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参考书目
1. 医学史
2. 最伟大的医生
3. 灵魂与身体:盖伦的医学与哲学
4. 医学图文史
正文
作为“医学与社会”最后一篇,本文将描述历史上人们对医学的认识进化,我不确定文中会有多少内容重复自其它各篇,请读者各位不吝赐教。
哲学诞生于神话言说之后,其典型特征就是“思辨(theorein)”的产生:人们不再认为一件事情的发生是理所当然的或者是神谕,而是开始出现疑问,想要去知道为什么。最早的哲学论述“水是万物之源”来自于米勒托斯的泰勒斯,据他的弟子所说,这是因为泰勒斯游历四方,发现没有水则是荒芜而大水之后必有生机。
在泰勒斯之后,爆发了一波以客观物质解释现象的潮流,这股潮流不久就进入了医学健康领域,毕达哥拉斯学派是其中典型。毕达哥拉斯是“协调平衡”学说的创始人(从他对数字的迷恋【数即万物本源】可见一斑),他认为人出现异常是就是“不调和”,这种不调和,在精神需要依靠隐约,在身体则有赖于医学。在这种观念引导下,不难想象医学的发展发现,即最早的医学“平衡”学说,比如归于希波克拉底名下的体液学说,这一理论严肃了上千年,即便是现在,也还有人相信人的性格是由4种不同体液(黑胆汁、黄胆汁、血液、粘液)互相调和而成。
这种学说本质上是唯物的,这一时期的医生虽然在“疾病是什么”上没有共识,但是他们普遍认为医学不是巫术也不是神谕(还记得之前系列文章中提到的“神迹疗法”吗?),这个和哲学前医学有着显著不同,阿斯克勒皮俄斯的蛇杖逐步被归于象征,成为无法医治者的最后祈福对象。医生们判定疾病是一种自然过程,是因为不当饮食、空气或其他等等导致的,是一种平衡的被打破,医疗的实质就是逆转不平衡。
这种认识虽然含糊其辞,但是也确实是朴素真理。要明白,是当时方法论和技术手段的匮乏,才让医生不得不避免直面疾病的原因。但是总有人试图解释之,比如将临床观察到的现象与体液学说结合(读者诸君可能难以体液学说的“统治性”地位)来回应患者对疾病的困惑。有一个不错的例子,有证据表明疟疾是哲学黄金时代(也是医学启蒙时代)泛希腊地区的最常见流行病之一,学医的应该知道,疟疾的一大表现就是脾大,在当时的医生为患者检查,触碰到我们现在称之为“脾”的部位时,他必然会认为“脾”在疟疾这一疾病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所以大家就会明白,在体液学说发展过程中,脾脏有一段“辉煌时期”——人们相信黑胆汁产于“脾”。
很多学者都对体液学说的进一步发展贡献了力量,体液学说与物质四元素(火、土、水、气)逐步形成了一个世界观下的两套体系,微观世界和宏观世界有了联系的桥梁。既然医疗的实质就是逆转不平衡,那么医生就会趋向于具体的实践操作,在古典时代之后的医疗世界中,我们可以发现大量的平衡饮食疗法、催吐通便放血疗法等等,现在看来多少有些“滑稽”的医疗手段中,其实也隐匿着不少正确的策略,比如“脓肿切开引流术”,就源于11世纪的阿拉伯医学实践。
盖伦是伟大的古罗马医生,是他在体液学说的基础上,凭一己之力发展出了对应的药理体系,深深地影响了今后千年的医疗实践。盖伦认为体液有着自己的属性(大家很容易在网上查到,在此不赘述),所以是它们的失衡也就指向了疾病的不同属性,所以药物是什么?——药物就是具有逆转不平衡属性的物质。这套药理体系十分清晰,是十分利于操作的一套工具,当然广受欢迎,于是盖伦成为希波克拉底之后的另一位“医圣”也就不足为奇了。
体液学说现在看来,当然是落后的,但需要强调的是,它其实是人类首次从哲学意义上生动阐述疾病的产物,是第一种成体系的“疾病认知论”,从体液学说之后,可以说,疾病终于是可以被逻辑地解释的一种现象了。在科学技术不足以支持医学实践的年代里,人们用“哲学”来替代之,而也正是“哲学”——爱智慧——之初衷,让人们走向了科学主义。所以说,医学“科学”之启蒙源于哲学。
1543年,维萨里发表《人体构造》,预示着科学革命在医学领域打响(与之比肩的只有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蓦然之间,以体液学说为代表的医学派别就开始受到了质疑。
这里有一个背景,那就是进入文艺复兴时期,科学技术开始登上舞台,应该说很短的时间内,以化学、天文、物理为主的实用技术获得了长足进展,人们更加“理性”、更为信任“目之所及”之物,所以当出于潮流中的医生们(宽泛意义上)发现很多现象很难用体液学说来说服自己和患者时,就自然会有人提出质疑。如果说维萨里用实际行动回应了人们目之所及的期盼,那么另一位名为帕拉塞尔苏斯的医生则是从发病机制出发来撼动传统疾病认识理论。
帕拉塞尔苏斯不同于他同时代医生的地方在于,他首先是一位精通化学的医生,是如假包换的“科学家”,他发现,事实上有不少疾病和他之前在实验室里观察到的化学过程如此相似,乃至于不得不让帕拉塞尔苏斯仔细思考这其中难道没有一点联系么?是不是可以用化学机制来解释疾病呢?
为此他另辟蹊径,提出了不同于体液学说的化学反应学说。帕拉塞尔苏斯认为人体由硫、汞、盐以及在其中起催化作用的“元气”组成,这些生命元素在不同配比下的不同化学反应是疾病发生的根本原因。初看之下,该学说似乎和体液学说没有差别,但是请注意,两者其实显著不同:谁也没有见过四种体液,而帕拉塞尔苏斯可是见过化学反应形成结石(他称为酒石的东西)的人!
所以,这根本是一种新的疾病解释体系,帕拉塞尔苏斯在他的著作中强调是“实体”导致了疾病的发生,就是最好的归纳。
维萨里发表《人体构造》和帕拉塞尔苏斯提出“元素说”差不多一个世纪后,哈维站到了时代的最前沿。我们都知道哈维的《心血管运动论》,但是可能都认为其重要性在于解释了血液的循环,这样解读可能有失偏颇,低估了哈维的地位,实际上哈维的时代意义在于,是他第一个用实证的方法演绎了抽象的(生理)机制,没有脱离实证假设原理,这个难道不是医学“科学”的二次启蒙?完全可以这么类比,哈维之于医学科学,就是伽利略之于物理学(有伽利略比萨斜塔抛球的传说)。
1828年维勒用化学方法合成了尿素,这一事件作为哈维发现的注脚,让医学有了新的定位,现在大家都明白了,生命活动要么是物理过程,要么就是化学反应,知识的不断累积,现在医学已经有资格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了。但是这里还有一个核心问题没有被解决,那就是物质是如何转变为活的生命的?这是当时无法解答的终极问题,伴之而来的则是哲学思考再次回潮医学。
我们知道,从18世纪中叶开始,浪漫主义和自然主义哲学开始兴盛,于医疗领域,则是出现了大量远离临床实践的医学(哲学)著作,如论述医学体系的著作、解释医学本质的哲学小品等等,神秘主义疑云,这些并无用处的书籍一度让18世纪医学停滞不前(相比16世纪医学科学革命的轰轰烈烈),直到1743年法国人拉埃奈克发表了《听诊和胸部疾病》和稍后赫尔姆霍茨的崛起,医学似乎找到了新的实证方向,准备第三次次变革。
赫尔姆霍茨之后,唯物主义观点崛起,费尔巴哈、马克思、沃格特、毕希纳…群星璀璨,他们的方法论深深影响了医学科学的走向,欧陆医学开始引领全球。
在过去的时代里,医者借助哲学工具进行积极思考,使他们有了更为宽阔的视角去审查医学本质,最终引发了医学的变革,使之“科学”化;到了现代,理性主义已然主流,科学精神深入骨髓,医者已学会约束漫无边际的遐想,而着眼于科学地开展医学实践,为人们带来了越来越多的健康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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