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
曹雪芹的《红楼梦》是一部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品。作为书中第一女主角的林黛玉,是一个美貌与才情兼具的贵族少女。她是曹雪芹心血的结晶,是中国文学人物创作长廊中唯美的典型。她花一样的容貌,诗人的气度与心胸,悲剧的人生,赢得一代又一代无数读者的喜爱与同情。她貌美多才,品格高尚,气质脱俗,为人处事率真热情,天真坦荡,对爱情精诚执著生死不渝。她多病多愁,对人生抱有很深的悲感。封建社会的种种桎梏沉重地压在这个柔弱的少女身上,最终夺去她如花的生命。
关键词
美若天仙 才华过人
品格脱俗 笃爱痴情
01
《红楼梦》是我国古典小说中的翘楚。它是中国古典小说创作走向成熟的巅峰之作。其内容丰富,艺术构画严密精审,历来为人们所称道。遗憾其只有八十回残稿。流传下来的一百二十回本,后四十回据说为高鹗所续。续篇虽不乏精彩之处,但与曹雪芹原来的构思相对照大异其趣,甚至完全背道而驰。《红楼梦》问世二百多年来,以其独特的魅力征服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本惜其未完,而其魅力之处恰在于未完。于清朝文字狱的政治迫害下,《红楼梦》屡遭查禁,幸其在爱书人们的保护下得以艰难的传承。其影响之广,版本之多,续书之盛,研究者派系林立,都是其他任何一部小说所没有的。爱《红楼》的人们颇有一朝入梦,终身不醒之势。
任何一部优秀的作品,无不是因为其创造了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而备受读者的喜爱。书中的人物成了读者的朋友,读者与书中的人物同呼吸共命运,同欢笑共哀伤。《红楼梦》亦是如此。书中第一女主角林黛玉,自从《红楼梦》问世以来就备受世人的关注,她的美貌,她的才情,她的愁与病,她的爱与悲。人们喜欢她,研究她,对她倾注了太多的同情。曾记得朋友讲的一个故事:有一个老奶奶超级喜欢林黛玉,一辈子都是林妹妹的忠实fans。小的时候把林黛玉当成自己的姐妹,及年长生育后,把林黛玉当成自己的女儿,后来甚至娶儿媳妇都要找林黛玉似的。不用说,到了老年又把林黛玉当成自己的孙女了。由此可见林黛玉的“人缘儿”。
林黛玉这一人物形象有其深刻的文化内涵和独特的造型特色。吕启祥直接以“花的精魂,诗的化身”①为题对其进行精辟的分析评论。她花一般的品貌,诗人的气质,林黛玉的人物形象之美是不言而喻的。而以其如花年华身患沉疴孤苦无依,在时代的冰刀霜剑之下无法与自己倾心相爱的知己结合而致早夭,又觉其可悲可悯。
开篇第一回,作者用“还泪”的神话交代了宝黛情缘。两人原是太虚幻境中的神仙,一为神瑛侍者,一为绛珠仙子。虚写神仙福地的两精灵本是譬喻之笔,以此暗示主人公的脱俗不凡。绛珠以其一生血泪酬宝玉知己爱怜,五内中那“一段缠绵不舒之意”可知其舒也未舒?美丽的神话,美丽的爱情,美丽的人儿,悲剧的故事,悲剧的人生。
黛玉未出场,作者便以简笔勾勒,萧然一笔尽显其精神风貌,在介绍其启蒙老师贾雨村时带着简洁准确的点明了她“聪明清秀”的特征,定下了人物形象的基调。脂砚斋批曰:“看他写黛玉,只用此四字,可笑近来小说中,满纸‘天下无二,古今无双’等字。”这样一写,便使读者清晰地感受到有一个不俗、与众不同的黛玉形象在心中。
及正式出场,近一步通过侧面一次又一次的渲染写其形容。如第三回:“众人见黛玉年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怯弱不胜,却有一股自然风流态度……”“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会,……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人物,我今才算见了!’……”这两次侧面描写尚不算定评,但看她在宝玉眼中是如何情形。二人既有前生今世的情缘,在彼此心中的感觉自然要异与众人。如:“黛玉一见,便吃了一惊,心下想到:‘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而宝玉看黛玉:“细看形容,与众各别: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拂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在宝玉眼中黛玉是“神仙似的妹妹”。脂砚斋评曰:“……若不是宝玉,断不知黛玉终是何等品貌。
再通过对比描写。书中的宝钗,生得“肌肤晶莹,举止娴雅。”“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宝钗在宝玉眼中则是另一番景象:“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第八回)黛钗对比,前者空灵写意,后者工笔实写。两段文字,俞平伯早有定评:“容貌二人谁美,文章两句孰佳,不待注解,已分明矣。”②
黛玉容貌之美是雅俗共赏的,不独为宝玉众人所爱,亦是薛蟠之流所欣赏的。如第二十五回:“别人慌张自不必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忽一眼瞥见了风流婉转的林黛玉,已酥倒那里。”脂砚斋评曰:“……此似唐突颦儿,却是写‘情’字万不能禁止者。又可知颦儿丰神若仙子也。”
神仙妹妹林黛玉可不是那种头脑空空徒有其表花瓶似的美人。她是一个才女,是一个诗人,在大观园里众多女孩子中她是作诗最多的。宝钗探春湘云等皆有诗才却都不能与之相匹敌。如第三十七回:作海棠诗时,众人都忙着思索,“独黛玉或抚梧桐,或看秋色,或又和丫鬟们嘲笑。”及至交卷,“提笔一挥而就。”由此可知,其才思是何其敏捷。
腹有诗书气自华。林黛玉客居贾府,除宝玉知心尚可与之语,她总是孤独的,终日只与诗书为闺中之伴,与笔墨结成骨肉之亲。如第四十回:“刘姥姥因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垒着满满的书,刘姥姥道:‘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贾母笑指黛玉道:‘这是我外孙女儿的屋子。’刘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这里哪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可见林黛玉是个刻苦用功的好学生。手不释卷地读书,笔耕不辍地作诗,涵养了通身的诗人气质,培养了孤高超逸的士子之心。她纯洁高尚: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她孤高自许: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她有强烈的叛逆精神,螃蟹诗中就有“铁甲长戈死未忘”之句。
黛玉的才情不仅仅体现在诗词歌赋上。在生活中,她口齿伶俐,言语幽默诙谐。幽默的人是智慧的。如第三十一回,宝玉和晴雯怄气,要撵晴雯出去,袭人等跪地求情,正僵持着,林黛玉过来打趣:“大节下怎麽好好的哭起来?难道是为争粽子吃争恼了不成?”把宝玉和袭人都逗笑了。黛玉又和袭人开玩笑叫袭人嫂子,几句戏语,一通闲话,化解了矛盾,众人一笑泯恩仇。再如第四十二回,林黛玉嘲笑刘姥姥是“母蝗虫”惹得众人发笑,引来宝钗一番精辟的评论。接着又取笑惜春“慢慢的画”,惹得众人听了都拍手笑个不住。继而在林黛玉的雅谑之下,众人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湘云笑的从椅子上掉下来,林黛玉自己笑得两手捧着胸口。这一回,恐怕是大观园内诸人笑得最多的一回。此时的黛玉活泼欢乐,一扫人们心中多愁善感,哭哭啼啼的形象。她原该这样生活,大观园里的女孩子都该这样生活,是什么夺去了她们的欢笑?她们不缺乏创造生活的热情与才能。
读《红楼梦》的人们都知道黛玉心窄心细,多愁善感,依笔者而言,她有心机,有头脑,有理家治事的才能。如第六十二回“……黛玉便说道:‘你家三丫头倒是个乖人,虽然叫她管些事,倒也一步不敢多走,差不多的人就早作起威来了。’宝玉道:‘你不知道呢,你病着时,她干了好几件事,这园子里头也分了人管,如今多掐一草也不能了,又蠲了几件事,单拿我和凤姐姐作筏子禁止别人。最是心里有算计的人,岂只是乖而已。’黛玉道:‘要这样才好,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我虽不管事,心里每常闲了,替他们算着,出的多进的少,如今若不俭省,致后手不接。’这个本该当家人考虑的问题林黛玉是放在心上的。再如第七十三回懦小姐迎春不问累金凤,“黛玉便道‘真是虎狼屯食阶陛,尚谈因果。’若使二姐姐是个男人,这一家上下许多人,如何裁治他们?”言下之意迎春如此没有决断。黛玉心中必有一套处理方案,因此打个问号,而且对时势有很清醒的认识,若黛玉不是贾府的客人,定能显出其当家理事的才能的。王熙凤尚说,林丫头和宝姑娘他两个倒好,偏又都是亲戚,又不好管咱们家务事,可知她是认可林黛玉的才能的。王国维的《论红楼梦评论》在论述宝黛爱情悲剧说,“凤姐以持家之故,忌黛玉之才而虞其不便于己也。”③
说了这么多,我们已经比较了解林黛玉有着如何稀世的美貌与才情,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她有什么样的人品,什麽样的性格特征呢?书中总把林黛玉与薛宝钗放在一处比较着写,所谓“钗黛并秀”,“两峰对峙”,“双水分流”,如影随行。宝钗“行为豁达,随分随时”。黛玉,“孤高自许,目中无人”。“黛玉直而宝钗曲,黛玉刚而宝钗柔,黛玉热而宝钗冷,黛玉尖锐而宝钗圆浑,黛玉天真而宝钗世故。”④孤高,率直,刚硬,热情,尖锐,天真等体现黛玉的性格特征。这是前人的定评。依笔者而言,黛玉尚有大方随和,达观超脱,襟怀坦白等性格特征。如第二十六回,小丫头佳蕙奉宝玉之命送茶叶给黛玉,正碰上林黛玉给丫头们发工资,就随手抓了两把打赏佳惠,让小丫头感叹自己好造化。这正体现了黛玉的大方,随和,善待下人。第七十六回与湘云凹晶馆联诗,夜景宜人,湘云要坐船而不能,黛玉劝慰她,事若求全何所乐,湘云却说,得陇望蜀,人之常情,这足以显示黛玉达观超脱。在第四十五回与宝钗金兰契互剖金兰语,推心置腹是何等的襟怀坦白。可世人多认为黛玉小气多心,尖锐刻薄,多愁善感,这只不过是她深爱宝玉,才使得眼里揉不下沙子,这有什么错?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清人戚蓼生为《石头记》作序曰:“黛玉之妒而尖也,而笃爱深怜,不啻桑娥石女。”⑤黛玉之所以有这些被世人诟病的小缺点,是因为情太多,总是痴情惹的祸。
痴情是林黛玉这一人物形象的重要特征。宝黛初会,一见如故。从此,“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第五回)两小无猜,亲密无比。随着年龄的增长,二人都有了心事,爱情之苗在悄悄地萌动。宝黛爱情是书中的主线。这其间,通过林黛玉剪香囊袋,葬花,读《西厢》,听曲;贾宝玉砸玉,诉肺腑,二人不时的口角等一系列情节,两人的感情曲折宛转地发展着。直至三十三回宝玉挨打之后,两人的心迹才彼此明了。三十三回之前,两人不停地误会,怄气,口角,相互求证试探彼此的感情。每读这些篇章,屡屡感动。既为宝玉总受黛玉折磨而悬心,更为黛玉的无限痴情而落泪。“你好我就好,你失我自失”诚为黛玉生死不渝的诺言了。
林黛玉不仅是宝玉的生死恋人,同时也是宝玉叛逆道路上的同志和知己。“诉肺腑”使两个人的恋爱关系发展到一个重要的新阶段。因为黛玉不劝他去立身扬名,所以深敬黛玉。他把黛玉与众多女孩子相比较,只有黛玉才是自己的知己同道。当湘云劝他立身仕途经济时,宝玉一片私心称扬黛玉,从不说这些混帐话。黛玉因此又喜又惊又悲又叹,从此与宝玉心心相印。在薛宝钗史湘云等人仕途经济言论的聒噪下,只有林黛玉未给他这方面的压力。在叛逆的思想道路上两人是一致的。在宝玉挨打之后,钗玉二人的表现足以显示其对宝玉感情的深浅。面对自己爱恋的人,宝钗虽然也关心,可她的表现是理智的,说几句言语亲切稠密的话就觉得造次,打住不说。而黛玉不避嫌疑,真情流露,哭得两眼肿得桃儿一般。“此时黛玉虽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更觉厉害。”后人评曰:“此时无声胜有声。”挚爱深情,不发一语,觉其关心更甚,伤痛更深。宝玉挨打之后,愚顽,初衷不改,反而更坚定了对黛玉的感情。
黛玉是用自己的生命去爱的。“爱情,成了你生命中的太阳。”⑥而正是这唯一照耀生命如阳光般的爱情断送了她的生命。她的痴情绝爱如杜鹃啼血,用尽心,用尽力,最后用死来完成。
02
林黛玉的别号“潇湘妃子”——是一个极美的称号,又是一个悲剧的符号。传说中的湘妃哭舜,泣血染竹成斑,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第三十七回:“探春因……向众人道:‘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他住的是潇湘馆,他又爱哭,将来他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他‘潇湘妃子’就完了。”娥皇女英望苍梧而哭,血泪染于竹上,双双沉于湘水,殉情而死,成为潇湘水神。这个有着美好爱情,凄惨结局的传说与林黛玉的现实相映照。“你是眼泪的化身,你是多愁的别名。”⑦泪与愁为林黛玉所独有。人们惋惜同情林黛玉,纷纷在续书中让她起死回生,与宝玉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理想化的愿望。谁能真的扭转乾坤,化悲剧为喜剧呢?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有超现实的力量。在不少续书中都不同程度地虚构幻想出这种超现实的力量。就连据说是作者友人的明义也有诗云:“安得返魂香一缕,起卿沉痼续红丝。”⑧
黛玉死了,无处可觅返魂香。人们同情心愈盛,愈见其生命之悲。悲,缘于美的毁灭,如花如诗的生命枯萎了,陨殒落了,安得不悲?在人们眼中,美好的生命本应享受美好的人生,而偏偏是美好的生命享受不到美好的人生。愈是美好,愈是毁灭得快,凋零的惨。为什么会这样呢?林黛玉的悲剧成因何在呢?她都有什么样的悲剧呢?
首先是身世爱情之悲。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体弱多病。凡事无人做主,自己又做不得主。在第四十五回与薛宝钗敞开心扉,推心置腹的一席话就可见此。“……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宝玉和凤丫头两个,他们尚虎视眈眈,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又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我是一无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纸,皆是和他们家姑娘一样,那起小人岂有不多嫌的”。黛玉她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如何不愁不忧心。虽有外祖母的万般怜爱,毕竟是隔了一层的,怎有亲生父母的亲近亲切。
随着黛玉年龄的增长,贾母这个能决定黛玉命运的人愈来愈不喜欢黛玉的乖僻,况且还多病。“封建家庭的家长是善于冷酷的选拔能以胜任保护自己家庭的利益的儿媳的”⑨。与薛宝钗相比,林黛玉是无优势可言的,薛宝钗体健貌端,又会为人处事,作为皇商之女,经济条件又较好,林黛玉除了与宝玉心心相印,情投意合,痴情落泪,拿什么和薛宝钗相比呢?脂砚斋批曰:“二玉事,在贾府上下诸人——即看书人,批书人,皆信定是一段好夫妻,书中常每每道及;岂其不然?叹叹!就连二门小厮兴儿都说:“将来谁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二三年,老太太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可老太太为什么不开言呢?两人的爱情如天上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及,总是满怀希望,希望却总是不能落实。林黛玉的爱情怎能不是悲剧呢?
其实,爱情悲剧只是社会悲剧的一个缩影,包括贾府在内的四大家族势力已经式微。他们盘根错接相互勾连,欺压黎庶,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所生儿孙们更加堕落,大厦将倾,无人力挽颓波。处于这样的时代背景下的宝黛爱情能有什么前途可言。他们之所以不能结合,是时代的倾轧,是封建家长制和儒家道德以及礼教婚姻制度几种反对势力包抄、围堵的必然结果。
在当时社会大环境下,女子无才便是德。幽居深闺,一生都不出门,狭小的天地里,身心都被禁锢,毫无自由可言,除去对长辈们晨婚定省,做针线,闷了游个花园,根本就没有参加社会活动的机会。她们有过人的才华,却没有可施的地方,于是不得不压抑自己,封闭自己,顺应当时礼教道德的约束。如宝钗,藏愚守拙,不多言一句,不多行一步,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三不知,知书守礼,是标准的淑女,是最典范的大家闺秀。即便如此,她的人生同样是悲哀的,她赢得婚姻却没能赢得爱情,失去了宝玉,她的婚姻也就没有了内容。林黛玉之于宝钗相对自由的个性是与她个人的身世分不开的。父母早亡,没有人给她以封建社会的种种教化,使她的个性得以自由的发展,叛逆的性格得以形成。我们换一个角度来思考,假如林黛玉父母在堂,兄弟姊妹成群,有人耳提面命地说教,难保不成为另一个薛宝钗。当林黛玉行酒令时说了《西厢记》上的诗句,《西厢记》在当时是被视为禁书的,薛宝钗不失时机地给了她一通谆谆教诲。林黛玉就对宝钗心下暗服,又是惭愧又是感激,竟把宝钗视为良友知己,一举被宝钗收服,可知其自身也摆脱不掉封建道德礼教的束缚。
宝玉每每真情流露,向黛玉表白,黛玉并非不知其心却要生气,落泪,觉得被冒犯,唯恐宝玉不避嫌疑,每每觉得可惧。可见她时时以当时最正常最标准的道德准则来要求自己的。只有那样才是一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在五十四回,贾母还暗讽:“……‘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见了一个清俊男子,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了,父母也忘了,羞耻也没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是佳人?就是满腹的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
在时代的道德环境中,她只能将柔情深种,将真心深埋,强迫自己压抑热情,做封建家长眼中的正常人。为了这种正常,却要以扭曲灵魂,禁锢个人的意志甚至牺牲生命为代价的。所谓“礼教吃人”正谓此。
爱情的悲剧,社会的悲剧,道德礼教的悲剧等造成了林黛玉不幸福的人生,在林黛玉所身受的悲剧之中,人生的悲剧相对沉重。从哲学的角度去把握生命的本质,愈加深刻的点出其悲剧人生的回天无力,对此,王国维先生有精当的论述。王国维曾借用叔本华的悲剧现论,认为悲剧有三种,第一种是由坏人作恶造成的,第二种是由偶然的意外造成的,这两种悲剧尽管不幸,但毕竟不是人人无法躲避,最可怕的是人人无法躲避的人生悲剧。“王国维认为《红楼梦》便正是第三种悲剧,他还就宝黛的爱情悲剧举例说:“贾母爱宝钗之婉娈,而惩黛玉之孤僻,又信金玉之邪说,而思厌宝玉之病;王夫人固亲于薛氏;凤姐以持家故;忌黛玉之才而虞其不便于己也;袭人惩尤二姐,香菱之事,闻黛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之语,惧祸之及,而自同于凤姐,亦自然之势也;宝玉之于黛玉,信誓旦旦,而不能言于最爱之祖母,则普通之道德使然;况黛玉一女子哉!由此种种原因,而金玉以之合,木石以之离,又岂有蛇蝎之人物,非常之变故,行于其间哉?不过通常之道德,通常之人情,通常之境遇为之而已。由此观之,《红楼梦》者可谓悲剧中之悲剧。”⑩这也是林黛玉的人生悲剧成因。人生的悲剧是无处不在的,所谓形势不由人,形势比人强说的就是这样的境遇。
林黛玉这一人物形象的悲剧除去社会人生等客观因素外,也有其自身主观方面的原因:身体不好要善于调养,以贾府的经济条件,药还是吃的起的。须知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健康,没有生命,一切都是虚幻。父母不在,自己更要坚强。自己珍惜自己,爱惜自己。多多吃饭,好好睡觉,养的白白胖胖的,就是和薛宝钗竞争不也多了筹码吗?她偏不善自珍重,小心,脆弱,敏感,多疑,多愁,怎能会不生病呢?自身又太过于悲观。如第三十回:“林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他想的也有个道理。他说:‘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冷清?既冷清,则生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故此,人以为喜之时,他反以之悲。”凡事都抱悲观的态度,不朝积极的一面想去。即便是今天,这种思想态度也是要不得的。记得往日与一同学讨论:一件衣服破了一个口子,把它缝上,虽然缝上了,终究有一道伤疤难看。同学就说,虽然有一道伤疤,总比破着的好,缝上总比不缝好。悲观者看见的是衣服上的疤——不如意痛苦之处;乐观者则看到的是衣服的完整,虽有疤总比破着的好——关注的是积极阳光的一面。所以,积极乐观的态度有利于个人身心健康地成长。人,总不至于因噎废食吧!
注释:
①胡适、俞平伯等著:《细说〈红楼梦———红学专家解读〈红楼梦〉之吕启祥:〈花的精魂诗的化身〉》,蓝天出版社,2006年版,第249页
②④俞平伯:《红楼心解——读〈红楼梦〉随笔》,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90页,第190——191页。
③⑩王国维、蔡元培:《〈红楼梦〉评论·〈石头记〉索隐》,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15页。
⑤转引自曹雪芹著,霍国玲、紫军校勘:《脂砚斋全评〈石头记〉》,东方出版社,2006年版,第1页。
⑥⑦古耜选编:《百年一觉〈红楼梦〉之〈红楼梦人物赞:林黛玉〉》,河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23页,第224页。
⑧转引自胡适、俞平伯等著:《细说〈红楼梦〉——红学专家解读〈红楼梦〉之蔡义江:〈葬花吟〉鉴赏》,蓝天出版社,2006年版,第392页。
⑨古耜选编:《百年一觉〈红楼梦〉之冰心:〈红楼梦〉写作技巧一斑》,河南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9页。
参考文献:
⒈曹雪芹著,霍国玲、紫军校勘:《脂砚斋全评〈石头记〉〉,东方出版社,2006年版。
⒉曹雪芹著,王曾点校:《红楼梦》,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
⒊俞平伯:《论〈红楼梦〉》,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
⒋毛德富卫绍生闵虹:《中国古典小说的人文精神与艺术风貌》,巴蜀书社出版发行,2002年版。
⒌沈威风:《职场红楼》,东方出版社,200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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