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西周王朝在文、武、成、康的近百年间，是奴隶制国家发展的时期。随着形势的发展，存在于这个社会内部的各种矛盾，也不断发展起来。从西周中期的昭王时期开始，社会矛盾逐渐趋于尖锐。

阶级矛盾日趋尖锐

在西周社会的各种矛盾中，奴隶群众反抗奴隶主贵族的阶级矛盾居于主要的地位。由于这一矛盾的存在和发展，奴隶主阶级内部的矛盾，周王朝与周边各族之间的矛盾，也在不断加剧。这些矛盾往往交织在一起产呈现出错综复杂的现象，不但导致了西周王朝统治力量的削弱，而且促使了奴隶制度逐渐走上衰落的道路。

西周王朝的奴隶主贵族凭借着他们的政治权力，占有生产资料和奴隶，霸占了绝大部分的社会财富，对奴隶进行敲骨吸髓的剥削和赤裸裸的暴力统治，形成了极为广阔、深刻而又尖锐的阶级对立。

周代的“国”、“都”与“鄙”、“野”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别。奴隶主贵族居住在“国中”或都邑中，筑有规模大小不等的城堡，拥有武装力量，控制着工商部门，统治着广大的鄙野之地。所谓“鄙”，就是一般都邑的远郊区，而“野”更是远离国中有待开发的旷野。这些地区，除了耕作奴隶之外，主要的是经营小块耕地的自耕农民。随着奴隶主贵族的吸血触角不断向外延伸，这些地区逐渐变成了他们的“私田”，有他们的爪牙里胥之类进行监督管理，这样，又加深了劳动群众与奴隶主贵族之间的阶级对立。

各级奴隶主贵族以“国”、“都”为中心，垄断着社会的物质财富和文化财富。他们囤积着以万石计的粮食，拥有成群的牲畜，还有各种美好贵重的器物。他们居住在高大的宫室里，穿戴着华丽的衣服佩饰，玩弄着珍奇异物和声色狗马。他们出入车辇，列鼎而食，日夜晏饮，过着极为奢侈腐朽的寄生生活。

奴隶们终身劳苦，用血汗创造了丰富的社会财富，但是生活却毫无保障。他们吃的是野菜豆糊，住的是透风漏雨的茅棚土舍，到了寒风凛冽的冬天，还是“无衣无褐”。他们的妻女，也和他们一样没有独立的人格，受尽侮辱和折磨。

西周奴隶主贵族对奴隶的压迫，和商代贵族一样残酷。他们对奴隶同样施以骇人听闻的各种酷刑，任意加以杀害。在西周，野蛮的人祭，人殉虽有所减少，但仍继续存在。周武王伐商胜利后，就在商都举行了大规模的人祭，“荐俘殷王鼎”，“荐殷俘王士百人”；归周后，又在宗周的宗庙祭祀，“乃夹南门用俘，皆施”。在陕西沣西发掘的西周早期一些中小墓葬，发现殉葬的奴隶有一墓四人的，有一墓一、二人的。四个车马坑，都有一名殉葬的驭人。其他各地发掘的西周贵族墓葬，也发现有人殉。

广大的奴隶群众，对于奴隶主贵族们的残酷压迫，怀着深刻的阶级仇恨，进发出强烈的反抗呼声。“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漪。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厘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悬）貆（huán桓）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一群伐木者愤怒控诉那些不劳而获的所谓“君子”，发出强烈的谴责声，表示要对他们展开坚决的斗争。

奴隶逃亡，仍然是反抗斗争的比较普遍的方式之一。“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誓）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爱得我所。”这一诗篇的大意是：肥大的田鼠呀，休想再吃我种的黄黍！多年来把你喂得饱饱的，我的死活你却不顾。从今天起，我发誓要离开你，远走高飞，去寻找那理想的乐土。乐土呀乐土，那里才是我安身之处。

他们用“硕鼠”来比喻腐朽的奴隶主贵族，深刻揭露了他们的寄生性。对他们怀着强烈的憎恨，并决心要摆脱他们的控制，去寻找自己所理想的乐土。这种“乐土”在当时固然是一种幻想，但也表示了要和他们斗争到底的决心。所谓“臣妾逋逃”，在当时是相当普遍的现象。由于逃亡现象的普遍，“上慢下暴，盗思伐之矣。”奴隶的反抗斗争，已经发展成小股的武装起义。

统治阶级内部斗争成康以后，在奴隶主贵族中间逐渐出现了分化的现象。如在昭，穆两代，就有一部分贵族由于醉心于掠夺战争，不注意农业经营，结果田地荒芜了，奴隶减少了，积蓄耗尽了，逐渐走上了衰败的道路。另一部分权势较小的或者后起的新贵族，他们锐意于农业经营，招募流散的奴隶，诱骗贫苦的自由民，千方百计谋求扩大耕地，形成新的暴发户。

在这种兴衰起伏不定的情况下，那些渐趋衰败的旧贵族，往往将自己的田地出租或者作价转让给那些新的暴发户。这种出租或转让土地的事，在西周中期就开始出现了。

如陕西歧山董家村出土的铜器中，有裘卫四器记载了共王三年裘卫用价值八十朋的一块玉璋，租得矩伯的十田；（又用价值二十朋的两件赤琥三两件鹿韨和一件贲拾租得三田。共王五年，裘卫用自己的五田与邦君厉的四田相交换。共王九年，矩伯又取了裘卫的一辆车子和车马的饰件，裘卫另外送给矩妻四卷帛，矩伯便把林瞀（音拟）里给与裘卫。又因里旁的林木是矩伯的属下颜氏家族种的，裘卫又给颜陈夫妇和颜有司寿商送了礼，才获得这一片土地和林木。裘卫不是显赫的贵族之家，可能是王室的司裘一类的小官。

但富有财物，矩伯、邦君厉等旧的封君不得不用土地和他交换。这种土地典租或转让现象在当时虽然还受到很大的限制，还需要由官府指派官员主持划定疆界，但它是对奴隶制国家所有制的一个破坏因素训说明在奴隶制内部开始孕育着新的生产关系的萌芽。

由于奴隶主贵族内部存在着矛盾冲突，“因而在他们之间经常发生诉讼纠纷。这些纠纷说明奴隶主贵族的等级制度也在不断遭受破坏。如西周前期的《师旗鼎》记载师旗的众仆不随周王出征，被告到伯懋父那里，判处罚金三百锾，但师旗违抗不交。这说明象师旗这样的贵族已经不把执掌刑罚的伯懋父等人放在眼里，敢于违抗他的命令。在董家村出土的铜器中，有一件鑽（zhèn朕）匜，铭文记有师的属下牧牛与师打官司的事。伯扬父对此作出了判决，指责牧牛竟敢和他的上司师打官司，应当判处鞭刑一千，还要加上墨刑。

经过大赦，只鞭五百，罚铜三百锾。这个材料说明象牧牛这样的人，敢于反抗他的上司，他的上司竟不能直接镇压，而须求助于执掌刑罚的官僚，执掌刑罚的官僚也只能采用轻微的赎刑了事。这些事实说明，由于奴隶主贵族内部矛盾重重，在他们中间所谓以下犯上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在奴隶主贵族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的过程中，有的失势了，土地被兼并，奴隶被掠走，地位一落干丈。于是他们发出怨言：“人有土田，汝反有之，人有民人，汝覆夺之。此宜无罪，汝反收之；彼亦有罪天汝覆说（脱〗之。”他们怀着强烈的不满情绪，被迫下降到国人的行列中，成了当权派的一种对抗力量。在奴隶主贵族的等级阶梯中，士是最低层，只占有少量的土地和少数的劳动人手。他们是国家军队里的武士，一遇战事，就得“执干戈以卫社稷”。

如果立有战功，当然可以得到庆赏，上升到大夫之类的等级中去。但就大多数而言，他们要负担繁重的兵役，往往还要长期戍守在远方，影响了家业，有时连父母也无法养活。特别是在西周后期，由于战争频繁，他们所受的打击更为严重。他们大声急呼！“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他们与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夫们相比，劳逸苦乐确实是大相悬殊的。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国事；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中的许多人无法维持生活，有的甚至穷困已极，往往发出莫可奈何的哀叹。

“出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窦且贫，莫知我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客观现实无情地把他们推到平民的行列中去。国人暴动，平民还保持着自由民的身份，但实际上也要受奴隶主贵族的剥削和压迫。他们中间很多人是由各级贵族的疏远宗族转化而来的，在政治上是各级贵族的属民，在宗法关系上又要尊重各级贵族为宗子，在经济上还要依附在各级贵族的周围。他们与各级贵族既有联系又相对立。

他们聚居在国中，成为“国人”的基本群众。由于贵族集团内部的分化，许多失势的贵族和趋于贫困的士，纷纷下降或者接近于平民，而在国中与一般平民混杂在一起。这样，“国人”的成份越来越复杂，成了各种矛盾的汇合点，反抗统治集团的斗争就以各种不同的原因在“国人”中不断展开了。

周厉王时期，各种矛盾更加尖锐起来，周王朝的统治危机日益严重。周厉王又是一个暴虐的君主，他任用虢公长父和荣夷父等人实行专利政策，霸占山林川泽，不让一般平民采樵渔猎，垄断一切收益。他任意兴师动众，命虢仲征伐淮夷，又多次南征荆楚，结果都以失败告终。他还横征暴敛，虐待人民。以平民为主体的“国人”群众，对周厉王的暴政十分愤慨，发出了怨言，出现了所谓“国人谤王”。

一些比较有见识的人，如邵穆公等，就曾提出警告说：“民不堪命矣。”但是周厉王却迷信卫巫能以巫术“监谤”，更加严密地监视国人，禁止人民议论政事，违者即惨遭杀戮，造成一片恐怖的气氛。国人表面上不敢说话，但都怒目而视。周厉手十分得意，自以为“吾能弭谤矣”。

邵穆公提醒他说：“防民之口，基于防川”，如果人民的反抗情绪象川流决口那样爆发起来，就无法收拾。芮良夫也指出：“专利作威，佐乱进祸，民将弗堪。”又说：“下民胥怨，财力单竭，手足靡措，弗堪戴上，不其乱而？”同时还明确指出：“时为王之患，其惟国人？”这些话，周厉王根本听不进去。国人实在无法 忍受了，终于爆发了我国历史上有名的第一次武装暴动。据宣王时期的青铜器－－量簋的铭文记载，参加这次暴动的有“粤邦人、正人、师氏人”。

邦人即国人，正人即工正、陶正、车正、马正等百工的正长所属之人，包括胥徒之属；师氏人是宿卫王宫的军队。他们同愤怒的国人一齐冲入王宫。在国人的追逐下，周厉王狼狈地逃出王宫，渡过黄河，逃奔到彘（山西霍县）。太子静躲藏在邵穆公家，被国人包围，邵公以自己的儿子冒充太子交给国人死，才保全了太子的性命。国人推共伯和掌管政事，称共和元年，即公元前八四一年。这一年是我国历史上有确切纪年的开始。

周厉王逃走之后，宗周形成了一片混乱现象，接着又发生天灾。许多贵族东西逃窜，无法停息。他们哀叹着：“天降丧乱，灭我立王。降此蟊贼，稼穑卒痒。哀恫中国，具赘卒荒。靡有旅力，以念穹苍。”这次暴动对西周统治集团的打击是很沉重的，它不仅赶走了周厉王，而且动摇了西周王朝的统治基础，加速了它走向崩溃的过程，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

结语

共和十四年（公元前八二八年），周厉王死于彘，太子静即位，是为周宣王。周宣王时期，形势虽然略为稳定，但无法从根本上缓和各种矛盾，西周王朝的统治已经接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