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阴张侯
历史,到底是一门科学还是一种艺术,一直以来都是个有争议的问题。
如今,大部分高校历史老师,都面临一个尴尬:妄图通过历史唤醒一种情怀或价值观。可惜,他们既没有渠道,也缺乏现实路径。
必须承认的是,在我国,历史向来都是为zheng zhi服务的。
从司马迁写《史记》开始,到2004年国务院启动《清史》学术文化工程,一直如此,以后也仍然如此。
历史唯一的现实价值,就是为zheng zhi服务。这从根本上击碎了很多高校历史老师的情怀立足基础。
也就是说,虽然研究历史的人常给人很有情怀的感觉(动辄像儒家士大夫那样以天下为己任,或者对西方文明中的优点充满赞誉);但作为一门学科的历史学,其实是最不需要情怀的。
历史学,是为现实zheng zhi找寻历史依据的学科。
比如,国家定了某个大战略之后,历史学者们要做的就是:从历史的角度,为该战略寻找背书和依据——你看,我们从一千多年前就怎么怎么样了,所以,今天,我们推出的这项战略,完全是合情合理而又高瞻远瞩的。
于是,绝大多数高校历史老师,在情怀和谋生之间陷入自我沉沦。
一方面,研究历史让他们有了一种精神上的“优越感”: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历史,看的都是一些“历史发明家”编撰出来的东西,根本不可信;一方面,他们又不舍得放弃“大学老师”这个备受羡慕的职业。
何况,除了大学老师之外,绝大部分历史研究者,也很难凭借研究历史而找到工作。
也就是说,一旦离开大学这个象牙塔,很可能他们连吃饭的本事都没有了。
一边鄙弃袁腾飞、纪连海、当年明月等人对“历史肆意歪曲以博取关注”的行为;一方面,看着别人大把大把地赚钱,心里又有所不安。这成为很多高校历史老师的常态。
大部分高校历史老师的尴尬在于:一方面他们鄙弃那些“不专业”“非科班”出身,却靠讲历史出名的人;一方面,他们沮丧地发现,在专业领域,自己研究得并不比他们高明多少。
但他们希望坚守“最后的尊严”:历史,也是你们能研究的?你懂历史吗?你看过原始史料吗?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当然,这种坚守是值得尊重的,也是正当的。任何一门学问,都必须具有其无可置疑的严谨,才能在学问的基础上成为一门学科。
但,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对历史的感悟的权力,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只要是个人,无论其专业背景、文化层次,都有表达对历史的感悟的权力。吾人认为,这种权力应该得到尊重。
历史研究绝不能特权化,否则,是对历史最大的不尊重。
最让他们痛苦的,是很多人(包括他们的学生)口口声声说“喜欢历史”“热爱研究历史”,但他们所谓的“热爱”,只是喜欢听历史故事,热衷于宫闱秘事和帝王将相的隐私讳闻。本质上,这和人们喜欢谈论明星八卦、花边新闻并无区别。
对上流社会和大人物的私生活充满兴趣,一旦比别人掌握了更多信息,便引以为谈资,这是人性中的通病。
虽然我这辈子无法进入上流社会,但我很了解上流社会的生活啊,不信,我给你讲讲唐代宫廷生活秘闻,给你讲讲维多利亚时代英国下午茶的习俗……然后,在众人“哇,你懂的真多”的赞美中进一步自我陶醉。
这和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也并未本质区别。唯一的区别是,相比于孔乙己,他们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
当然,同样是高校历史老师,不同的大学、不同的职称以及是否有科研项目,是否带博士、硕士研究生,待遇和实际收入相差极大。
但无论怎么说,按照我国现在的标准,高校历史老师在任何城市都可以算作白领,过上小康生活完全没问题。
很多高校历史老师所谓的“清贫”,是海瑞式的清贫:朝廷给他的俸禄不算低,但问题在于他拖家带口,家里吃饭的人太多,有限的俸禄当然显得捉襟见肘了。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国家又推出了“解决配偶工作”的优良待遇。
实事求是地说,国家和zheng fu并不欠高校历史老师什么。给他们的待遇和条件,可谓是十分宽厚了。
但他们似乎总是不满意,要么嫌课题太少,要么嫌经费不够,要么嫌学校不重视历史学科,要么嫌历史老师当着没意思。
这并不是我国仅有的问题。在全球范围内,包括历史在内的人文学科都有不同程度的“式微”,总体上,这是正常现象。
历史作为一种学问诞生之初,就是上流社会把玩儿的装饰品,而非底层群众奢求的必需品。
中国古代研究历史、编修历史的那些人,几乎都是朝廷命官;而在西方,无论是普鲁塔克还是兰克、爱德华·吉本,都出生于社会上层;近代的陈寅恪、钱穆、吕思勉等大家,也无一不具有深厚的家学积淀。
原因在于,历史学本身并不创造生产力,也不调整生产关系。它做的更多的是存放和传述人类的记忆,为人类文明每一步的前进保留一份反思和梳理。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如此背得滚瓜烂熟的东西,怎么用到自己身上就忘了呢?
而且,历史学是典型的“入门易,精通难”的学问。绝大部分高校历史老师,在他们的研究领域内,并无实质性的研究突破,遑论开创性的重大成果了。
把西方最新的史学理论介绍到国内,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优秀的历史研究者了——很多高校历史老师,压根做不到这一步。
以为自己能做很多,但却发现,除了在象牙塔里教书之外,啥也做不了——这是很多高校历史老师“精神苦闷”的原因。
他们渴望自己的研究不仅仅用来教课、写论文,更能用来匡扶社会、传递文明、重塑价值体系,甚至改良社会文化。这种理想固然崇高(而且在任何时候都应得到尊重和敬佩);只是,在我国当前的ti zhi以及社会发展情况下,历史学,无论你是否愿意承认,都是一门“不甚紧要”的学科。
它最大的作用,还是我刚才说的,从历史的角度,为社会发展和国家战略寻求背书及依据;至于社会怎么发展、国家为何推出这项战略,就不是历史学者所能置喙的了。
这并不是任何人的错,而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主题。当今时代,我国经济和科技实力正在快速发展,面临着复杂的社会问题以及国际局势;而解决所有这些问题,历史学都起不到多少作用。
既然起不到多少作用,就只能被边缘化。
所幸,时代越来越进步,社会越来越包容。基于此,所有热爱历史或研究历史的人,都应相信这么一个事实:今天的时代,即使有很多问题,也比历史上所有时代都要好太多了。
改变,只能慢慢来;而努力,却始终在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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