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句古话叫“盖棺定论”,其中的“论”,便包括墓志铭这种文体,大多是由他人为逝者撰写。但古往今来总有些有趣、大胆、不落俗套的人,偏要打破这种常规,比方说给自己写个墓志铭吧!
张岱墓志铭(张岱墓志铭原文及翻译)
人生似乎都是公平的,如果前半生过的太舒服,后半生估计就有苦难在等着。潇洒了半个世纪,不幸赶上改朝换代,张岱家财尽失,贫困潦倒了。他在写完自己张扬的前半生之后,笔锋一转,接着写:“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疏食,常至断炊。”读到这里,也许有人心里又在想:至于吗,大家都赶上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惨。
惨,自然有惨的道理。张岱说这是因为自己有七个问题一直没想明白。比如第四个问题:“上陪玉皇大帝而不谄,下陪悲田院乞儿而不骄,如此则尊卑溷矣,不可解四。”他这个人就算陪玉帝喝酒也不觉得自己卑下,和乞丐同住也没有优越感,如此混乱尊卑上下的心态无法让人理解。再比如:“夺利争名,甘居人后,观场游戏,肯让人先?如此则缓急谬矣,不可解六。”在争利夺名时,他可以甘居人后,观场玩游戏时却不肯让别人赢了去,如此行事,缓急不合情理,也是自己搞不懂的。
于是他说自己是:“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國,俱不成。任世人呼之为败子,为废物,为顽民,为钝秀才,为瞌睡汉,为死老魅也已矣。”了解张岱生平的人都知道,他绝非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的废柴,把自己黑成这样,是在调侃自己呢!
那些疑问不光是张岱有,一般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只是不明就里的人浑然不自觉而已。经历过人生的百转千回,他已经把这些都参了个明白,躲进山里,著书立说去了。
如果是旁人在其离世之后为之撰写墓志铭,估计应该是这样的:“先生讳岱,字宗子,又字石公,号陶庵。曾祖张元汴,状元及第,官至翰林院侍读。祖张汝林,官至广西参议。岱少年好学,六岁时既与眉公作对,一时闻名。初试不第,遂终生不仕。遍游五湖三川,为人豪爽,结交者众。擅诗能文,工书,擅作戏曲,喜鉴赏收藏。年至五十,江山易主,遁于山中,不复出也。潜心著书,佳作颇多,《陶庵梦忆》《西湖梦寻》诸作皆传于后世,修《石匮书》,乃成一代史家……”
试问,这两篇墓志铭里的张岱,哪个更受欢迎?恐怕大家都会异口同声地说:前一个!”张岱就是这样一个真实、有趣的人,岁月的起伏没有使他消沉,反而让其灵魂更加纯粹了。
(2022年6月24日刊于《中老年时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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