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服装的束缚|邵孔发》

服装是人类文明的重要内容，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标志之一，动物只有伪装。着装保护人体安全健康，帮助人类活动，促进人类发展。服装起源，有御寒、护身、遮羞、炫耀、装扮、异性吸引诸说，仅前两说是出于客观需要，后四说皆含有人类美感意识与评价。每个时代的人多认为自己的着装是得体合适漂亮科学的，殊不知服装在满足人生理需求的基础上，进而转向审美文化需求，渐渐审美压倒适用，对人体产生束缚。

一者束颈。林语堂先生崇尚中装，反对西装，尤其厌恶西装的硬领与领带。“凡是头脑清楚的人，大概都不会矫说硬领——红衣主教黎塞留和瓦尔特·罗利爵士时代的遗物——是一种助于健康的东西。”“戴这领子，冬天妨碍御寒，夏天也妨碍通气，而四季都是妨碍思想，令人自由不得。”“人非昏聩，又非惧内，决不肯整日价挂那条狗领带而自豪。”确乎二者的装饰意义大于实用意义，让人呼吸不得顺畅，自然窒息思想，像是人针对自身设计的一种惩罚。领带之配用，或如西人所说，仅为满足女人想要拴住男人的心理需要。林先生认为，穿着中装舒适惬意。在习惯穿中装的人看来，西装当速去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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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者束胸。当代女子束胸之具，或由古之抱腹、两当、诃子、抹胸演变而来。《释名·释衣服》：“裲裆，其一当胸，其一当背也。”王先谦《释名疏证补》卷五：“案即唐宋时之半背，今俗谓之背心。当背当心，亦两当之义也。”诃子、抹胸之类，徐珂《清稗类钞·服饰类》：“抹胸，胸间小衣也，一名袜腹，又名袜肚，以方尺之布为之，紧束前胸，以防风之内侵者，俗谓之兜肚。”

束胸的文化原因，一是礼学教化。男女有别意识、贞操观念、羞耻心决定着中国女性生活，宋明理学愈重，体现于服装上为形体线形肌肤的遮隐。二是崇拜观念。“世界上有各式各样的崇拜……他们甚至崇拜自己，把自己身躯上的某个部位视为神圣之物。于是，他们对头发、乳房、生殖器顶礼膜拜。”（闻一《人的本性和崇拜》）抱腹、两当只作遮隐，至诃子、抹胸、今日束胸之具，则紧束前胸，影响人之足量畅快呼吸及脏腑运动，自不待言。改革开放以来，西风东渐，国之女子也力求显现人体丰满线形，却又承袭着历史上束胸习俗，显得自相矛盾，无所适从。

三者束腰。古人衣服，上曰衣，下曰裳。上衣叫襦；裳者，下裙也。秦汉流行深衣，“深衣者连衣裳而纯之以采也”。上下衣连为一体，下摆不开衩，向后拥掩。短毋见肤，长毋被土，长带束腰。“带，绅也。男子鞶带，妇人带丝。”上古也有袴，即胫衣。袴演变为裈，有裆的裤子；贯两脚，上系腰中。裈再变而为今天所谓裤。“而男人之裤带也一样的有时时不得把握之势而受地心吸引力所影响。唯一补救的办法，就是将裤带拼命扣紧，致使妨碍一切脏腑之循环运动，而间接影响于呼吸之自由。”且裤带约束上下身间血脉、经络流通，致生多种腰部疾病。

周邦彦《解语花》：“看楚女纤腰一把。”自从楚王好细腰，古往今来便有多少女人去追求柳体蜂腰。“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为细腰，怎能不受束腰、节食、减肥的痛苦。此所谓“以身殉美”。

四者缠足。最野蛮的束缚莫过于缠足。笠翁《闲情偶寄》云：“考之缠足，起于南唐李后主。后主有宫嫔窅娘纤丽善舞，乃命作金莲，高六尺，饰以珍宝，絅带缨络，中做品色瑞莲，令窅娘以帛缠足，屈上作新月状，着素袜，行舞莲中，回旋有凌云之态。由是人多效之，此缠足所自始也。”辜鸿铭解释自己欣赏怜爱小脚的理由：“中国女子的美，完全在乎缠足这一点。缠足之后，足和腿的血脉都向上蓄积，大腿和臀部自然会发达起来，显出袅娜和飘逸的风致。”宋明以降，与李后主、辜先生同嗜好的封建贵族、士大夫多以小脚为珍。“宜兴周相国，以千金购一丽人，名为‘抱小姐’，因其脚小之至，寸步难移，每行必须人抱，是以得名。”周作人先生1925年写《拜脚商兑》说：“中国妇女恐怕还有三分之二裹着小脚，其原因则由于‘否则没有男人要’。”

中国女子天足遭受摧残，三寸金莲的时代已成历史。如今中西流行尖头皮鞋，恐为旧时审美意识之变相。尖头皮鞋裹束挤压脚板，天足变成尖脚，小脚趾逐渐萎缩，以致不久的将来可能消失。

硬领、领带表明人们在服装适用与审美追求上可能会舍本逐末，束胸、细腰表明文化信仰会无力改变人们的服装与穿着，裤带表明人类当初选择它时并没有考虑到人终身束腰的副作用，缠足表明人体审美观可能发生历史性错误。此外，服装封闭阻碍身体的光照和水分吸收、亲近自然万物、动作的自由畅快；紧绷在身上的内衣裤，妨碍身体的透气自由，摩擦导致体毛脱落殆尽，肌肤丧失敏感性。种种弊端引起人们对自身服装文化的反思——如何摆脱服装存在的对人身体和精神的束缚。

服装在不断变革，历史上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秦汉的深衣、儒服，魏晋南北朝的褒衣博带，唐宋的圆领袍衫，清朝的缨帽箭衣、旗袍，民国的中山装，都是时代变革的产物。变革才能满足人们穿着的宽松舒适简单方便美丽的需求。

作者简介

邵孔发，安徽全椒人。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教师、学报编辑。安徽人民出版社出版《襄水文集》《故园屐痕》《琅琊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