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英为什么要从繁华的东京汴梁,来到偏远的穷乡僻壤——郓城县“卖唱”?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白秀英与父亲白玉乔反其道而行之,从京城来到郓城,实际上是追随新任郓城知县时文彬而来,她与知县是姘居关系,也就是县令的二奶或者说是小三。当然,外人知道这个内幕的不多,毕竟她父女俩来到郓城县没几天,众人对他们父女俩还不太熟悉。
雷横在听白秀英唱戏
白秀英的性格特点(枷打白秀英)
说书艺人想多赚钱、求发展,都是奔向大城市、经济发达地区,比如而今的京上广深,唱歌的、学表演的、搞文化艺术的都从四面八方向大城市云集,很少有人从北京到一个普通的县城来发展,除非个别特殊情况。但是,又有几个人来分辨这些事呢?又有谁能看清这背后隐藏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白秀英与知县
说实话,白秀英虽然有知县撑腰,但她还是很懂江湖规矩的,毕竟是在“道”上混的,成天跑码头吃江湖饭的,焉能不懂这个最基本的道理。所以,白秀英一到郓城地面,就去县衙分别拜会了本县知名的、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其中当然包括步军都头雷横,但不巧的是,雷横当时出差未归,所以他不认识白秀英,这为后来的冲突埋下了第一个伏笔。
白秀英
雷横第二个不应该的地方是,他看戏(实际上是听书)不带钱,究其原因是他骄横惯了,没有出门带钱的习惯。雷横是郓城县缉捕都头,出门办事算是公差不假,但也不应该分文不带。这只能说明,雷横优越感太强,长期免费吃喝惯了,出门从不带钱。你看他执行公务,在破庙里看到吃醉酒的刘唐长相丑陋,就怀疑他不是好人,趁其醉酒将刘唐绑起来吊打,然后却并不急着回去交差,反而去东溪村晁保正(晁盖)家里混吃混喝。晁盖是村长,见到雷横到来是毕恭毕敬,不仅酒肉管够,临行还赠送10两银子。由此可见,这些事情雷横平时可没少干,到哪里都是免费吃喝,临走还有钱物相送,真是又吃又喝又拿。
插翅虎雷横
雷横犯的第三个错误是,他在街头巡逻,按说也是在工作时间内,却听到李小二说有个新来的唱戏人,才貌双全,又是从京城下来的,不仅戏唱得好,容貌也是万里挑一。雷横一听,两眼放光。于是,逻也不巡了,将手下几名士兵遣散,他则直接跟着李小二来到勾栏,要亲眼看看这个新来的戏子。来也就罢了,可以找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仔细看、认真听,却不该一屁股坐在最显赫的位置——前排正中。这个位置可不是普通人随便就能坐的,含义不言而喻。
雷横
好戏开场,白玉乔先致开场白:“各位看官,老汉乃东京人氏,名叫白玉乔,现已年迈,只有女儿白秀英,歌舞吹弹,混个温饱。我父母俩普天下行走,服侍各位看官了!”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中,白秀英出场,她围场转了一圈,道了几个万福,开口就是例行开篇引子:“新鸟啾啾旧鸟归,老羊羸瘦小羊肥。人生衣食真难事,不及鸳鸯处处飞。”胡琴声想起,白秀英开口便唱。声如珍珠洒落,委婉动听,全场一片欢呼。
白秀英向雷横讨要赏钱
白秀英唱的是两宋、蒙元时期很流行的宫调,是一种又说又唱、说唱结合的曲艺形式。其实,白秀英是个全面型人才,不但能说会唱,还精通歌舞表演,算是个多面手,否则知县大人也不可能看上她。白秀英当天唱的曲目叫《豫章城双渐赶苏卿》,这是宋代浙江杭州说唱艺人张五牛和山东曹州杂剧名家商正叔所创作的,讲述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看来爱情是个久远的、永恒的话题),跟《杜十娘》、《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情节差不多。苏卿,即苏小卿,庐州(今合肥)唱妓。双渐,乃一个穷书生,二人偶然的机会相识,私定终身,苏小卿遵守承诺不再接客,而双渐也发奋读书,后来高中进士,被派往临川为官。双渐久不来接苏小卿,老鸨将其卖给了茶商冯魁。冯魁带苏小卿回乡,途径金山寺,苏小卿在墙壁上题诗,用来提醒双渐。后来双渐苦寻苏小卿,偶然间也来到金山寺,看到了墙壁上苏小卿所写的诗,便火速感到豫章城,找到了苏小卿,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盘子端到雷横跟前
白秀英唱罢一段,按惯例讨要赏钱,这是走江湖的艺人获得收入的渠道,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却是约定俗成。前来听戏的客人,哪有不带钱的,即便是有,也是极少数。俗语讲:挣君子钱,受小人气。走江湖的艺人,吃的是百家饭,挣的是君子钱,受的是小人气。白秀英讨要赏钱,是其父女俩赖以生存下去的根本,是合理合法规的,也是大家都认可的,这没有错。白秀英唱到紧要处,被父亲打断,白玉乔打了诺,对着台下说道:“虽无买马博金艺,要动聪慧鉴事人。看官喝个彩就过去了,我儿且下来,向客人讨个彩头。”白秀英于是端起盘子,边走下台边道:“财门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过,旺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过。”白玉乔道:“我儿且走一遭,看官们都等着赏你呢!”白家父女俩行走江湖,又是在京城混过的,自然是行家里手,白玉乔的话里话外,都带有强烈的暗示,那就是:给钱的都是聪明懂事的!反过来的意思就是,不给钱的就是愚笨不懂事理的。这些话说出来,当盘子端到你面前,你如何好意思不给钱呢?再说了,来看戏哪有不赏钱的?古代不兴卖票,艺人的收入就是靠打赏,这些道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律,看官们哪有不懂的道理。
插翅虎雷横
但今天却恰恰有个“不想”打赏的客人,谁?就是插翅虎雷横!其实,客观公正地讲,雷横当时确实是身无分文,不管他是忘了带,或者是从来不带,亦或者是吃霸王餐吃油嘴了,从来都不需要带钱,再或者像他本人解释的那样——所带钱不多,刚才在街头买了点东西,现已身无分文,不论哪个理由,反正身上是掏不出一文钱!这点要替雷都头分辨一下,绝不是白秀英所认为是那样,想听霸王戏,不想掏钱。试想在那种场合,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再无赖,也没有不掏钱之理呀!面子上也过不去啊!再说了,现场还有不少人认识他,都叫他雷都头,这脸皮往哪搁呢!
雷横一枷锁打死白秀英
所以,雷横站了起来,摸遍了全身,掏不出一文钱来。他红着脸,对白秀英说:“今日身上确实带钱不多,刚才买了些许东西,现在没有分文,待明日一并赏你。你看如何?”此时的白秀英,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她说:“官人,头醋不酽二醋薄。既然官人今天坐在首位,自然是要带头出了标首啊!”雷横急了,说:“并不是我舍不得银子,只是今天一时忘了……忘了带钱出来。”白秀英道:“官人既然是来听曲取乐的,怎么能够忘了带钱出来?分明,分明是官人在推搪。”雷横搓着双手,说:“这样,明天我再来,赏你个三五两银子不打紧。可恨的是,今天身上真、真没钱。”雷横说罢扭头就走,他也无法再待在现场。白秀英见雷横要走,忙喊道:“哎,官人,今日尚且一文都没有,还提什么三五两银子,你在这推三搪四的,不是叫俺们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双方就此打住,都各自退让一步,就不会有下面的风波了,白秀英不会丢了性命,白玉乔也不会被雷横一顿暴打,牙齿被打落,口鼻流血。走了,走了,一走百了,雷横就算是受了蔑视和耻笑,也是他有错在先,咽下这一口恶气再说。
白玉乔口出恶言,雷横怒火中烧
但此时此刻,台上的白玉乔见女儿第一炮就哑火,没有要到钱,开口便道:“闺女,都怪你自己不长眼,也不瞧瞧他是城里人、乡下人,你说你向他讨个什么钱,快去找几个晓事明理的恩客,让人家出个标首。”雷横本来打算走了,听到此话,怒火上来,回头责问道:“我怎么不晓事、不明理了?”白玉乔道:“你要是晓得这子弟门庭的规矩,恐怕狗头上就要长角了!”雷横闻言大怒,道:“你这个老东西,你竟敢骂我?”白玉乔道:“便骂你这个三家村使牛的,打什么紧,骂你怎么了?”这时台下有人道:“这是本县雷都头,使不得,使不得。”白玉乔如果此时再刹住车,也还来得及,但他依然是口出恶言,道:“什么都头,简直就是个牛筋头。就骂你怎么了?”雷横此刻再也无法忍受,他挣脱大家的拉扯,一个箭步跳上台,左手抓住白玉乔,右拳一个直勾,将白玉乔打落于台下。
雷横被戴上枷锁游街示众
白玉乔满嘴是血,牙齿掉了2颗,白秀英赶紧跑过去,扶起父亲,哭喊着说:“爹,爹,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雷横跳下台,指着白玉乔大声道:“今天看在众位街坊邻居的面子上,就先饶了你这一回,回家先把你的破嘴缝上。”白玉乔微微诺诺,好汉不吃眼前亏,他牙齿漏风,含糊不清地说:“是,是,回家缝上。”雷横说罢,扭头就走,李小二跟在身后紧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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