有财富的汇集之地,也是一切希望的聚集之所。人类已经开始毁灭海洋,人类也可能会被海洋毁灭。
海洋,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关键性课题。然而,它却并未受到重视。
尽管人们在海洋课题的方方面面都做了大量研究,但据我所知,鲜有综合性专著能够以海洋史为主题,从其诞生一直讲述到未来。而关于人类的历史也大都没有充分强调海洋在宗教与文化、科技与企业、民族与帝国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我们很少以海洋为视角来讲述人类历史,而这种视角却尤为重要。
海洋离我们的日常生活很遥远,至少看似如此,因为几乎没有人生活在大海里。海洋遭受的威胁,也是我们难以察觉的;它的未来神秘莫测、不可琢磨。我们对它的探索也不够深入,人类更多地将探索足迹延伸到宇宙空间,而非海洋深处。
我们不了解海洋,敬畏之心便也无从谈起。我们掠夺海洋、污染海洋,甚至毁灭海洋,而我们自己也终将一同灭亡。
为什么会走到如此地步?部分原因或许是水母、海龟、鲨鱼这些海洋生物没有表决权,它们不会游行示威,也不会发动政变。
然而……
地球表面的71%由海水覆盖,覆盖总面积多达3.61亿平方千米。海洋中的水量有13.3亿立方千米,同等容量的立方体边长就有1000多千米。海洋是地球上大部分生物的栖息地。它对生命而言不可或缺。所有生物基本上都是由水组成的,尤其是人类。人体约70%都由水组成,在生命的最初9个月中都处于母亲腹内的液体环境里,且人体血浆的成分与海水成分非常接近。人类饮用的淡水需要通过海洋与陆地之间的水循环才能保证持续供应,呼吸的氧气一半都由海洋提供,摄入的动物蛋白也有五分之一来自海洋。海洋也在调节着气候:没有海水,气温至少会升高35℃。
通俗地说,自古以来,经济、政治、军事、社会以及文化上的权利都属于那些善于掌控海洋与港口的人。那些极大改变了人类社会面貌的技术革新,大多都是在海上或是为航海而诞生的。几千年来,思想的传播、商品的流通、竞争与社会分工的形成均得益于海上交通。如今,海洋依然是超过90%的商品、数据与信息交流的中转站。未来,更是如此。
对于权力而言,海洋同样至关重要:昔日的众多帝国正是由于牢牢控制了海洋,从而能够登上野心之巅;而当它们失去对海洋的掌控时,帝国便开始衰落。所有的战争(几乎没有例外)都是在海上决定胜负的。意识形态上的每一次巨变,也都是通过海洋得以实现。我们也应该从这个角度来解读地缘政治。
或许,与其说是宗教差异,不如说是水手与农民之间的差异,将人们区分为两类:一类人善于开创商业世界,建立民主制度,另一类人不擅长,或许也无意从海洋中汲取财富与自由。这就解释了(甚至比托克维尔、韦伯或者是马克思等任何理论家解释得更清楚)为什么历史上的胜利者,无论是佛兰德、热那亚,威尼斯的天主教徒,还是荷兰、英国、美国的新教徒,都是沿海人;而败者,无论是法国、俄国的天主教徒还是德国的新教徒,都是内陆人。
未来,那些实力最为雄厚的超级大国,依然会是借助并得益于海洋而崛起的。
我们必须明确海洋的重要性,尤其是因为我们已经知道它在人类的生存环境中起到最基本的生态调节作用。我们理应竭尽全力保护它。
然而,现实却截然不同。海洋的情形每况愈下:与5万年前以采集为生、无忧无虑的原始人相比,现代人的行为要糟糕得多。鱼类资源遭到破坏,海洋中比例惊人的废弃物也在不断累积。海水的温度在升高,海平面亦是如此。氧气在消失,生命也在逐渐消失。
如今聚集着世界上三分之二人口的沿海地区,其中大部分地带未来都将不再适宜人类居住;海洋中的生命将越来越难以存活;在没有平衡机制出现的情况下,一些物种会加速消亡。
你能想象得出一个孩子明知毒死母亲后自己也难逃一死,却仍旧持续给母亲下毒吗?这是多么荒唐,却正是人类如今的所作所为:人类是海的女儿,海赋予她生命,哺育她成长,可她却拼命要杀死母亲,并且必会在毁灭海洋之前自行灭亡。
我们能做什么?其实可以做的事还有很多。
第一件可行之事,就是讲述海洋的历史。从宇宙诞生之初讲述到今天,以便人们了解它在人类历史长河中和生命延续过程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海洋史中,令人惊叹之处层见叠出。鉴于一切都在海上见分晓,海洋史与海洋视角下的人类历史紧密相联。而这两部历史中的一个,完全有能力终结另外一个。
一个满载着希望、向全人类发出呼救信号的海上漂流瓶,即为本书创作初心的真实写照。只有我们人类,才能够真正拯救自己。
而法国呢?它毕竟拥有世界上第二大面积的领海,在这部海洋史中将会扮演一个特殊的角色。它曾经有八次机会可以发展海洋霸权,从而占据地缘优势,可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法国错失良机,把主宰世界的机会一次次地让给了威尼斯人、佛拉芒人、热那亚人、荷兰人、英国人和美国人。
人们对这一切知之甚少,传统意义上的法兰西历史也从未提及海洋在我们的语言、文化、胜利乃至失败的历史中所起的作用。
今天,法兰西依然有条件以海上大国的身份傲立于世:从地缘政治角度上看,它的海岸拥有绝佳的地理位置;它的深水港在世界贸易中具有更高的战略地位;它还拥有一流的企业和尖端的研究人才。
海洋与陆地并不是敌对关系。相反,海洋及其长期以来的价值,必须依赖一种原生态、非工业化、透明且接近消费者的农业。在这方面,法国同样可以达到世界一流水平。
从更广阔的角度来说,海洋是人类身份的一面镜子。它是自然遗产的一个基本元素,我们仅仅是这份遗产的租用者而已。若要拯救海洋,人类必须彻底改变诸多领域的发展模式,其中甚至包括那些看起来与海洋并不相关的领域。
于是我斗胆尝试写下一部新的“全球史”,这部历史考察了漫长的时间跨度和广阔的空间跨度,正如我在音乐、医学、教育、时间、所有权、游牧生活、乌托邦、意识形态、犹太教、现代性、爱、预言等其他主题上做过的尝试一样。
某些细分领域的专家学者,一直以来对这类“全球史”嗤之以鼻。而我热衷于此数十年,因此也备受指责。今天,这类研究的地位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承认。人们开始接受这样一个观点:只有站在一定的高度,并且发散视角,才能探寻到历史与自然最神秘的原动力。
很久以来,海洋、主宰经济的海港、决定民族命运的海战、横渡大洋的旷世之举、轮船、水手、海上游牧民族,还有丈量时光的小小沙漏,都令我兴致盎然。
这由来已久的兴趣,大抵根植于我的出生地——海港,那里灯火辉煌、气味交织、车船喧嚣,一切都令人无法忘怀。
(本文节选自《海洋文明小史》,标题为编者所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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