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周

2005年，山东日照市孙家村忽然传进一道惊人的消息：平日里和村民们一块辛勤劳作的老王头竟然被邀请去北京中南海才加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大会。

王延周（王延周的子女）

老王头居然是大陆最后一位飞虎队王牌飞行员，战功赫赫，被誉为空中的“凤凰”。这个平静的小村庄一时间炸了锅，谁也不知道这位85岁高龄的老农民会有这样的背景。

王延周究竟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过往，默默无闻地在乡间耕种数十年？

王延周出生于1920年山东日照孙家村一户普通人家，家庭原本接触的都是一亩三分田的事，小小的村庄似乎将他隔绝在世外，他也悠闲自在的生活着。

就在他11岁那年，堂哥的重返故里给他带来命运的转折点。

青年时期的王延周

他的堂哥叫王延德，为谋生计，堂哥少小离家，出到外面世界的堂哥很快见识到当时饱受列强欺凌的国情现状，便毅然从军去。

王延德很幸运，参军后投身到抗日名将方振武手下，并且很快晋升至团长的职位。

当王延周见到这位堂哥一身英姿飒爽的军装时，眼睛便再也挪不开了。他再也不满足于自家那一亩三分田的事，当兵成为王延周的向往。

适逢9·18事变，日军虎狼的爪牙伸向神州大地，抗日革命军纷纷挺身而出。王延周便时常缠着堂哥，要他讲述军旅故事，特别是那位名将方振武的抗日事迹。

家仇国难也深埋在王延周的心里，参军不再是对军装的迷恋，他恨不得立马入伍，上战场，杀鬼子。

到王延周16岁时，结实的壮年之躯长成，他便千方百计让堂哥引他入伍。没多久，王延周便愿望成真，加入了国民革命军29军，在训练团中磨炼。

王延周当年，就是想打仗杀鬼子，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战争在不到一年就降临了。正是尚未佩戴宝剑的人已身在江湖，包括王延周在内的军训团新兵匆匆上了战场。

按照王延周后来的回忆，他们连枪也没开过几次。

而这一仗差点让王延周死在南苑，军训团是跟着革命军投入到南苑战场上。日军狂傲嚣张地以为兵锋所至，革命军便土崩瓦解，没成想南苑战场像泥潭般阻拦了他们侵略的步伐。

气急败坏的日军动用了大批战斗机对南苑战场的驻地守军进行了多次狂轰乱炸。

一个个英勇的革命军战士面对着战斗机轰炸机，拿起手中的步枪便射了过去。可惜这一切都难以对战斗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空中盘旋着的杀人利器仍然肆意妄为，每个来回都收割掉无数生命，南苑战场，异常惨烈。

一幕幕战友中弹倒地的场景深深打击到王延周，当日军飞机扫射轰炸时，军训团很多稚嫩新兵甚至不会躲藏，当场丧命。

那一场战事，让7000多的革命军，伤亡5000，1500人的军训团剩下不到700人。许多高级将领在这场战斗中，以身殉国。

最后冯玉祥的儿子冯洪国，以军训团第三大队队长的身份，悲痛地宣布29军将全部撤出平津地带，军训团就地解散。

王延周神色凄凉地脱下了军装，万分不舍地抚摸着军装上的徽章，最终在同学的催促下往南突围。枪声、炮声不绝于耳，下一秒就可能炸到自己身上，王延周只能拼命地逃。

这时腿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被炮火声轰得头晕目眩的王延周回了神。他停下来一看，小腿上已经鲜血直流，连脚下的鞋子都染成了红色。

顺着血迹一看，一个黝黑的小洞渗人地出现在他膝盖下方，中弹了！

王延周忍着剧痛四下张望，看位置一伙人还未完全逃出日军的封锁区，随时都有可能遭遇到敌军，耽误片刻都是凶险万分。

一个同学赶紧将王延周的手臂拦在自己的肩上，作势要扶着他走，其他战友也投来担忧的目光，却没有一人先行逃离。

“这怎么行，等下谁都跑不掉了。”王延周咬着牙说道，随后弯腰捡起两根树枝，转而对战友说道：“帮我按住子弹别让它移动。”

同学茫然地听从王延周的指示，用双手按住那已经渗出黑血的伤口，浑然不知他要干什么。王延周使筷子般握住两根树枝，深吸完一口气便算是做足了心理准备。

随后他便将树枝直直地插进伤口，鲜血猛然间泵了出来，钻心的疼痛让王延周脸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特别是树枝扎入伤口后，要寻到子弹的过程，更是疼痛难忍。

最后子弹被这样粗暴地取了出来，王延周随手撕下两节布条，草草包扎便了事。"走！"王延周起身喝道，率先朝前而去，步伐虽有些踉跄，速度却不慢。

就这样一行人奔波了一夜，最终有惊无险地逃离了日军的封锁区。

死里逃生的一行人没找到落脚处，就地休息。耳朵里仍然嗡嗡作响，心脏还在不平稳地狂跳，战争的残酷让每一个人都忍不住后怕。

同学们平息后，忙问王延周以后作何打算，他们早已是惊弓之鸟，对未来茫然无措，互相希望各自能够出谋划策。

王延周原本在查看着腿上的伤口，唯恐留下后患，听到伙伴的询问后，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当兵！”

当兵？刚地狱般的飞机轰炸还历历在目，再去当兵肯定还得上战场，生死难料。众人不禁沉默。

其余几人听着王延周的言语，再看看他腿上的伤，均佩服不已。两相比较之下，不免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愧。当兵！几人一合计，便决定往西南寻部队而去。

王延周一行人几经辗转来到了西安，当时八路军已经在西安开设了办事处，旨在网罗爱国青年共同抗战。

八路军、共产党，这两个名词对于王延周而言并不陌生。1936年共产党公开发表的联合抗日言论，王延周每每想起仍然觉得振聋发聩。

他希望能够通过办事处前往延安，前往红色军区。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当时在西安驻防的国民党34集团军副司令胡宗南，会设警戒哨所专门抓捕去办事处的青年。

王延周前往西安的计划就此落空。

巧合的是，在他被放出来后没多久，黄埔军校就开始对外招生了。王延周打听到军校的招生消息后，立马就去报了名。

他明白，打仗不单单是靠勇猛就能杀敌的，有系统的训练会让作战素养突飞猛进。进入黄埔军校他势在必得。

打小就缠着军官堂哥的王延周底子本就不错，加上后来在军训团中训练，他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便考进了黄埔。

在黄埔军校的两年中，他总是刻苦地训练，将每次演习都代入成战场真刀实枪的战斗，因此他在军校里的成绩一直都是优秀的。

1940年，王延周从黄埔军校毕业，还被授予陆军少尉军官军衔，马上就要进入另外一个战场。

他的堂哥王延德对之寄予厚望，觉得王延周能从黄埔军校以优异成绩毕业，再从基层做起，将来一定能立下战功。然而王延周却在这时违背了堂哥的意愿。

王延周在黄埔进修的这两年里，有一个画面一直挥之不去，那就是1937年日军轰炸南苑时那种天崩地裂般的场景。他想着，要是能开飞机杀鬼子该有多好。

王延周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王延德，王延德立马回复：“从基层做起，不要好高骛远。”

王延德的话不是无的放矢，当时国民党的战斗用飞机和日军相较，是1比7的差距，这意味着在天空中飞行员将处于绝对的劣势和危难。

空中战场的惨烈比地面还要严重，而且，当时全国范围内根本没有适宜的训练环境。

面对这种种摆在面前的坏处，王延周还是拒绝了王延德的好意，他坚定地说：“我能架着飞机打日本人，就是死了也甘心。”

皇天不负有心人，王延周在毕业不久之后又考进了位于昆明的空军学校。可在昆明学习的日子似乎进一步验证了堂哥王延德的想法，王延周在那里不仅很难学到驾驶技巧，甚至每天都在生死之间摇摆不定。

当时日军不仅空战全面压制中国，还会打压我国的空军培育，不给其发展的空间。

那段时间，昆明的天空总是划过侵华日军的机翼，而昆明驻地的防空炮却仅仅只有几门，每次拦截都无功而返。

王延周有时候在办公室学习航空理论，头顶都会掉下弹片。他离死神最近的一次是有一枚弹药直接炸在昆明空军军校的营地里，当时他就在营地附近。

爆炸声在他身后响起，回头一看数名学员同建筑一齐灰飞烟灭，不久前还在有说有笑的同学就牺牲在他眼前。

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军校的教练机很难起飞，他们只能将驾机实践课程安排在凌晨和傍晚，那个时间段日军轰炸的可能性最小。

好几次王延周才摸上老旧的教练机，就听到日军飞机划破长空的声音，训练又被耽误了，他真恨不得开着教练机就和鬼子干起来。

国民政府很快就意识到这样的训练很难培养出强悍的飞行员，他们立即与美方沟通，希望能将中国优秀的飞行员送到海外进行强化训练。

1941年，王延周作为优秀学员赴美深造，这次机遇让他的飞行驾驶技术获得了质的飞越。

1943年，王延周学成归国，立刻被编入了中美航空混合团，这支空军的前身正是飞虎队。王延周正式开启了他空中“凤凰”的征战生涯。

1943年6月1日，这天是王延周第一次执行任务，他的P-40战斗机在陕西安康机场上起飞，协同护卫轰炸机轰炸日军占领的郑州火车站。

王延周知道战场上是和敌人真枪实弹的碰撞，危机重重，稍有不慎就会丧命，但心中的兴奋远远大于恐惧，他终于要实现用飞机杀敌了。

王延周驾驶的战斗机一靠近目标时，日军的防空火炮便开始向战斗机群疯狂扫射，他多次运用向上翻转、闪避的技巧躲过这当头一击。

待到他重新稳定机身时，却发现自己的战斗机还是负伤了。

敌人的防空扫射将战斗机的火力装置重创，无法开火的战斗机就像没了爪牙一般毫无作用，更别说护卫轰炸机了。

他不甘心第一次飞行就这般草草收场，立马升高紧急处理了这一状况。等到他解决掉开火的问题后，轰炸航队已经返航，他脱离部队成孤军了。

这时一架日本的大型飞机出现在王延周的视野当中，从机身外形一看，他立刻明白这架飞机的功用特点。这是运输机，火力差！

王延周哪里还管得着孤军奋战危不危险，他此刻眼里只有那架日本运输机。

当他拇指在电钮上一按，一串子弹倾泻而出，瞬间将运输机打成了筛子。这架运输机就此成了王延周战斗机的第一个枪下亡魂。

事后他才知道，那家运输机上有7个日本军官。这个消息让王延周无比振奋，果然用飞机临空扫射一定能够给予日军重创。

不过王延周没有凭此就骄傲自满，他自信地认为，只有击败日军的战斗机才算厉害。

而这一抱负很快就实现了，在湖北嘉鱼上空，王延周驾驶着战斗机和日军的零式战斗机短兵相接。

日军的零式战机号称“不败神话”，在机体的性能上全方位的超越P-40战斗机，王延周的这次遭遇是属于以弱敌强。

当时他正对着下方长江江面上的日本船队扫射，在低空扫射完成后他便将飞机升空，全然不知300米以上正有一架零式战斗机将他当成了猎物。

只等王延周将战斗机升空，难以腾挪之际，零式战机便迅速俯冲而至，对着王延周的飞机就是一顿扫射。

那次真的是生死一瞬间，王延周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一看到敌机立马极限闪避，同时不断开火。两机在300米的上空对火，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却立马互换。

那架零式战机被王延周击毁，在空中爆炸。

王延周的战机也身负重伤，失速欲坠。幸好当时他的飞机只飞到300米的空中，在娴熟的操作之后，逃过一劫。

此后王延周总共击毁3架零式战机、1架东条战机、一架运输机，后来又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击毁2架美军战斗机。

成为中国历史上两名击败过日军战斗机又击败过美军战斗机的飞行员之一。王延周因此被授予“王牌飞行员”的称号。

除了正面战场的作为，王延周在另外一项更危险的任务中同样表现出色。当时，飞行员需要跨越喜马拉雅山脉的“空中禁地”，从外地往中国运输战略物资，那条航线被称为驼峰航线。

在这条航线中埋下了2000架运输机的残骸和3000名飞行员的尸骨。

王延周便在这种危险航道上，完成了八次运输工作，为抗日战争运输了大量的物资。直到1945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在抗日战争结束后，王延周的战斗机一时之间没了敌人，他意识到再飞下去恐怕就要将枪口对向自己的同胞了。

于是王延周立马向国民党寄出一份调岗申请，希望能去航空学校做一名教官。然而他的诉求却马上被驳了回去，国民党要派他去监视中共的动态。

1946年4月20日，王延周驾驶着一架救护机从徐州飞往济南。当时的天气十分的恶劣，是不适合飞行的。

然而王延周艺高人大胆，还是坚持飞行。他的想法是，最不济就是迫降而已，不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他当然知道飞行航线上有着共军的驻地，但他潜意识里便认为共军不会对付自己。早在1938年时，他便有心通过西安的中共办事处前往延安而去，可惜那次遭受了逮捕，没有实现。

抗日战争结束后，王延周便陷入了纠结当中，一方是培养了他的国民党，一方是更为志同道合的中共。

巧合的是，老天爷似乎帮他做了决定，促成他的“有意为之”。

当天，王延周的飞机在空中遇上了强风，天色黯淡无光，机身剧烈抖动。更可怕的是，沙尘暴袭来飞机漏油了，迫降成了王延周唯一的选择。

在河北省清河县伍家岭村，一架救护机缓缓地从空中降落。当地的中共士兵立马便发现了这架天上来物，赶紧组织防御。王延周面对共军没有反抗，只是陈述了自己的身份。

王延周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在外听到的共产党传言不一定就是真实形象。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共产党真的与民亲近，他们的辖区还真是军民一心，同时共军秉持的和平态度还是上下一致的。

王延周在那个村庄里受到了礼遇，既没有审讯也没有监禁。他在修补救护机的时间段里，还能到村庄各处去拜访查看，不时地同政治指导员洽谈。

也是这种情况让王延德对中共有了更加全面和真实的认知，越待下去他越觉得同中共一块才是如鱼得水。

邓小平和刘伯承

而他远在南京的堂哥王延德却一听到王延周“落难”的消息便向中共发了电报：“手下留情，放他一马。”

这封电报很快传到了我党的高层手中，周恩来亲自在电报上回下八个字：“来者欢迎，去者欢送。”

可王延周这时，却不想走了，他连夜写下一份决心书，希望能留下来。于是王延周便在解放区的航校当中做起教官，为新中国培育了大批飞行人才。

后来还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击落两次美军飞机。

战争结束后，王延周被安排到了河南安阳的航空学校任教。这份工作让王延周非常满意，能传授自己的航空知识给后辈，比让他做什么大官都要令他开心。

可好景不长，1957年遭人嫉妒陷害，王延周就此落狱，直到1961年出狱后，他返回了山东省日照市的老家。

从此王延周便过上了隐姓埋名的生活，那个空中“凤凰”的战绩就此销声匿迹了数十年。

直到1983年县委统战部长的夏良柏来到这个村庄做工作时，因一条军装裤子发现了这位“王牌飞行员”的存在。

夏良柏对这件事非常上心，不能让抗战中建功立业的老功臣含冤受辱，于是他便以统战部长的名义写了介绍信，让王延周到安阳平反去，1984年安阳的航校正式为他正名。

不过彼时的王延周早已希望乡间平平淡淡的生活，虽然获得了平反和正名，他也没有声张出去。

直到2005的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大会，王延周被邀请去中南海参加大会，小村庄的人才知道平日里住在他们附近的老人有着这般荣耀和辉煌。

王延周在大会上还受到了最高领导人的亲切接见，在钓鱼台国宾馆中与一众将军们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自此中国大陆最后一位飞虎队王牌飞行员的故事再度传遍全国。

2012年4月29日，92岁的王延周在北京安然离世。回首他的军旅生涯，王延周在血与火的战争中，用飞机为国家的解放事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