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神化道德，那种象牙塔里的形而上学式道德对现实社会没有任何指引意义可言。真正在社会里应用的道德不过是一个工具，依赖于舆论控制，目的是思想控制，操控这个工具的是阶级。

如果道德消失，统治阶级就失去了一个思想控制的手段。这个手段的失去会导致其他思想控制手段的收紧。世界上会有更多的政教合一国家。而对于那些本身没有很强宗教色彩的文明，统治阶级将会构造迷信与邪教以期起到类似效果。如此下去可能会造成科学和文艺受到打压，甚至系统化的科学与文艺根本就不会出现（如果这件事发生在科学和文艺兴起的重要节点之前）。与此同时，极端化的信息控制手段，比如宗教裁判所，焚书和秘密警察会成为每个国家的标配，但具体被应用到何种程度仍然取决于费效比——在每个人家里装一块电幕并派人监听仍然是一个不切实际的设想。

但与此同时，道德的消失也意味着舆论控制失去了其中一个目的，因此舆论控制的强度将会下降（但不会消失）。所谓“违反社会公序良俗”的观点和言论将变得无所谓起来。

在基层，由于没有道德约束人的行为，法律将变得事无巨细起来，甚至可以精确到规范每个人的行为举止。在这个等级的法律之下，基层社会会变得军事化起来，每个人的行为举止都会趋同化，模板化。带来的好处就是基层动员的极高效率，坏处则是抹杀了每个人的个性。

而如果没有足够多的暴力机器维持基层事无巨细的法律，基层在事实上处于“山高皇帝远”的状态，那就是另一番景象。由于道德的消失，道德讹诈，道德绑架都不再存在，人的行动可以直接基于利益考量而不需要考虑道德成本。但由于没有道德约束人的行为，一开始会是一片混乱，成为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在这种争斗过程里，会逐渐出现一种通过趋同的利益诉求组建起来的暴力组织——这就是黑帮。争斗也不是无休止的，烈度有一个上限，这个上限就是对任何一方来说“斗赢”的成本大到不可接受。“不可接受”有两个含义，一方面是斗争烈度大到足以保证双方（或多方）彻底毁灭，另一方面是斗争烈度大到其对社会稳定性的影响已经不能坐视不管，而最后被国家机器按死。进入这个稳定阶段之后，社会的基层组织形式将会是大规模的黑帮（因为小规模的已经在斗争中被消灭），多个黑帮之间保持冷战和偶尔火并的状态。没有争斗能力的个人通过向黑帮缴纳保护费的方式维持其基础生存。有争斗能力的个人通过加入黑帮并作为“打手”来获取更多的生存资源。黑帮通过维持其势力范围的秩序来维持（宣传层面上的）其存在的合理性。黑帮通过其订立的私法和自身的暴力组织维持针对普通个人的秩序，通过基于共同利益诉求而确立的帮规维持针对帮派成员的秩序。也就是说，这个时候的基层社会秩序依赖于暴力之上构建的黑帮，私法和帮规，而不是建立在道德之上的行为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