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

音频/严鼎

既来之则安之的安是什么意思（衣食所安的安是什么意思翻译）

曹刿论战

同学们，昨天我们了解了《曹刿论战》的大致内容，并详细解读了文章前两句话。这时候有同学不禁要问了：曹刿是什么样的人物啊？能够轻易地去见国君，还十分嚣张地问国君“你凭什么打仗”？看起来曹刿应该是个地位很高的狠角色。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历史上有关于曹刿的生平故事记录得非常少，也没看出来他做了什么高官，似乎除了长勺之战我们就不怎么了解他的故事了。他就像是一颗流星，在长勺之战中划出了一道非常靓丽的弧线后就再也消失不见。

那他凭什么这么嚣张呢？

曹刿身处什么时代？齐桓公二年，鲁庄公十年，那是春秋第一霸齐桓公刚即位的年代，那时候他都还没开始“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霸业，整个时候春秋的兼并战争也不过刚刚开始，齐国当时是东方的大国，然而人口都不知道有没有一百万，而鲁国只不过是山东之国中并不算强大的国家，人口更是不值一提。由此推算全国能有几口人？曹刿能够参与到国君与大臣的讨论，你说有没有可能？

另外，春秋时期的君主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权力，因为君主的权力取决于他手中拥有的财富的多少，因为要打仗的话，赢了他得分土地，财富赏赐功臣，输了一无所有，左右没好处，所以后来公卿大夫们的领土人口越来越多，实力竟有超过君主的，比如晋国著名的“曲沃代翼”事件，三家分晋事件，田氏代齐事件，这说明战争不是每一个君主都渴望的事，起码不能穷兵黩武，所以有了楚晋“弭兵之会”，互相承认对方的霸权。君主权力有限，那么公卿国人的权力相应就大了。

古时候，君主册命大臣的时候，称作“拜”，意思是，我把某某地某某事交给您了，麻烦您尽心尽责，国君的地位有的时候和臣子是互相尊重的，所以春秋时期有君主苛待大臣最后被杀的例子，比如齐庄公私通崔杼妻子，被崔杼杀死。你在汉以后能看到这种事吗？

卫懿公爱养鹤，封鹤为将军，给予他们很丰厚的俸禄，引发国人不满，后来狄人入侵，卫懿公征发国人抵御，结果国人拒不应征，卫懿公被迫将鹤放飞，大军仍然不愿为国君作战，结果卫懿公兵败身死，尸体都被狄人吃掉了。你敢信吗？

所以，根据以上的分析，曹刿的这些行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们继续分析文章。曹刿质问鲁庄公：你凭什么去打这场仗？我们看鲁庄公是如何回答的。

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徧，民弗从也。”

【注释】

衣食所安，弗敢专也：衣食这类养生的东西，不敢独自享用。安：有“养”的意思。弗：不。专：独自专有，个人专有。

必以分人：省略句，省略了"之"，完整的句子是“必以之分人”。一定把它分给身边的人。以，把。人：指鲁庄公身边的近臣或贵族。

徧：遍及，普遍。

【译文】鲁庄公说：“衣食这一类安身立命的东西，不敢独自享有，一定把它分给别人。”曹刿回答说：“这些小恩惠不能遍及百姓，百姓是不会听从您的。”

“衣食”这个词在先秦文献中经常见到，我们现在也有“丰衣足食”、“锦衣玉食”这样的成语，“衣食”多跟描述生活是否富足联系在一起。

安，这里要解释为安适，指舒适的享受。“衣食所安”指的就是衣服和食物这类供人舒适享受的东西。鲁庄公认为，这些东西是不敢“专”的。专，即专享、独享的意思。

“必以分人”的“人”需要特别解释一下。在春秋时期，“人”和“民”是两个独立的称谓，人是人，民是民，这是两个有区别的阶层。人，是士大夫以上的阶层的称谓，是在位者；民，是庶民百姓的称谓，是被统治者。

关于这个区别，在孔子的《论语》中多有体现，以《论语·学而》而言,其中有一句“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这里的“人”和“民”就是明显相对的概念。

总的来说，鲁庄公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衣食这类舒适的享受，我从来都不敢独享，必定会拿出一部分来分给为我出力的公卿大夫们。

曹刿听鲁庄公只提到了让“人”这个阶层，也即让公卿贵族过上舒适的日子，而没有提到下层的“民”这个更广大的阶层，所以他才有了不同的意见。

曹刿指出鲁庄公的观点是“小惠”，因为未能“徧”于民。既然曹刿认为鲁庄公的作法是“小惠”，那相对的就有所谓的“大惠”，什么是“大惠”呢？曹刿认为，将恩惠遍及百姓才是“大惠”，只有大惠于民，才能让百姓愿意听从“人”的驱使。这样才能上下同心，同仇敌忾，保家卫国。

以上这句应对就是曹刿为鲁庄公的“远谋”之一，从思想上可以说跟孔子所谓的“不患寡而患不均”是有共通之处的。

鲁庄公听完曹刿要“大惠于民”的高见以后，内心应该是颇有触动的。他知道这个主动来见自己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于是，鲁庄公也很主动地把他的第二个战前准备工作向曹刿和盘托出。

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

【注释】

牺牲玉帛（bó）：古代祭祀用的祭品。牺牲，祭祀用的猪、牛、羊等。玉，玉器。帛，丝织品。

加：虚报夸大。

以：按照。

小信未孚（fú）：（这只是）小信用，未能让神灵信服。孚，使人信服。

福：名词作动词，赐福，保佑。

【译文】鲁庄公说：“祭祀神灵的牛、羊、玉帛之类的用品，我(从来)不敢虚报数目，一定按照承诺的去做。”曹刿说：“这只是小信用，未能让神灵信服，神是不会保佑你的。”

牺牲玉帛，指的是祭祀时所用的器物，是献给天地神明的祭品。

牺，毛色纯正。牲，祭祀所用的牛、羊、猪三牲。

玉，祭祀时所用的礼器玉。按照《周礼》的记载，具体指的是六种玉器，即祭天所用的“苍壁”，祭地所用的“黄琮”，祭东方所用的“青圭”，祭南方所用的“赤璋”，祭西方所用的“白琥”，祭北方所用的“玄璜”。

帛，币帛，像钱币一样珍贵的丝织品，用来献给神明。

这些祭品在春秋时期都有相关的规定，需按照一定的数量来进行祭祀。不能多一物，也不能少一物。所以，这句话中的“加”字，有些书上解释为“增加、添加”，进而把“弗敢加”解释为“不敢任意添加”，听起来这样的解释非常符合祭祀的规定。

但是，在这句话中，“加”解释为“虚报夸大”会更符合鲁庄公的原意，这里用的是“加”字的本义。

加，从口，《说文解字》上说“加，语相增加也”。我们现在“添油加醋”这个词中的“加”就用的是本义。

因此，“弗敢加”，要解释为不敢虚报夸大。这样来解释，“加”跟后面的“信”才是匹配的。

所以，鲁庄公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祭祀时所用的三牲、六器和币帛等祭品，我都按照规定来用心准备，如数供奉，不敢弄虚作假，也不让祝史在祝祷的时候夸大数目，一定以诚信的态度去祭祀天地四方的神明。

曹刿再一次给怼了回去：“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小的诚信不能得到神明的信任，神灵是不会降福的。如果未能取信于民，则神是不会降福庇佑这场战争的。

看来，这两条理由都不足以说服曹刿，鲁庄公接下来就非常诚恳地向曹刿表达了自己心中其实也是装着天下苍生的观点。

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注释】

狱：（诉讼）案件。

察：明察。

情：诚，诚实。这里指诚心。

忠之属也：这是尽了职分（的事情）。忠，尽力做好分内的事。属，种类。

可以一战：就是“可以之一战”，可以凭借这个条件打一仗。可，可以。以，凭借。

战则请从：（如果）作战，请允许（我）跟从去。从：随行，跟从。

【译文】鲁庄公说：“大大小小的案件，即使不能件件都了解得清楚，但一定要处理得合情合理。”曹刿回答说：“这才尽了本职一类的事，可以凭借这个条件打一仗。如果作战，请允许我跟随您一同去。”

狱，各类诉讼案件的总称。狱有小大之分，小狱指的是争论是非一类的诉讼案件，大狱指的是谋财害命一类的诉讼案件。

关于鲁庄公的这句话，可以解释为：大大小小的案件，即使不能一一明察，但一定依照情理来处理。

曹刿听到鲁庄公终于说到了要尽心为民的话，他这一次就对鲁庄公的想法表达了认可。

曹刿说：“这才尽了本职一类的事，可以凭借这个条件打一仗。如果作战，请允许我跟随您一同去。”鲁庄公诚心尽情为民办案，这就属于尽心尽力为民谋利的一种表现，因此曹刿说鲁庄公的做法是“忠之属也”，是尽了本职一类的事。

这里的“可以一战”跟前文的“何以战”形成了呼应，“请从”跟前文的“请见”相呼应。

从曹刿和鲁庄公之间“一问、三答、三对”的战前讨论当中，看似是曹刿在战前紧张氛围之中的闲谈阔论，其实这正是所谓的用兵之本，其政治和军事思想性可见一斑。仔细揣摩曹刿的言辞，我们能看到他对待战争的谨慎态度，绝不轻易开战，要战必有所恃。《左传》之所以能成为儒家的经典，跟其在记叙每一件历史事件的背后所展现的深刻思想不无关系。

读完今天的内容，不禁令我对曹刿其人愈加敬佩。从地位来看，曹刿只能算一介布衣，从才学谋略来看，他应该能划归到“士”这个阶层，即今天所谓知识分子。然而，在国家有难之际，他却能急君王所急，救国家于危难中，使生灵免于涂炭，这种家国情怀和积极作为的精神值得我们敬仰和学习。“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言犹在耳，掷地有声，我仿佛看到曹刿毅然决然、舍我其谁的神态。

纵观不同时代，知识分子往往是先知先觉的群体，也是最具革命性和人文关怀的群体：万马齐喑时他们振聋发聩；社会巨变时，他们勇立潮头；太平盛世他们吟诗作画、著书立说，留下丰厚的精神财富；时局动荡他们亦能修身齐家，抑或投笔从戎、保家卫国，谱写一曲曲可歌可泣的爱国壮歌。屈原“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陆游“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林则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他们既是士大夫，又是知识分子中的翘楚。

曾几何时，“吃地沟油的命，操中南海的心”成了一句网络流行语，这句话与“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当我们看到疫情当前，像钟南山、张定宇等医生挺身而出，勇敢逆行；中印边界，敌方肆意侵犯我国领土，祁发宝等边防官兵不顾危急，以血肉身躯为界碑，站成了民族脊梁。面对这些不屈的身影，我们又怎么能说，国家与你我个体无关呢？我们又怎能不向这些平凡又伟大的英雄投去敬佩的目光呢？也许，这也是我们学习这些古文、阅读中华经典的意义所在吧！历史中的人物穿越两三千年的阻隔，在时空的罅隙里依然熠熠闪耀，光照千年，为后人指明前进的道路。

严鼎中学语文荣誉出品

文稿|严鼎

音频|严鼎

音乐总监|曾力佳

排版|张金香

统筹|孟滕玲张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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