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人传》~第249篇
甲申国难殉国大臣(甲申国难发生在哪一年)
文/卢秀辉
倪元璐(1594年-1644年),字汝玉,一作玉汝,号鸿宝,浙江绍兴府上虞(今绍兴市上虞区)人。
倪元璐与黄道周、王铎是同科进士,天启二年(1622年)壬戌科的座师是孙承宗、袁可立。
孙承宗以文坛领袖而领兵部尚书,督师辽东,挽明朝逆势,统军十一万,收复失地四百余里,修筑大城九座,小城堡四十余座,屯田五千多顷,安置战争难民近百万,逼迫努尔哈赤后退七百里。如此入物,先遭魏忠贤妒忌,辞官回乡。崇祯元年(1628年),京师告急时,又起用于危殆时刻,出镇通州,重镇山海,派军袭扰敌后,迫使敌军出塞,收复四镇,再整关宁防线,就是这样一位不世人物,遭权臣掣肘,崇祯竟许他告老回家,明朝怎能不亡?
袁可立,万历十七年就是进士了,直言敢谏,被罢官闲居二十六年,泰昌元年才被起用,天启年间得到重用,是明代后期著名的清官廉吏和抗金名臣,曾经设计策反了努尔哈赤的姻婿刘爱塔。
座师如此,那一科的忠臣烈士也是名垂青史。倪元璐就是其中一位。倪元璐中进士后,又被选为庶吉士,留在了京师,被授翰林院编修。
倪元璐时代,奸臣、权臣交相出镜,势不弱人。先有魏忠贤,后有温体仁。魏忠贤时代,倪元璐位卑,没有资格和魏忠贤叫板,倪元璐一直到崇祯初,才开始在政治上活跃起来了。他在《与王芳洲令君》一诗中说:
一时齐望子猷舟,
地上人看百尺楼。
千乘有书遮越绝,
六州无铁似吴钩。
城如丸创宜辽弄,
口有碑经仓颉镂。
从古兴王多异赏,
蒲轮徵去径封侯。
熊廷弼在天启元年(1621年)受命再度经略辽东,与广宁(今辽宁北镇)巡抚王化贞不和,终致兵败溃退,广宁失守。沦为囚犯的他又陷入党争,与东林党关系密切,杨涟弹劾阉党的奏疏就出自熊廷弼之手。天启五年(1625年)被杀,并传首九边。当时东林党人为帮助熊廷弼,主推干臣李三才入阁为臣。李三才与东林党领袖顾宪成交情深厚,非比寻常,推李三才不失为救熊廷弼一着险棋。但是,李三才引起了不少人的围攻,入阁之梦终于没有能够成功。
崇祯年间,魏忠贤提拔的御史杨维垣又拿东林党说事,倪元璐在奏章中充分揭露了杨维垣嘴脸:“犹尊称之曰“厂臣公”、“厂臣不爱钱”、“厂臣知为国为民”,而何责乎三才?五彪五虎之罪,刑官仅拟削夺,维垣不驳正,又何诛乎廷弼?”倪元璐疏入,内阁以倪元璐和杨维垣柄互相攻击为理由,把这事搪塞了过去。当时,元凶魏忠贤虽然已经自杀,但是,经他提拔的一帮势力还在,而且徒党犹盛,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所以,没有人敢为东林党说话,更遑论夸赞了。所以,自从倪元璐这本奏疏出来,清议渐明,正直之气开始抬头了。
倪元璐在给崇祯做侍讲时,找了个机会,请求毁《三朝要典》:“梃击、红丸、移宫三个案子,因为清流执意要查清楚,魏忠贤才搞了《三朝要典》一书,意在歪曲。”崇祯命礼部会同相关人员详细讨论,讨论的结果是焚其书板。魏忠贤的党羽侍讲孙之獬知道了这件事,前往礼部官署,失声大哭,天下人把这件事当做笑话看待。倪元璐在《曹娥祠》一诗中说:
浪影日夜翻,一翻一酸楚。
凭舟认碑气,神童而庙古。
屃汗洗籀文,虫口笺痛谱。
健哉十四姝,胫走天吴府。
载沉复载浮,潮汐共吞吐。
神人相媚时,波心五月五。
盱有技绝伦,媚神以妙舞。
神何以报之,媚盱以死女。
不由盱有女,那知娥有父。
一浪使盱腐,再浪使娥俎。
谁云死娥处,不是生娥所。
茫茫忠孝魂,入水即水主。
近从西江头,割来涛一缕。
一衣带水耳,翻出奇如许。
崇祯八年,倪元璐迁国子祭酒。倪元璐雅负时望,深得崇祯皇帝的宠爱,他的地位日渐通显,引起了内阁首辅大巨温体仁的忌妒。一日,崇祯手写了倪元璐的名字交给内阁,要求他们把倪元璐的履历呈上来,使温体仁感到了恐慌,他知道,倪元璐可能要入阁了。当时,诚意伯刘孔昭想谋掌京营,温体仁让刘孔昭上奏章,以“妾冒妻封”一事攻击倪元璐。说倪元璐原配的妻子陈氏尚存人世,而以妾王氏冒充继室享受了不该有的诰封,是败礼乱法。诏下,令吏部查核上奏。经查:原配陈氏因为犯过,已经被出,继娶确实是王氏而非妾。温体仁知道了调查结果,十分沮丧。但是,温体仁还是把他的意志加进了部议,拟旨:“登科录二氏并列,罪迹显然,何待行勘。”倪元璐遂落职闲住。
崇祯十五年九月,清兵入至北京,天下震动,求救天下勤王,倪元璐毅然卖尽家产征兵,募得死士数百人,驰援北京。于是,倪元璐被起用,迁兵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十六年春抵都,面陈制敌机宜。五月,又拜为户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明朝祖制,浙人不得官户部。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明太祖规定:“浙江、江西、苏松人毋得官户部。”此后,明代诸帝基本恪守祖训。崇祯十六年,国家财政吃紧,明朝处于外忧内患的飘摇动荡中,崇祯帝才打破明代浙江、江西、苏松人不得官户部的祖制,任用浙江籍的倪元璐为户部尚书。倪元璐请辞,崇祯不许。
崇明人沈廷扬,向倪元璐献海运策,倪元璐认为可向,遂奏闻。崇祯命先试行,倪元璐以庙湾船六艘听沈廷扬调用。过了一个月,汤廷扬来见倪元璐,倪元璐大吃一惊:“我已奏闻皇上,说你走了,你怎么还不动身?”汤廷扬曰:“我已经去了又回程了,前来复令而已。”倪元璐大喜,马上奏闻皇上。定下岁入粮艘,漕运与海运各相半行。十月,崇祯又命倪元璐兼摄吏部事。陈演忌讳倪元璐,用魏藻德传言于崇祯帝:“元璐书生,不习钱谷。”小人所忌,倪元璐深知朝政不可为,从此绝意仕途。他在《默坐》中说:
默坐无丝挂,化予为水鸥。
山头望廷尉,壁上观诸侯。
梦境咄嗟辨,文心汗漫游。
始知佛快乐,不在度人筹。
崇祯十七年四月,李自成攻陷北京。城陷之日,倪元璐整衣冠,向皇帝居住的宫阙方向,行了三叩九拜之礼。捉笔大书几上:“以死谢国,乃分内之事。死后勿葬,必暴我尸于外,聊表内心之哀痛。”面南而坐,然后,取帛自缢而死。倪元璐曾在《题马腾仲大母显贞录》一诗中谈到死节,可见他对气节的态度,诗云:
死节何难难立孤,
青闺容易到黄垆。
曷留老眼看孙子,
但不峨冠自丈夫。
仰德怀清台是范,
陈情令伯表如图。
九天褒诏千秋史,
博得泉涂一笑无。
倪元璐诗文、书画俱工,以气节、书画名世。书法最得王右军、颜鲁公和苏东坡三人之法,风格以雄深高浑,书风奇伟处见魄力。形成了以风骨凌厉,“异态”高古,清劲奇趣,格调旷达的个人特点,他能将苏字的扁平结字特征,化为偏长狭瘦的自家构字法。超越了明代书法的一般风格,能惟求气势之盛,集形、意、气为一体,依意而生、率真天成,把明代的书风推向情与美相结合的道路,从而能达“通神”的极高境界。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中说:“明人无不能行书者,倪鸿宝新理异态尤多。”
倪元璐绘画,以山水见长,皴法渗涌书法之用笔,苍润古雅;其构图师法宋元,有李成、倪瓒遗意。清人陶元藻在《越画见闻》评云:“倪以雄深高浑见魄力,余渭以萧疏古淡见风神,廊庙山林,原不容并列,况倪有忠义之气,流露毫端,去人自远。”倪元璐在《题画》诗中说:
其一
山情澹得似沙鸥,
又著松吟雨后秋。
无事倘来此静坐,
不知真觉日长不。
其二
晴山点不上多烟,
一味清幽澹远天。
最爱长松松下水,
秋光都宿钓鱼船。
其三
宫钟能亮野烟疏,
却好连村带郭居。
欲借武昌楼上月,
一观老子兴何如。
其四
天方白醉树红酣,
小著溪风淡著岚。
山亦不深秋不浅,
最宜松下卓茅庵。
其五
是听秋声作赋时,
秋风多在最高枝。
溪山定不牵成格,
欲学王痴我更痴。
倪元璐的画风,正如陶元藻云:“余旧有山水一幅,仅一角完好,余绢尽碎裂,不能装潢,藏于箧中,为人索去。又于友人处见其数幅,山皆峻嶒兀奡,林木则苍莽忽郁。皴法喜用大小劈斧,总不屑描头画角,以取媚于人。”清代山水画家戴熙《习苦斋画絮》录清人恽光宸评倪元璐画云:“余所见鸿宝画,大抵仿倪为多。师云林当从鸿宝入。”
卢秀辉有《为倪鸿宝歌》一诗,赞曰:
甲申国难时,
一命随归思。
儒生至老此惨烈,
好留青名泣天地。
画楼寒晴几度为?
烛房参差诗文至。
危亭梅花与云平,
平生不辱官声位。
谪仙等闲笑云霄,
拥春酲对陷沦踬。
国非无燕乐,
毁家买车骑。
万里赴戎姿,
同忾仇敌气。
兰清十分辉,
月明画得意。
相论忠君中,
书画枯槁士。
国破无用策,
自缢甘弃置。
君于天下纵横才,
山河已碎江山悴。
刺菱筋斗增郁怏,
锋棱四露能换醉。
雄深高浑见魄力,
萧疏古淡犹下泪。
廊庙山林思,
何如忠义气?
风神容并列,
流露毫端姿。
通神新理异态多,
去人自远泣无泪。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