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urdieu 指称的三种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和经济资本,其内涵就是资本在社会中表达出来的三种不同形式(forms),因此Boudieu在写的时候起的名字就是 “The Forms of Capital" -- 资本的形式。
这三种资本的形式并不是层层递进的,而是可以相互转化。但是经济资本是不同的形式资本的根基,他们都是可以从经济资本中转化而来。但是这种转化总是被遮掩,伪装,误辨。而且这种转换总是伴随着必要的代价和风险。
这种可转化性就是资本再生产的策略的基础。因为资本的目的就是积累和扩张,资本持有者/资本家的活动的目的也就是再生产资本(reproduction of capital),这三种不同形式的资本之间的可转化性(convertibility),则赋予了资本家不同的投资策略,降低风险。
而为何要在社会学上引进‘资本’这个概念,是因为 Bourdieu 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马克思的对资本主义社会研究的核心‘资本’被'重新在社会学上“重新”引进,因为他认为社会是一个积累的历史,而且这个一连串发生的事件所构成的过去和历史并不能解构成一小段非连续,由各个不可视作可替换的个体交互的即时的机械的结果(换言之,一个积累的历史,就是唯物的,决定论的,历史的未来和之前发生的一切息息相关 -- 历史唯物主义),那么为了研究这个社会,资本这个概念就必需重新引进,包括资本所具备的积累性,以及其他特性,也将必要的被用于社会研究。
资本是累积的。而且,化用马克思的劳动价值理论,资本就是累积的劳动力(Capital is accumulated labour),这一种积累的过程就是资本持有者或者团体对于社会财富 -- 实际或者抽象的劳力形式的分割引流。这是深植于社会客观或主观结构的驱力,它同样存在于社会抽象意识的常态中。也因此,社会的博弈不单单是单纯的经济游戏 -- 至少不是简单的概率游戏 -- 好比买福利彩票一样每个人面临的获胜概率一样,而且获奖的同时这个赢家也就能够获得匹配的社会地位。不是的,这种缺乏积累,传承,习得的,每一次事件的发生都是独立的,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任何人,一切都置于perfect competition或者完美的平等下的社会是虚构的,不可能的。社会没有完美的平等竞争。资本的积累性就意味着时间的消耗,这种特性意味着机会对于所有人都不是等同可能的。
仅仅引进‘资本’的概念还不够,还要将资本引申出更宽泛的,不仅仅是狭隘的‘经济理论’上所描绘的资本 -- 利润和金钱,以及普遍意义上的交换(exchange)。经济理论将这种交换限制为经济性的,利益性质的交换,围绕着最大化收益,同时也就把其他的交换割裂出去成为‘非经济的’,也就‘非利益的’。这种定义确保以了一种转变,使得那部分‘非经济’的交换得以以一种非物质形式,即文化资本,或社会资本的形式存在。
Bourdieu认为,资本形态 -- 一方面人们普遍以为只有经济性的,金钱性的才算是资本 -- 必定存在‘非经济性’的形态 -- 亦即一切文化形态,习俗,艺术都是这类‘非经济’形态的资本,一个旨在最大化资本的阶级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除了金钱以外,还要追求‘无益的’艺术和文化。小资阶级之所以成为小资,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经济资本的基础,还有对于他们所认可的艺术品味的实践。经济资本只是外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定义整个社会的 -- 这个资本主义阶级社会的 -- 是深藏于海面下的,被遮掩伪装的各类资本。
文化资本有三种形式,内化 -- 体现在个人外表和精神内在;具现 -- 文化物品 -- 绘画,书籍,乐器 等等; 还有就是制度 -- 教育,教育机构,证书 等等。 文化资本的概念的引入,解释了为什么不同阶级的孩子受教育后不等同的学术成就,通过对比他们受教育的成功 -- 亦即他们这些不同阶层,同阶层内不同部分,之后进入教育市场能够获取的特定的回报。这种研究角度,意味着对教育成功的常识 -- 将学术成就看作是人天赋(聪明/愚蠢)的结果的决裂。经济学家们明确地提出经济投资回报率和教育回报率的关系的问题,固然是值得嘉奖的。但是他们对于回报的测量方式仅仅考虑到了金钱回报,或者那些能够直接转化成金钱的回报, 例如学费,或学习时间的机会成本。经济学家们没法考虑到不同阶层,不同个体在进行教育投资时能够分配的资源的差异,以及因此造成的回报率的分化 -- 哪怕穷富的孩子上一样的大学,他们的学术成就的差异不能简单归论于他们的天赋,而是他们 -- 来自不同的家庭环境,富人的孩子有更多的资源分配,比如从小开始就接触各类人士,以及来自父母的熏陶,培训班,游学,不需要勤工俭学,因此更过的时间可以分配到学习等等,然而穷人的孩子并没有这些资源,他所面临的挑战是富人孩子经过家庭几十年的积累的庞然大物。
知乎里有个关于考上清华北大的答案,那位答主在社科院,第一次上课时老师就问他们的家庭环境,最后得出的统计是,考上清华北大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来自经济情况十分良好的,在全国都是前列的家庭。得出的结论参考到他们来自的省份,旅游,出国游学等经历,还包括他们父母的学历。
父母有高学历的本来就是一大资源,他们懂得怎么教育,怎么学习,他们带的小孩从小在‘高学历’的buff下生长,家庭环境具备的文化资本 -- 书,画 等等,他们经过的训练更加成熟机敏,这又是经济学家忽视的一点 -- 家庭传播的文化资本。那些仅仅通过经济学理论的专家们并不能看到这一点,因为他们没能采用一种系统全面的角度去研究这个问题。他们对学习能力和教育投资的研究暴露了他们没有意识到学习能力或者天赋本身就是时间和文化资本的投资下的产物。真正的天赋毕竟是少数,大多的学习方式都是重复,通过重复来锻炼思维和联想能力,这些花在重复上的时间需要经济资本去保证。因此也毫不意外,经济学家在衡量教育投资的回报能力只能从社会宏观的层面考量诸如教育投资对国名生产力的作用,这种功能主义的定义完全忽视了教育系统本身对社会结构的复制的功能 -- 通过支持文化资本在家庭内部的世袭传输。从一开始,人力资源(human capital)这一概念,尽管其具有人文主义的含义,就没有超越经济主义的围墙,也就忽视了教育行为的回报取决于家庭先前对于文化资本的投资这一事实。甚至,教育证书的经济和社会收益取决于同样是继承而来的社会资本(类似我们说的人脉)为其背书。
而社会资本,类似于我们说得人脉和圈子,不仅仅是认识/知道(know),而是实际上多多少少制度化了的相互承认(mutual recognition & acquaintance),或者一种圈子内的成员资格 -- 以一种社团,组织的形式呈现,产生一种集体资本,在这种集体资本下每个成员都在社会中赋予了一定的话语权和信用。这种关系或仅仅存在于现实状态,或者通过物质与/或符号性的交换(material or symbolic exchange)以此来维系。这种相互承认有个非常重要的基础就是同质性,取决于你的经济资本和文化资本。
哪怕是我们所说的三观,也是基于我们所接受的教育和所暴露在的环境习得的。婚姻对于一个家族来说非常重要,因为新成员的引进意味着对于这个团体的边界,定义和能量重新定义。现在家庭渐渐失去了对成员婚姻的独裁权,但是他们仍然能够通过设定一些场景,比如学校,高尔夫,派对,对他们的子女能接触的对象进行筛选,使之尽可能的同质 -- 亦即拥有至少的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
利益是这些圈子和团体的团结的原因,当然他们未必是有意识的去形成这样圈子。圈子/团体不是一种自然事实,甚至不是社会事实,它是一种对制度化无止尽的努力的过程。
对社交的努力 -- 一个连续不断的交换,在此过程中承认被无数次的反复确认,是因为社会资本的再生。这也意味是时间和精力的花费,直接或间接低,还有经济资本的投入。
而且社会资本对于文化资本和经济资本是一个放大镜(multiplier)。我所知道名人 -- 我们知道他们,他们不知道我们 -- 就是一种社会资本满溢的效应。
总而言之,这三种资本的结合构成了这个社会,社会的结构也根据这三种资本而分化。Bourdieu 作为马克思主义者必然会以阶级斗争的角度看问题。三种资本中,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的作用不仅仅是金钱,而是更多的象征性的,分化性的作用(我认为的) -- 以此来分层什么是中产,什么是上层阶级。这两种资本的积累是几何级别的,而且唯一的手段和衡量方式就是时间和精力,以及经济资本为后台,同时伴随着风险,因此是靠几代人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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