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不居，时节如流，对兹绝品，令人击节。弘一大师以身弘法的传奇一生，高洁浩渺仿佛如天心圆月，不可企及。亦复平凡琐细，化身无限奇珍，融入他的手泽遗迹之中。一念佛心，一念童心，圆融并无二致，能理解这一点的，天上地下，陈师曾当属并世难得之知音，故形诸笔墨，足见赤子之心，脱然物表，真率而深情。禅家有云：好雪片片不落别处！诚然。

虎跑寺（虎跑寺读音）

Lot336

陈师曾1876-1923

息翁玩具图

镜心设色纸本

戊午（1918年）作

128×26cm.约3.0平尺

题识：吾友李叔同于杭州虎跑寺剃度为僧，其所藏玩物分以见赠，因图志之。上天下地有同好者，当不数睹也。戊午七月，陈衡恪。

钤印：衡恪之印、师曾、豫章陈氏、别存古意、亦與之为婴儿

陈师曾自题签条：息翁玩具留真。师曾自画。

著录：

1.黄苗子著《墨盒上的铜刻画》文章，1978年7月。

2.《货郎集》，第106页,百花文艺出版社,1981年版。

3.《一门四杰—修水陈宝箴，陈三立，陈衡属，陈寅恪史料》，第105页,

江西省政协学习、文史委员会修水县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1994年版。

4.《中国现代名家读画美文》，第221页，四川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

5.《中国书画》,第75页，《陈师曾年表》朱万章著,2004年.09期。

6.《风雨落花》，第234页,作家出版社，2005年版。

7.《中华名门才俊?陈氏名门》，第267页,泰山出版社，2005年版。

8.《新美域》，新美域杂志社，2007年第2期。

9.《中国近现代画家—陈师曾》，第157页，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08年版。

10.《夕阳山外山：弘一大师赠言故事100列》，第180页,天津古籍出版社，

2011年版。

11.《最艺术、最民国》，广西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

12.《南方人物周刊—家族》，第67页,二十一世纪出版社，2014年版。

13.《上海人物年表汇编-陈师曾》，第24页，上海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

14.《历史的辫子：陈寅恪与王国维》，新华出版社，2016年版。

15.《我画文人故居》，第29页，商务印书馆，2017年版。

16.《丹青文心民国文人绘画》，第25页,上海词书出版社，2018年版。

17.《我说民国大师》，第105页，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

18.《陈师曾篆刻艺术特色及当代启示》，第10页,冯强著，中国艺术研究院，

2018年版。

19.《中国书法》，第117页,中国书法家协会，2022,(02期)版。

说明：李叔同出家为僧之时，将多年随身之物分赠亲友，陈师曾得其玩具泥偶，因绘成图，是图在二人生平年表之中著录累累，为陈师曾代表作品，与《北京风俗图》，《读画图》（中国美术馆藏）同为陈氏文人画佳作。《息斋玩具图》的原藏家为欧洲著名古董家族，于上世纪六十年代购自于北京文物商店，其后藏诸海外，由家族珍藏六十年之久。

部分出版物封面

好雪片片不落别处

——记一幅消失了六十年的名作《息翁玩具图》

陈师曾与李叔同

陈师曾先生作为二十世纪杰出的文人画家，教育家，美术理论家，于民国画坛影响深远。其出生于翰墨世家，国学基础深厚，年轻时求学日本，思想开放，眼界不凡，故而在艺坛之中声誉极好，友人亦多。诸如鲁迅，李叔同，姚茫父，齐白石等人都将其引为知己，互为进益。

陈师曾《息翁玩具图》维纳斯石像

陈师曾《息翁玩具图》明代故宫陶牛

1918年，陈师曾好友李叔同看破红尘，决意出家为僧。在皈依之前，李叔同检点俗家诸物分赠亲朋：丰子恺获其美术书籍，夏丏尊得其书法金表，李叔同将一尊于日本带回的维纳斯像与自己历年来所收藏的许多玩具，泥偶，尽数给予了陈师曾。分赠友人之后，李叔同孑然一身，于杭州跑虎寺剃度为僧，这便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弘一法师。当月，陈师曾将李叔同的全部赠物绘制为一张条幅，因为李叔同出家之前自号“息翁”，故而陈师曾将此画题名为《息翁玩具图》，并将其悬挂于自己的画室之中，朝夕相对，聊寄所思。

陈师曾《息翁玩具图》杭州半山小泥虎

陈师曾《息翁玩具图》惠泉山和合神

据陈师曾之子陈封雄描述：“十年动乱”期间，李叔同所赠维纳斯像损毁，《息翁玩具图》与诸多泥偶玩具也自此沧江虹散，六十年来不知所踪。《息翁玩具图》便是陈师曾的艺术生涯里这样一张“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名作。它的传奇经历多次著录于研究陈师曾的年谱，文献，史料之中。其重要程度或可与陈氏《北京风俗图》，《读画图》两大代表名作等量齐观，然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导致了《息翁玩具图》虽然声名在外，众口相传。但受困于图像资料的缺失，让这幅作品一直以来未能得到深入的研究与解读。

陈师曾《息翁玩具图》泥狗

陈师曾《息翁玩具图》泥蛙

《息翁玩具图》中所绘：维纳斯石像，明代故宫陶牛，杭州半山小泥虎，惠泉山和合神，泥狗，泥蛙，木马，竹龙，广东陶鸭，江北泥人等，诸般玩偶十四种。当中维纳斯石像是李叔同留学日本时期带回，其执教浙江时期，多有师生文字著录李叔同以此维纳斯像示范教学的相关事迹，画中所绘其余民间玩偶，在丰子恺先生《艺术漫谈.视觉粮食》中多有回忆：”竹龙是一种竹子做的儿童玩具；陶猫陶狗是蚕农用来镇鼠而烧制的泥塑，却成为我案头的摆件；半山小泥虎与惠泉山和合神等都是杭州地区著名工艺品，至今犹存。”至于《息翁玩具图》中多次提及的“江北人制”，据丰子恺先生的描述：”是长江以北的苏北人等，因为“江北”条件困苦，便有许多“江北人”来江南富庶之地寻找生机，做麦芽糖或者手工艺品之类的小买卖。”丰子恺童年的最大乐趣，莫过于购买这些“江北人”所制作的玩偶。

陈师曾《息翁玩具图》木马

陈师曾《息翁玩具图》竹龙

引人推敲的是，为何弘一法师所藏的诸般玩具，都在丰子恺文章中如数家珍的一一列举，并称之是自己童年的深刻记忆？想来弘一法师对于此类物品的喜好也与丰子恺不无关系，或者受其影响而收藏，亦或这些玩偶便是丰子恺所藏，直接赠予弘一法师，也未可知。

陈师曾《息翁玩具图》广东陶鸭

陈师曾《息翁玩具图》江北泥人

至于弘一法师为什么要将这些特别的玩偶转曾给陈师曾，其原因或有两点：第一：陈师曾与李叔同于日本美术学校求学，二人青年时起，便相交莫逆，喜好相近，陈师曾也于款识中写到：“天上地下，同此好者，当不数也。”第二：陈师曾与李叔同归国后，都深耕于美术教育领域。1914年，陈师曾与时任教育部科长的鲁迅，在北平筹备并举办了中国最早的儿童美术展览。此次展览收录了全国68个小学的优秀作品，而特别之处在于，除了展示儿童的绘画，书法之外，陈师曾与鲁迅还收集了当时儿童的编织，玩具等民间工艺美术品加入展览之中，这些玩具的加入，令当时的观者耳目一新，大受好评，最终赴巴拿马万国展会，轰动一时。基于上述两点，李叔同独独将玩具泥偶赠与陈师曾便不难理解。

参考图：陈师曾《箜篌仕女》1916年作

陈师曾《箜篌仕女》与《息斋玩具图》年代相近，书写字形与用印风格完全一致

尽管陈师曾在民国时期名动一时，但因天不假年，故其存世作品不多。即使是公立机构中的馆藏作品，也大多只限于山水、花木两大题材，其人物画与文人风俗绘画存量极少，《息翁玩具图》更属独一无二。画中的款识并非以陈师曾所常见的行草书写，而用看似稚拙的楷书长跋。之所以采用此类书风，是为了与画中所绘的玩具题材气质相合，拙中见巧，大有意趣。此类书体的款识虽不多见，但是在陈师曾两大名作《箜篌仕女图》（1914年作，中国美术馆藏）与《读画图》（1918所作，中国美术馆藏）相比，在落款书体上都展现出极高的一致性。尤其是与《箜篌仕女图》对比，用印顺序与排布习惯都完全吻合。而陈师曾自题的“息翁玩具留真”签条，则可与数年前苏富比释出的陈半丁旧藏齐白石《竹鸡图》（上世纪三十年代出版）中的陈师曾签条进行对照，无论书写风格与签条材质都如出一辙，可堪确认。《息翁玩具图》的旧藏者为英国著名的古董收藏家，其家族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于自北京文物商店之中购得此作，其后六十年间一直于藏诸海外，其装裱形式也与当时的文物店书画装裱相吻合，可作为侧面佐证。至此，《息翁玩具图》一百年来的前后因由清晰可考，实谓流传有序。

左：陈师曾为齐白石在世出版中《竹鸡图》所题签条。右：《息斋玩具图》所题签条。二者相比，材质与书写风格上高度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