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中国的二十四史之一,唐房玄龄等人合著,作者共二十一人。记载的历史上起三国时期司马懿早年,下至东晋恭帝元熙二年(420年)刘裕废晋帝自立,以宋代晋。该书同时还以“载记”形式,记述了十六国政权的状况。原有叙例、目录各一卷,帝纪十卷,志二十卷,列传七十卷,载记三十卷,共一百三十二卷。后来叙例、目录失传,仅存一百三十卷。#历史#
石苞三国杀(石苞室谶)
石苞,字仲容,渤海南皮人也。雅旷有智局,容仪伟丽,不修小节。故时人为之语曰:“石仲容,姣无双。”县召为吏,给农司马。会谒者阳翟郭玄信奉使,求人为御,司马以苞及邓艾给之。行十余里,玄信谓二人曰:“子后并当至卿相。”苞曰:“御隶也,何卿相乎?”既而又被使到鄴,事久不决,乃贩铁于鄴市。市长沛国赵元儒名知人,见苞,异之,因与结交。叹苞远量,当至公辅,由是知名,见吏部郎许允,求为小县。允谓苞曰;“卿是我辈人,当相引在朝廷,何欲小县乎?”苞还叹息,不意允之知己乃如此也。稍迁为景帝中护军司马。宣帝闻苞好色薄行,以让景帝。帝答曰:“苞虽细行不足,而有经国才略。夫贞廉之士,未必能经济世务。是以齐桓王管仲之奢僭,而录其匡合之大谋;汉高舍陈平之污行,而取其六奇之妙算。苞虽未可以上俦二子,亦今日之选也。”意乃释。徙徙典农中郎将。时魏世王侯多居鄴下,尚书丁谧贵倾一时,并较时利。苞奏列其事,由是益见成效。历东莱、琅邪太守,所在地皆有威惠。迁徐州刺史。文帝之败于东关也,苞独全军而退。帝指所持节谓苞曰:“恨不以此授卿,以究大事。”乃迁苞为奋武将军、假节、监青州诸军事。及诸葛诞举兵淮南,苞统青州诸军,督兗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质,简锐卒为游军,以备外寇。吴遣大将硃异、丁奉等来迎,但等留辎重于都陆,轻兵渡黎水。苞等逆击,大破之。泰山太守胡烈以奇兵诡道袭都陆,尽焚其委输。异等收余众而退,寿春平。拜苞镇东将军,封东光侯、假节。顷之,代王基都督扬州诸军事。苞因入朝。当还,辞高贵乡公,留语尽日。既出,白文帝曰:“非常主也。”数日而有成济之事。后进位征东大将军,俄迁骠骑将军。文帝驾崩,贾充、荀勖议葬礼未定。苞时奔丧,恸哭曰:“基业如此,而以人臣终乎!”葬礼乃定。后每与陈骞讽魏帝以历数已终,天命犹在。及禅位,苞有力焉。武帝践阼,迁大司马,进封乐陵郡公,加侍中,羽葆鼓吹。自诸葛破灭,苞便镇抚淮南,士马强盛,边境多务,苞既勤庶事,又以威德服物。淮北监军王琛轻苞素微,又闻童谣曰:“宫中大马几作驴,大石压之不得舒。”因是密表苞与吴人交通。先时望气者云“东南有大兵起”。及琛表至,武帝甚疑之。会荆州刺史胡烈表吴人欲大出为寇,苞亦闻吴师将入,乃筑垒遏水以自固。帝闻之,谓羊祜曰:“吴人每来,常东西相应,无缘偏尔,岂石苞果有不顺乎?”祜深明之,而帝犹疑焉。会苞子乔为尚书郎,上召之,经日不至。帝谓为必叛,欲讨苞而隐其事。遂下诏以苞不料贼势,筑垒遏水,劳扰百姓,策免其官。遣太尉义阳王望率大军征之,以备非常。又敕镇东将军、琅邪王伷自下邳会寿春。苞用掾孙铄计,放兵步出,住都亭待罪。帝闻之,意解。及苞诣阙,以公还第。苞自耻受任无效而无怨色。时鄴奚官督郭暠上书理苞。帝诏曰:“前大司马苞忠允清亮,才经世务,干用之绩,所历可纪。宜掌教典,以赞时政。其以苞为司徒。”有司奏:“苞前有折挠,不堪其任。以公还第,已为弘厚,不宜擢用。”诏曰:“吴人轻脆,终无能为。故疆埸之事,但欲完固守备,使不得越逸而已。以苞计画不同,虑敌过甚,故征还更授。昔邓禹挠于关中,而终辅汉室,岂以一眚而掩大德哉!”于是就位。苞奏:“州郡农桑未有赏罚之制,宜遣掾属循行,皆当均其土宜,举其殿最,然后黜陟焉。”诏曰:“农殖者,为政之本,有国之大务也。虽欲安时兴化,不先富而教之,其道无由。而至今四海多事,军国用广,加承征伐之后,屡有水旱之事,仓库不充,百姓无积。古道稼穑树艺,司徒掌之。今虽登论道,然经国立政,惟时所急,故陶唐之世,稷官为重。今司徒位当其任,乃心王事,有毁家纾国,乾乾匪躬之志。其使司徒督察州郡播殖,将委事任成,垂拱仰办。若宜有所循行者,其增置掾属十人,听取王官更练事业者。”苞在位称为忠勤,帝每委任焉。泰始八年薨。帝发哀于朝堂,赐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及葬,给节、幢、麾、曲盖、追锋车、鼓吹、介士、大车,皆如魏司空陈泰的故事。车驾临送于东掖门外。策谥曰武。咸宁初,诏苞等并为王功,列于铭飨。苞豫为《终制》曰:“延陵薄葬,孔子以为达礼;华元厚葬,《春秋》以为不臣,古之明义也。自今死亡者,皆敛以时服,不得兼重。又不得饭含,为愚俗所为。又不得设床帐明器也。定窆之后,复土满坎,一不得起坟种树。昔王孙裸葬矫时,其子奉命,君子不讥,况于合礼典者耶?”诸子皆奉遵遗令,又断亲戚故吏设祭。有六子:越、乔、统、浚、俊、崇。以统为嗣。
【译】石苞字仲容,渤海南皮人。文雅开朗有才智,容貌仪表漂亮,不注重小节。因而当时人们谈到他时说:“石仲容,美无双。”县中召他为小吏,供农司马差遣。适逢谒者阳翟郭玄信奉命出使,寻求驾车者,司马把石苞及邓艾给了他。走了十余里,玄信对他们两人说:“你们日后都会官至卿相。”石苞说:“赶车的奴仆,怎么能成卿相呢?”这以后又被差遣到邺地,事情长时间办不完,于是在邺地市面上贩卖铁。市长沛国赵元儒以善于发现人才之名,见到石苞,感到惊异,与石苞结交。感叹石苞气量远大,当官至公辅,因此石苞出了名。见吏部郎许允,请求在一个小县为县令。许允对石苞说:“你是我们前的一辈人,应当相互在朝廷推荐,为什么想要个小县呢?”石苞回去后叹息,没想到许允竟这么知己。逐渐升迁为景帝中护军司马。宣帝听说石苞好女色不注重品行,以此责备景帝。景帝回答说:“石苞虽然小节方面不足,然而有治理国家的才略。贞洁廉正的人,未必能治理国家事务。因此齐桓公不顾忌管仲的奢侈僭越,而采纳他一匡天下的大谋略;汉高祖不考虑陈平生活中的污点,而用他六次奇妙的计谋。石苞虽然不能和他们相比,也算得上今天的人选了。”这才打消了顾忌。升他为邺典农中郎将。当时魏朝王侯多数住在邺下,尚书丁谧的权势在当时无人可比,并计较一时的利益。石苞上陈列着这些石头,因此更被称道。历任东莱、琅邪太守,所在之处都有威望恩惠。升为徐州刺史。文帝在东关战败时,衹有石苞全军撤退。文帝指着所拿的符节对石苞说:“后悔未把它交给你,来完成大事。”于是升石苞为奋武将军、假节、监青州诸军事。到了诸葛诞在淮南起兵,石苞统率青州众军,督率兖州刺史州泰、徐州刺史胡质,挑选精锐士卒作为游动部队,抵御外来敌寇。吴国派遣大将朱异、丁奉等来迎战,诸葛诞等人把辎重留在都陆,轻兵渡过黎水。石苞等人迎击,大败敌军。泰山太守胡烈出奇兵走隐蔽的途径偷袭都陆,把敌军的运输物资全部焚烧,朱异等人收拾残兵退却。寿春平定,授石苞为镇束将军,封束光侯、假节。不久,代王基都督扬州诸军事。石苞因而入朝。该返回任所时,向高贵乡公告辞,留他说了一整天话。出来后,对文帝说:“他不是个恒久之主。”几天后就发生了成济杀高贵乡公的事。此后升为征束大将军,不久改为骠骑将军。文帝去世,贾充、荀勖商议葬礼未能决定。石苞当时奔丧,痛哭说:“有了这样的基业,难道还要以人臣告终吗!”葬礼这才定下来。此后常常与陈骞用气数已尽,天命有所选择的话婉言劝说魏帝。等到禅让君位,石苞出了力。武帝登皇位,升他为大司马,进封乐陵郡公,加侍中,用羽葆的车盖及鼓吹一部。自从诸葛诞被打败,石苞就镇守淮南,兵强马壮,边境多事,石苞既对各种事情尽力,又以威严恩德使人信服。淮北监军王琛轻视石苞出身卑贱,又听到童谣说:“宫中大马成了驴,大石压着不能舒。”于是秘密上表说石苞舆吴人勾结。先前算命的人说“东南方有大军要来”。王琛的表章到了宫中,武帝很是怀疑。正赶上荆州刺史胡烈上表说吴人打算大规模入侵,石苞也听说吴人将侵入,于是筑壁垒阻拦水用以防守。武帝听说此事,对羊祜说:“吴人每次入侵,常是东西相呼应,没理由从一方出兵,难道石苞果真有心反叛吗?”羊枯竭力解释,而武帝还是怀疑石苞。适逢互蔓的儿子互卖任尚书郎,皇上召见,一整天不到。武帝认为必定是反叛,打算讨伐石苞而不声张。便下诏书说石苞对敌人缺乏估计,筑垒阻水,辛劳打扰百姓,免去他的官职。派遣太尉义阳王司马望率领大军征召他回京,以防备紧急情况。又命令镇东将军、琅邪王司马佃从下理向画画会师。互苞用属官还锂的计谋,不带军队,步行出来,住在都亭等待责罚。武帝听说后,消除了疑心。石苞到了朝廷,令他以公的身份返回宅第。石苞自认为没有功劳感到羞耻而没有抱怨的意思。当时鄴奚官督皇巨皇上书为石苞辩解。皇帝下韶书说:“前大司马石苞忠诚公允清廉正直,才干能治理世事,办事的功绩,所经历之处都可以记载。宜于掌管教化,来佐助朝政。任命石苞为司徒。”官吏上奏:“石苞先前有过失,承担不了这个重任。以公的身份离职回家,对他已经是厚待了,不宜提拔任用。”下韶说:“吴人力量薄弱,终究难有作为。因此在战场上,仅打算完善守备,使敌人不能入侵而已。由于石苞计划不同,对敌人过分担心,所以征他回京重新授职。过去噩噩在迩中受挫,而最终辅佐了汉朝,怎么能因为一点过失而掩盖大的美德呢!”于是石苞就任。石苞上奏:“州郡的农桑没有赏罚的制度,应派遣下属官吏巡视,都应当根据各地土壤和适宜种植的作物,确定政绩最好与最差的,然后决定官吏升降。”诏书说:“农业养殖,是为政的根本,治国的大事。虽然想安定局面推行教化,但不先富裕进而教育百姓,是行不通的。然而至今天下多战争,军队国家需求大,加上征伐之后。常有水旱灾害,仓库不充实,百姓无积蓄。古代种植收获,是由司徒掌管。如今虽主管教化,然而治理国家确立政务,衹能依据当时的急需,因而迪卢时代,农宫最为重要。如今司徒处在这个职位上,一心忠于朝廷,有毁家救国自强不息的志向。派司徒督察州郡农耕,将把事交给他办成,朕垂衣拱手仰望成功。如果应派人巡枧,增置属官十人,听任他选取官吏中有农事经验的人。”石苞在职位上被称为忠诚勤奋,皇帝常把重任交给他。泰始八年去世。皇帝在朝堂上致哀,赐棺材,朝服一套,衣服一套,钱三十万,布一百匹。下葬时,用节、幢、麾、曲盖、追锋车、鼓吹、武士、大车,都按魏司空陈泰的旧例,皇帝送丧到束掖门外。策封谧号武。咸宁初年,诏告石苞等人一并享受王的丧制,存铭附祭。石苞事先写好了《终制》说:“延陵薄葬,壬迂认为达礼;华元厚葬,《春秋》认为他不忠,这是古代彰明的教义。从现在开始死亡的人,都以应时的衣服入殓,不能穿两套。也不能把珠玉贝米等纳入死者口中,做俗人做的事。也不能设床帐祭器。棺材入土后,填土满坑,一概不能起坟种树。过去杨王孙以裸葬矫正时弊,他儿子按父命执行,君子不讥讽,更何况对于符合礼仪典章的人呢厂儿子们都遵从遣命,又拒绝亲戚及过去的下属设祭。石苞有六个儿子:石越、石乔、石统、石浚、石俊、石崇。石统继承爵位。
统字弘绪,历位射声校尉、大鸿胪。子顺,为尚书郎。越字弘伦,早卒。乔字弘祖,历尚书郎、散骑侍郎。帝既召乔不得,深疑苞反。及苞至,有惭色,谓之曰“卿子几破卿门”。苞遂废之,终身不听仕。又以有秽行,徙顿丘,与弟崇同被害。二子超、熙亡走得免。成都王颖之起义也,以超为折冲将军,讨孙秀,以功封侯。又为振武将军,征荆州贼李辰。颖与长沙王乂相攻,超常为前锋,迁中护军。陈等挟惠帝北伐,超走还鄴。颖使超距帝于荡阴,王师败绩,超逼帝幸鄴宫。会王浚攻颖于鄴,颖以超为右将军以距浚,大败而归。从驾之洛阳,西迁长安。河间王颙以超领北中郎将,使与颖共距东海王越。超于荥阳募兵,右将军王阐与典兵中郎赵则并受超节度,为豫州刺史刘乔继援。范阳王虓逆击斩超,而熙得走免。永嘉中,为太傅越参军。浚字景伦,清俭有鉴识,敬爱人物。位至黄门侍郎,为当世名士,早卒。俊字彦伦,少有名誉,议者称为令器。官至阳平太守,早卒。崇字季伦,生于青州,故小名齐奴。少敏惠,勇而有谋。苞临终,分财物与诸子,独不及崇。其母以为言,苞曰:“此兒虽小,后自能得。”年二十余,为修武令,有能名。入为散骑郎,迁城阳太守。伐吴有功,封安阳乡侯。在郡虽有职务,好学不倦,以疾自解。顷之,拜黄门郎。兄统忤扶风王骏,有司承旨奏统,将加重罚,既而见原。以崇不诣阙谢恩,有司欲复加统罪。崇自表曰:“臣兄统以先父之恩,早被优遇,出入清显,历位尽勤。伏度圣心,有以垂察。近为扶风王骏横所诬谤,司隶中丞等飞笔重奏,劾案深文,累尘天听。臣兄弟跼蹐,忧心如悸。骏戚属尊重,权要赫奕。内外有司,望风承旨。苟有所恶,易于投卵。自统枉劾以来,臣兄弟不敢一言稍自申理。戢舌钳口,惟须刑书。古人称“荣华于顺旨,枯槁于逆违”,诚哉斯言,于今信矣。是以虽董司直绳,不能不深其文,抱枉含谤,不得不输其理。幸赖陛下天听四达,灵鉴昭远,存先父勋德之重,察臣等勉励之志。中诏申料,罪谴澄雪。臣等刻肌碎首,未足上报。臣即以今月十四日,与兄统、浚等诣公车门拜表谢恩。伏度奏御之日,暂经天听。此月二十日,忽被兰台禁止符,以统蒙宥,恩出非常,臣晏然私门,曾不陈谢,复见弹奏,讪辱理尽。臣始闻此,惶惧狼狈,静而思之,固无怪也。苟尊势所驱,何所不至,望奉法之直绳,不可得也。臣以凡才,累荷显重,不能负载析薪,以答万分。一月之中,奏劾频加,曲之与直,非臣所计。所愧不能承奉戚属,自陷于此。不媚于灶,实愧王孙,《随巢子》称“明君之德,察情为上,察事次之”。所怀具经圣听,伏待罪黜,无所多言。”由是事解。累迁散骑常侍、侍中。武帝以崇功臣子,有干局,深器重之。元康初,杨骏辅政,大开封赏,多树党援。崇与散骑郎蜀郡何攀共立议,奏于惠帝曰:“陛下圣德光被,皇灵启祚,正位东宫,二十余年,道化宣流,万国归心。今承洪基,此乃天授。至于班赏行爵,优于泰始革命之初。不安一也。吴会僭逆,几于百年,边境被其荼毒,朝廷为之旰食。先帝决独断之聪,奋神武之略,荡灭逋寇,易于摧枯。然谋臣猛将,犹有致思竭力之效。而今恩泽之封,优于灭吴之功。不安二也。上天眷祐,实在大晋,卜世之数,未知其纪。今之开制,当垂于后。若尊卑无差,有爵必进,数世之后,莫非公侯。不安三也。臣等敢冒陈闻。窃谓泰始之初,及平吴论功,制度名牒,皆悉具存。纵不能远遵古典,尚当依准旧事。”书奏,弗纳。出为南中郎将、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加鹰扬将军。崇在南中,得鸩鸟雏,以与后军将军王恺。时制,鸩鸟不得过江,为司隶校尉傅祗所纠,诏原之,烧鸩于都街。崇颖悟有才气,而任侠无行检。在荆州,劫远使商客,致富不赀。征为大司农,以征书未至擅去官免。顷之,拜太仆,出为征虏将军,假节、监徐州诸军事,镇下邳。崇有别馆在河阳之金谷,一名梓泽,送者倾都,帐饮于此焉。至镇,与徐州刺史高诞争酒相侮,为军司所奏,免官。复拜卫尉,与潘岳谄事贾谧。谧与之亲善,号曰“二十四友”。广城君每出,崇降车路左,望尘而拜,其卑佞如此。财产丰积,室宇宏丽。后房百数,皆曳纨绣,珥金翠。丝竹尽当时之选,庖膳穷水陆之珍。与贵戚王恺、羊琇之徒以奢靡相尚。恺以台澳釜,崇以蜡代薪。恺作紫丝布步障四十里,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崇涂屋以椒,恺用赤石脂。崇、恺争豪如此。武帝每助恺,尝以珊瑚树赐之,高二尺许,枝柯扶疏,世所罕比。恺以示崇,崇便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嫉己之宝,声色方厉。崇曰:“不足多恨,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高三四尺者六七株,条干绝俗,光彩曜日,如恺比者甚众。恺忄兄然自失矣。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每冬,得韭萍齑。尝与恺出游,争入洛城,崇牛迅若飞禽,恺绝不能及。恺每以此三事为根,乃密货崇帐下问其所以。答云:“豆至难煮,豫作熟末,客来,但作白粥以投之耳。韭萍齑是捣韭根杂以麦苗耳。牛奔不迟,良由驭者逐不及反制之,可听蹁辕则駃矣。”于是悉从之,遂争长焉。崇后知之,因杀所告者。尝与王敦入太学,见颜回、原宪之象,顾而叹曰:“若与之同升孔堂,去人何必有间。”敦曰:“不知余人云何,子贡去卿差近。”崇正色曰:“士当身名俱泰,何至甕牖哉!”其立意类此。刘舆兄弟少时为王恺所嫉,恺召之宿,因欲坑之。崇素与舆等善,闻当有变,夜驰诣恺,问二刘所在,恺迫卒不得隐。崇径进于后斋索出,同车而去。语曰:“年少何以轻就人宿!”舆深德之。及贾谧诛,崇以党与免官。时赵王伦专权,崇甥欧阳建与伦有隙。崇有妓曰绿珠,美而艳,善吹笛。孙秀使人求之。崇时在金谷别馆,方登凉台,临清流,妇人侍侧。使者以告。崇尽出其婢妾数十人以示之,皆蕴兰麝,被罗縠,曰:“在所择。”使者曰:“君侯服御丽则丽矣,然本受命指索绿珠,不识孰是?”崇勃然曰:“绿珠吾所爱,不可得也。”使者曰:“君侯博古通今,察远照迩,愿加三思。”崇曰:“不然。”使者出而又反,崇竟不许。秀怒,乃劝伦诛崇、建。崇、建亦潜知其计,乃与黄门郎潘岳阴劝淮南王允、齐王冏以图伦、秀。秀觉之,遂矫诏收崇及潘岳、欧阳建等。崇正宴于楼上,介士到门。崇谓绿珠曰:“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曰:“当效死于官前。”因自投于楼下而死。崇曰:“吾不过流徙交、广耳。”及车载诣东市,崇乃叹曰:“奴辈利吾家财。”收者答曰:“知财致害,何不早散之?”崇不能答。崇母兄妻子无少长皆被害,死者十五人,崇时年五十二。初,崇家稻米饭在地,经宿皆化为螺,时人以为族灭之应。有司簿阅崇水碓三余区,苍头八百余人,他珍宝货贿田宅称是。及惠帝复阼,诏以卿礼葬之。封崇从孙演为乐陵公。苞曾孙朴字玄真,为人谨厚,无他材艺,没于胡。石勒以与朴同姓,俱出河北,引朴为宗室,特加优宠,位至司徒。
【译】石统字弘绪,历任射声校尉、大鸿胪。儿子石顺,任尚书郎。石越字弘伦,死得早。石乔字弘祖,历任尚书郎、散骑侍郎。武帝既然召不来石乔,怀疑石苞反叛。等到石苞到了,武帝面有愧色,对他说:“你儿子几乎毁了你的家门。”石苞于是废置了他,终身不让他做官。又因为有污浊行为,流放顿丘,和弟弟石崇一同被害。两个儿子石超、石熙逃走免于被害。成都王司马颖起兵时,任命石超为折冲将军,讨伐孙秀,因有功被封侯。又任振武将军,征讨荆州贼寇争屋。司马颖与垦沙王司马义互相攻打,石超常任前锋,升为中护军。陈畛等挟持惠帝北伐,石超回师邺。司马颖派石超在荡阴抵御皇帝,皇帝军队打了败仗,石超逼迫皇帝临幸邺宫。正值王浚在邺攻打司马颖,司马颖任命石超为右将军抵御王浚,惨败而归。跟从皇帝去洛阳,西迁长安。河间王司马腮任命石超兼北中郎将,派他和司马颖共同抵御东海王司马越。石超在荣阳招兵,右将军王阐与典兵中郎赵则都受石超统率,作为豫州刺史刘乔的后援。范阳王司马城迎击杀了石超,而石熙得以逃脱免死。永嘉年问,任太傅司马越参军。石浚字景伦,清廉俭朴有明识,敬爱人物。官至黄门侍郎,是当时的名士,死得早。石俊字彦伦,年少时就有名气,评论他的人说他是优秀人才。官至阳平太守,死得早。石崇字季伦,生在青州,因此小名叫齐奴。年少时聪敏,勇而有谋。石苞临终,分财物给几个儿子,惟独不给石崇。石崇的母亲为石崇说话,石苞说:“这个儿子虽小,后自己能得到。”二十几岁,为修武令,有能干的名声。入朝为散骑郎,升为城阳太守。讨伐吴国有功,封为安阳乡侯。在郡中虽然有职务,但好学不倦,以有病要求解职。不久,授黄门郎。兄石统得罪扶风王司马骏,官吏禀承旨意劾奏石统,将要加以重罚,后来又被原谅。因为石崇不去宫中谢恩,官吏想重新给石统治罪。石崇自己上表说:“我兄石统凭仗先父的恩典,早早受到优厚的待遇,居官清白,在位尽力勤劳。我揣度皇帝的心,对这是有所觉察的。最近被扶风王司马骏横加诬蠛诽谤,司隶中丞等人玩弄笔墨加重上奏,弹劾的奏章援引法律罗织罪名,遮掩皇帝的视听。我兄弟二人诚惶诚恐,忧心如焚。司马骏是皇亲国戚地位尊重,权势显赫。内外的官吏,听到风声就能禀承他的旨意。衹要有所厌恶,比扔个鸡蛋还容易。自从石统受冤屈遭弹劾以来,我们兄弟一点为自己申辩的话也不敢说。保持沉默,静等刑书。古人说‘顺人心意就富贵,逆人心意就倒霉,,这话一点不假啊,今天我相信了。因此虽然有关官吏公正,却不能不用法律冤枉人,虽然遭冤枉受诽谤,却不能不认输。幸亏陛下耳听八方,明察秋毫,存念先父的功勋美德,体察我们勤勉的忠心。亲下手诏,申述处理,罪名得以澄清昭雪。我们粉身碎骨,不足以报恩。我就在这个月十四日,和兄石统、石浚等到公车门拜表谢恩。自以为到了上奏的H子,皇帝很快可以听到。这个月二十Et,忽然接到兰台禁止符,说是石统被赦免,是不同寻常的恩典,而我竟然安居在家,不曾表示谢意,再次遭弹劾,讥笑羞辱毫无道理可言。我刚听到这些话时,惶恐不安,静下来一想,根本不奇怪。有尊贵权势驱使,有什么事不能做,期望执法公正,是不可能的。我以不出众的才能,屡次肩负重任,不能拉车劈柴,来报答万一。一个月之中,弹劾的奏章频频加在我们身上,曲舆直,我不再计较。所惭愧的是不能奉承亲属,自己陷入窘境。不巴结权贵,实在愧对王孙《随巢子》说‘明君的品德,先体察情,后体察事’。所想到的都符合圣德,我等待责罚,没有可以多说的了。”由于这个上表,事情解决。逐渐升迁任散骑常侍、侍中。武帝因为石崇是功臣的儿子,有才干,很器重他。元康初年,杨骏辅佐朝政,大肆封赏,多树党羽。石崇与散骑郎蜀郡何攀共同拟定意见,上奏惠帝说:“陛下圣德光照四方,皇灵开启福祚,作束宫太子,二十多年,道德教化宣扬传播,万国归顺。如今继承了宏大的基业,这是上天所授。至于颁发赏赐爵位,比泰始革命开始时优厚。这是第一点不安。吴会僭越叛逆,几乎有一百年,边境被他们损害,朝廷为此忙得不能按时吃饭。先帝以独断的聪慧,奋起神武的谋略,扫荡消灭流窜之敌,就如摧枯拉朽。然而谋臣猛将还是有尽心竭力的功劳。如今恩泽的封赏,比对有减吴之功的封赐优厚。这是第二点不安。上天的眷顾佑助,确实在大晋,大晋的兴旺,不知有多少代。如今开创制度,应当传到后代。如果尊卑没有差别,有爵必封,那么几代以后,无人不是公侯。这是第三点不安。我们冒昧陈述所闻。我们认为泰始年之初,到平定吴国论定功绩,制度公文,全都存留着。纵使不能遵循古代的典章,也应当依据近世旧章。”文书上奏,不被采纳。外任南中郎将、荆州刺史,兼南蛮校尉,加鹰扬将军。石崇在南方时,得到小鸩鸟,送给了后军将军工恺。当时的制度,鸩鸟不许过匡辽,被司隶校尉堕巫弹劾,皇帝下诏原谅了他,把鸩乌烧死在都城大街上。石崇聪颖有才气,然而任意行侠行为不检点。在回丛,劫掠速来的使者及客商,得到的财富不可计数。被征为大司农,因征召公文未到就擅离职守而免官。不久,授太仆,外任征虏将军,假节、监徐州诸军事,镇守工邳。石崇有另外的住宅在河阳的金谷,又名梓泽,全都城的人给他送行,在此设帐饮酒。到了任所,舆徐州刺史高诞因饮酒相争互相侮辱,被军司奏报,免去官职。又任卫尉,和潘岳谄媚买箠。买进对他亲善,号称“二十四友”。广城君每次出行,石崇下车到路左,向着车尘下拜,他就是如此卑下奉承。财产极多,房屋华丽。妻妾数以百计,都穿绫罗,戴金玉,乐器用当时最好的,饭食吃遍山珍海味。与皇室亲族王恺、羊诱那类人以奢华相攀比。王恺用糖膏洗锅,互塞用蜡当柴火。王恺用紫丝布做了四十里长的屏幕,石崇用锦做五十里屏幕与之匹敌。互崖用椒涂屋,王恺用红色风化石。互塞、王恺就是这样斗富。武帝常资助王恺,曾经赐给他珊瑚树,高二尺左右,枝干参差,世上少见。王恺拿给互塞看,亘塞随手用铁如意敲击,应声破碎。王恺既觉得惋惜,又认为互塞嫉妒自己的宝物,声色俱厉。石崇说:“不值得太遗憾,今天就赔你。”便命令左右把家中珊瑚树都取来,高三四尺的有六七株,条干不俗,光彩映,像王恺那样的有很多。王恺若有所失.石崇为客人做豆粥,吩咐下去立刻就熟。每年冬天,用韭蒋做酱菜。曾与王恺出游,争先进入盗堡城,互塞的牛快得像飞禽,王恺绝对追不上。玉恺常以这三件事为遗憾,于是秘密贿赂石塞手下人问他原因。答覆他说:“豆极难煮烂。预先做成熟末,客人来,祇须煮白粥再把熟豆末放下去就是了。韭蒋奎是捣韭菜根再掺上麦苗。牛跑得慢,衹是因为驭手驱赶不当反而限制了它,可以听任它狂奔就快了。”于是全部依从了他的话,争得了体面。石崇后来知道了原因,杀了告密人。曾与王敦进入太学,见到颜回、原宪的像,边看边叹息说:“如果和他们一起登上孑L子堂,与别人何必有差距。”王敦说:“不知其他人说什么,子贡离卿较近。”石崇表情严肃地说:“士应当身与名望都显赫,何至于穷到用破瓮当窗户呢!”他的观念大致如此。刘舆兄弟年轻时被王恺嫉妒,王恺召他们留宿,想趁机活埋他们。石崇一向舆刘舆等友善,听说将出事,连夜驱车到王恺那儿,问刘家兄弟在哪儿,王恺仓促来不及隐藏。石崇直接走进后房找出他们,同乘一辆车离去。对他俩说:“年轻人怎么能随便在别人家留宿!”刘舆十分感激他。贾谧被诛杀,石崇因为是同党被免官。当时赵王司马伦专权,石崇的外甥欧阳建与司马伦有矛盾。石崇有个妓女叫绿珠,容貌美丽,善吹笛子。孙秀派人索求她。石崇当时在金谷的别墅,正登上凉台,面对清水,妇人侍奉在旁边。使者来要人。石崇把他几十个婢妾全部叫出去给使者看,各个都飘散着香气,穿着绫罗。石崇说:“随便挑。”使者说:“君侯的婢妾漂亮是漂亮,然而我所接受的命令点名要绿珠,不知哪个是?”石崇勃然大怒说:“绿珠是我爱的人,你得不到。”使者说:“君侯博古通今,远近都能明察,望您三思。”石崇说:“不行。”使者出去又返回来,石崇始终不答应。孙秀大怒,便劝司马伦杀石崇、欧阳建。石崇、欧阳建也暗中知道了孙秀的计划,于是与黄门郎潘岳暗中劝淮南王司马允、齐王司马同来圃谋司马伦、孙秀。孙秀察觉,便诈称皇帝诏书逮捕了石崇、潘岳、欧阳建等。石崇正在楼上宴饮,甲士到了门口。石崇对绿珠说:“我今天是为你获罪。”绿珠哭着说:“我该在你面前以死相报。”于是自己跳到楼下而死。石崇说:“我不过是流放到交、广罢了。”等车把他拉到东市,石崇才叹气说:“那奴才看上了我的家财。”捉他的人答道:“知道财富可以招致祸害,为什么不早散发了它?”石崇无话对答。石崇的母亲兄长妻子儿女不论大小都被杀害,死了十五人。石崇当时五十二岁。当初,石崇家米饭倒在地上,经过一夜都变成田螺,当时的人认为是家族灭绝的征兆。官吏查阅簿籍,石崇有水力碾米设施三十多处,奴仆八百多人,以及其他珍宝财物田宅与此相当。惠帝重新登上皇位,下诏以卿的礼仪葬石崇。封石崇的侄孙石演为乐陵公。石苞的曾孙石朴字玄真,为人恭谨厚道,没有其他的才能,死于胡地。石勒因为和石朴同姓,都是黄河以北的人,把石朴视为宗室,于是特加优待宠幸,官至司徒。
欧阳建字坚石,世为冀方右族。雅有理思,才藻美赡,擅名北州。时人为之语曰:“渤海赫赫,欧阳坚石。”辟公府,历山阳令、尚书郎、冯翊太守,甚得时誉。及遇祸,莫不悼惜之,年三十余。临命作诗,文甚哀楚。孙铄字巨鄴,河内怀人也。少乐为县吏,太守吴奋转以为主簿。铄自微贱登纲纪,时僚大姓犹不与铄同坐。奋大怒,遂荐铄为司隶都官从事。司隶校尉刘讷甚知赏之。时奋又荐铄于大司马石苞,苞辟为掾。铄将应命,行达许昌,会台已密遣轻军袭苞。于时汝阴王镇许,铄过谒之。王先识铄,以乡里之情私告铄曰:“无与祸。”铄即出,即驰诣寿春,为苞画计,苞赖而获免。迁尚书郎,在职驳议十有余事,为当时所称。史臣曰:若夫经为帝师,郑冲于焉无愧;孝为德本,王祥所以当仁;何曾善其亲而及其亲之党者也。夏禹恭俭,殷因损益。牲牢服用,各有品章,诸侯不恆牛,命士不恆豕。御而骄奢,其关乎治政。乘时立制,莫不由之。石崇学乃多闻,情乖寡悔,超四豪而取富,喻五侯而竞爽。春畦靃靡,列于凝沍之晨;锦障逶迤,亘以山川之外。撞钟舞女,流宕忘归,至于金谷含悲,吹楼将坠,所谓高蝉处乎轻阴,不知螳良袭其后也。赞曰:郑冲含素,王祥迟暮。百行斯融,双飞天路。何石殊操,芳饪标奇。帝风流靡,崇心载驰。矜奢不极,寇害成赀。邦分身坠,乐往哀随。
【译】欧阳建字坚石,世代为冀州一带的豪门。文雅有才思,辞藻华美,在北方州郡有名望。当时的人评价他说:“在渤海地区赫赫有名的,是欧阳坚石。”征召到公府,历任山阳令、尚书郎、冯翊太守,很受当时人们的称誉。等到他遭到祸患,没有不哀悼怜惜他的。时年三十多岁。临终作诗,诗文很是悲哀凄楚。孙铄字巨邺,河内怀地人。年轻时乐于为县吏,太守吴奋把他转为主簿。孙铄从低贱的地位走上仕途,当时的官僚大姓还不愿和他坐在一起。吴奋大怒,便推荐他任司隶都官从事。司隶校尉刘讷很赏识他。当时吴奋又推荐孙铄给大司马石苞,石苞征召他为属官。孙铄将去接受任命,行至许昌,正赶上朝廷已秘密派遣轻装部队去袭击石苞。当时汝阴王镇守许昌,孙铄前去拜见他。汝阴王以前认识孙铄,以乡亲情面私下告诉孙铄说:“不要卷入灾祸。”孙铄离开后,就急奔寿春,为石苞谋划,石苞幸赖他而得以免祸。升为尚书郎,在职时辩驳他人奏议十多件,被当时所称道。史臣曰:如果论及为皇帝的老师,那郑冲是当之无愧;孝是道德的根本,王祥所以算得上仁;何曾对亲人和善而且推及到亲人的族人。夏禹俭朴,殷商有所增加减少。祭祀服用,各有等级章法,诸侯不总是用牛,士不总是用猪。制止奢侈,关系到治国。利用时机制定制度,没有不遵循的。石崇博学多闻,性情乖戾很少改悔,超过各个豪门显示财富,比拟公侯而争胜。春天菜地豆叶,可以在冰冻的早晨得到;锦制的屏障蜿蜒,连接到山川之外。撞钟舞女,流连忘返,至于在金谷遇难,宴饮之处将要坠毁,正所谓处在高树下的蝉,不知道螳螂在后袭击啊。赞曰:郑冲禀性质朴,王祥晚年为官。各种品行融合,一同走上天指引的路。何曾、石苞操行不同,生活奇特。皇帝作风奢华,石崇一心追赶。骄矜奢侈没有尽头,资产造成祸害。邦国分裂自身毁灭,欢乐与悲哀相伴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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