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里，贾府的男人一代不如一代。贾敬虽考上进士，但却炼丹好道，让儿子贾珍袭了官。贾政虽说自幼酷喜读书，但无论是科举还是为官，他都表现平平，政绩一般，各方面都乏善可陈。贾家自诩是读书人家，也让子孙后代进学堂读书，但真正有志于读书的子弟极少，说贾家是个读书人家，也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早在第二回，贾雨村和冷子兴闲聊攀谈之余，那读书人贾雨村曾感慨：“这样诗礼之家，岂有不善教育之理？别家不知，只说这宁、荣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或许贾家前几辈人的确善于读书教子，但到文字辈乃至玉字辈这一代起，贾府的败落已成定数。

贾瑞和王熙凤的关系（红楼梦贾瑞和王熙凤的关系）

在贾母一代的代字辈中，有个老太爷贾代儒，是掌孰的老儒生。能在贾家家塾中当掌书的，可见他也是年高有德的人，也曾读过书，甚至可能参加过科举。但既然没有做官，可见他科举之路不顺，或是学业不够精深。

若说贾珍贾赦等人读书不多，不善教育，那么，贾代儒身为贾家私塾掌孰之人，他的教育水平应该能部分地代表贾府的教育水平，那么他的方式又是否得当？我们可从原文透露的信息分析。

贾代儒有个孙子贾瑞，这个贾瑞就是被平儿骂作“癞蛤蟆想天鹅肉吃，没人伦的混帐东西”的。

平儿一向待任何人都温柔体贴有余，又是个气量宽宏的女孩。她如此不客气地骂贾瑞，可见在那个年代，贾瑞对嫂子王熙凤有想法，是一件多么过分的事，从社会伦理来看不可原谅。

再说一事，贾代儒家中有事时，曾让贾瑞代为管理学堂，不想仅这一次，学堂里那些学生就闹起来，大家都不听贾瑞的话，贾瑞在这些学生跟前也毫无威信可言。等事情闹大了，还是宝玉的仆人李贵赶来将众人喝止。李贵稳住场面后，又将责任归结到贾瑞身上：

李贵劝道：“哥儿不要性急……依我的主意，那里的事情那里了结，何必惊动老人家。这都是瑞大爷的不是，太爷不在这里，你老人家就是这学里的头脑了，众人看你行事。众人有了不是，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如何等闹到这步田地还不管？”贾瑞道：“我吆喝着都不听。”李贵笑道：“不怕你老人家恼我，素日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正经，所以这些兄弟才不听。就闹到太爷跟前去，连你老人家也脱不过的……”

从李贵这番话里，可知他虽是宝玉的仆从，贾家有头脸的奴才，但却对贾瑞这个瑞大爷不太看得起，原因却也可以理解，他认为这位瑞大爷“到底有些不正经”，所以那些学生才不听他的。

这个“不正经”，用现在的话来看，可以理解为品行不端，立身不正。

李贵的话并非空穴来风。他说这番话时，贾瑞尚未碰见王熙凤，还没对她有非分之想，但从这事可知，李贵没冤枉他。原文曾客观透露关于贾瑞的信息：

原来这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后又附助着薛蟠图些银钱酒肉，一任薛蟠横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约，反助纣为虐讨好儿。（第九回）

从以上评论可见，贾瑞的确行止不端，他公报私仇，勒索贾家私塾子弟，贪图钱财，还助纣为虐。凡此种种，都可见贾瑞其人有多么不堪。可另一方面，原文透露贾瑞的成长环境，贾瑞因父母早亡，因此由祖父贾代儒教养长大：

原来贾瑞父母早亡，只有他祖父代儒教养。那代儒素日教训最严，不许贾瑞多走一步，生怕他在外吃酒赌钱，有误学业。今忽见他一夜不归，只料定他在外非饮即赌，嫖娼宿妓，哪里想到这段公案，因此气了一夜。贾瑞也捻着一把汗，少不得回来撒谎，只说：“往舅舅家去了，天黑了，留我住了一夜。”代儒道：“自来出门，非禀我不敢擅出，如何昨日私自去了？据此亦该打，何况是撒谎！”因此，发狠到底打了三四十扳，还不许吃饭，令他跪在院内读文章，定要补出十天的功课来方罢。贾瑞直冻了一夜，今又遭了苦打，且饿着肚子，跪着在风地里读文章，其苦万状。（第十二回）

仅这一段，只两百来字，透露的信息却不少。

首先，贾瑞迷恋凤姐，没想到是凤姐在捉弄他。但这捉弄，也把贾瑞害得够惨了。

其次，贾代儒读孙子管教很严，但孙子却不仅没能成才，反而身上有种种劣根性，品行不端。可见贾代儒的教育十分失败。再次，贾代儒和贾瑞之间缺乏沟通，贾代儒既不询问也不关心孙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一味胡乱猜测。

最后，贾代儒的教育方式是典型的只堵不疏，这正好对应了贾瑞对王熙凤的恋慕，这恋慕也是因为无法疏通的欲望导致祸患。其实，无论是欲望也好，贪心也罢，其他合理的需求也好，他生命里都缺少一个出口。偏偏他遇见的是精明狠毒的王熙凤，他一头撞进欲望的陷阱里，最后被王熙凤无情捉弄，惨死在那无法疏通或满足的欲望里，的确可悲。

贾代儒身为掌孰的老儒生，放到现在来说就是教师。身为老师，将自己唯一的亲孙子教育成这个样子，不能不说可悲可叹。为人父母，若是对子女教育放任自然而不用心思考如何改善教育方式，只怕会错失很多望子成龙的好机会。

贾代儒对贾瑞的教育方式，为何会有问题？

前面说过，贾代儒对孙子管教虽严，但因为缺乏真正的关心，所以才不会主动和贾瑞沟通。贾代儒根本不会去询问他一夜未归是做什么去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有没有需要家里人帮忙的地方。这种相处模式，在中国家庭中十分多见。

无论是家庭中也好，是企业中也罢，亲子之间，家人之间，哪怕是在职场上，在团队中，有效的沟通有多重要，相信人们都能知道，也有过切身体会。缺少沟通，会无端生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相反，有效的沟通可以解决很多问题，甚至是把一些大的问题解决在萌芽阶段。

贾代儒不仅不询问，反而强加惩罚，正是他的体罚，导致贾瑞在冷风里饿着肚子，后来生病。可见，这种不问青红皂白和毫不沟通的惩罚，不仅起不到体罚贾瑞让他反思的作用，反而摧毁他的健康。

如果亲子之间有真正的沟通，贾代儒是可以在很早的时候，及时疏通贾瑞的一些需求和情节的。起初贾瑞贪得无厌，勒索学中子弟请他，可见那时他在物质上不曾满足，后来和王熙凤，是在欲望上得不到满足。这些都可见是贾代儒管教过严，只堵不疏的缘故。

况且，贾代儒遇到问题，不仅不和贾瑞好好沟通，反而还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贾瑞的言行和动机，这种不被至亲的人信任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如此这般不信任，难怪贾瑞长大成人后，只会自暴自弃越来越堕落了。

也许，我们可以揣测，像贾瑞这样的孩子，最小的时候有合理的需求被长辈所压制，得不到满足。随后，他学会了通过一些不正当的方式来自己满足这些需求，比如勒索比他小的子弟。再后来，当他的某些欲望逐渐大到无法解决时，距离他穷途末路也就不远了。

另外，很多育儿和教育方面的观点认为：不要把孩子当小孩儿看，要适时把孩子当大人看，要给孩子足够的尊重。

看贾代儒对已经快二十岁的贾瑞是如何管教的，贾瑞出门从来都是要向他禀告的，私自出门要被打，撒谎更要被打。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只因这是他定下的家规，且贾代儒不听取任何解释和分辨，只有这么刻板又教条的惩罚。贾代儒对这个孙子大概也没有信任。贾瑞二十多岁，还毫无人身自由，这样的人，又何来自尊可言？

既然没有自尊，也就不会有自信，长期以来，一个人就只会往低了走，而绝不会想要往高处走，这岂不是教育的悲哀？

参考文献：《红楼梦脂汇本》，曹雪芹著，脂砚斋评，岳麓书社。

作者：端雅。欢迎关注我的头条号：红楼夜思。从书里，看更广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