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第一人”

“名驰海内”的陇上才子杨重

鹑觚闲云

陇东一带曾是关中一部分，古往今来受关中尤其秦川平原古都大环境影响较大，也涌现出众多精英俊杰，灵台县就有皇甫谧、牛弘、牛仙客、牛僧孺等彪炳史册的历史人才。本文叙及的这位500多年前国内才俊曾名噪京城，尤其是敢于公然挑战天下才子，依仗真才实学赢得天下才子信服，其事迹亦载入志书，如今家乡人却对其知之甚少，他就是明朝成化年间进士、翰林，灵台县邵寨镇人杨重。

关于杨重的记载文字，是在明代嘉靖《平凉府志》卷六（关于灵台县内容之集子）人物篇中“进士”辑中有记：“杨重，邵寨人，治《春秋》有名，成化乙丑进士，授临汾知县，升河南钧州知州。”另有1934年民国《灵台县志》有载：“杨重，磬之子。明成化戊子拔贡、举人，乙丑进士，官至翰林修撰，外任肃政大夫、江南道监察御史。生性聪敏，学深源渊，有神童之目。年十三岁入泮，十六岁补廪，二十一岁拔贡举乡，二十二岁会试联捷第三名进士，入翰林。当春闱入京时，适值元宵灯节，其于寓所门挂灯之上，大书‘灵台小子杨重，天下《春秋》第一’。因触众怒，遂与江南诸才子面试比对《春秋》，重即倒背不差一字，众皆佩服，即号天下《春秋》第一人，由此名驰海内。旧县城内大街古有进士坊一座，上书‘世科’二字，东面书‘正统丁卯举人杨磬’，西面书‘成化乙丑进士杨重’，中间书‘天下《春秋》第一’，为世荣之。”而后来1987年新版县志还在同样的介绍中又补充了几个具体时间概念：杨重（1446--？）。明宪宗成化四年（1468年）举人，五年（1469年）中进士。

关于杨重任职生涯中职务名称，县志和府志记述内容不大相同，是两方面的职都任过，只是在不同时间段所任，分别简记之。除了上面记载，杨重家乡所在的邵寨镇驮水沟村，早年为他立的碑石（被后裔亲族俗称“翰林碑”）、另立在公路边上的其家族明代末年记事碑和族谱等旧物都反映了杨重的生平及成就。据民国县志记载，在张东野编辑县志10多年前的民国初年，采集相关资料时，邵寨杨重后裔户族留下来的资料信息还比较多，结合官方资料，杨重和其多名亲人的记载就稍稍翔实一些。此后尽经百年岁月和特殊时期损毁，有些旧物件仍有存世，包括族人记忆中的相关事情等。

由县志记载的“天下《春秋》第一”“名驰海内”，与后来距杨重考进士约50年的明朝会元、《平凉府志》的作者“嘉靖八才子”赵时春，也是陇东籍才子名人，其志书进入了国家四库全书编目。赵时春在府志中亦称杨重“有名”。作为从进士中选拔到皇帝身边供职的近臣翰林，杨重真正是以才气在全国大场面争雄显身手的。在天下才子云集京城梦寐以求，3年仅有一次“开科取士”发皇榜的难得机会里，为全国仅200余（据2006年第3期《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明代登科进士总数考”一文中显示，成化五年榜录247名进士）。当年会试恰值元宵节，在群雄争霸、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中，杨重非但没有压力，反以轻松心态笑傲群雄，以“灵台小子杨重，天下《春秋》第一”口吻，向天下才子“下战书”，足见其才学游刃有余和自命不凡，比拼结果也再次印证了他并非浪得虚名。倒背四书五经之《春秋》令江南众才子佩服的杨重，“联捷”胜出第三名，这在高手云集的举国遴选中谈何容易。

古代功名才气与仕途直接挂钩，政界显要多为科举出身。按照明时官场规则，近臣翰林一般是状元级别方可任职，杨重当时并非状元，却官至近臣翰林，这是史料记载有误，还是其他原因？

此后清制中，翰林修撰（从六品）是由进士中的状元任（翰林编修由榜眼任、翰林检讨由探花任）的，或是明朝那时因某种情势或实际需要，翰林修撰一职任用条件放宽到前三名或其他原因所任，或县志采编过程误将翰林编修记为翰林修撰，不得而知。再依进士前三名地位称谓之成规，杨重第三名即是探花了。这一点，因500多年时间太过久远，尽管邵寨镇杨重家族今仍有关于其与志书记载相符的明清家族主要成员的旧资料遗存，包括还有家族历史的各种传说，可是曾经在明朝才子辈出兴旺多时的杨氏家族，新社会前近200百年内多农人或没有搞懂，是否探花无文字记载和传说，但在全国进入进士前三名，确能算得上是空前绝后了。

初入政坛，年纪轻轻的杨重初任职级已是不低。而明朝在皇帝身边供职那时的翰林与别的朝代不同，因洪武十三年朱元璋借胡惟庸谋反，宣布永不设宰相职，到后来一切朝政包括看奏章、处理公文等机要，还有任命宰相密令都依赖翰林，即使该朝有时也设似宰相位即大学士职，而充任者也大多是翰林出身，所以时人称翰林为“储相”“内相”，即以宰相后备人才或行使如宰相权力的人看待。而能进入行使朝廷中枢机构职能权力，从进士中选拔人员的翰林院，对于杨重来说考量和靠的就是才气名气，后来或因为性格不适应宦海中复杂的朝廷某些方面、或其他原因而外放任职地方。

按理杨重才气过人且十分自信，敢于在京城公开挑战天下才子而名扬海内，以“天下第一”傲人，且不要说他的职务是停留在如前述的任上，更为遗憾的是他的学识成就没有传世，的确可惜。这些都主要是因他英年早亡，一切中止。平凉府志仅仅提过“重早卒（顺治灵台县志记为‘丧’）”三字，包括其他资料均没有提其早亡是何原因。从邵寨杨重家族后裔的族人中得知，他是在任职岗位遇害，今80岁以上的族人都知悉，但地方各志书资料均未注解。族人传他心直口快，为官清正，嫉恶如仇。因为才气出众，风华正茂，年轻气盛，恃才傲物和锋芒毕露的性格，特别是任肃政大夫、监察御史，本身就是查究官吏任职问题的职责，任知州时也要断案，因秉公而得罪了恶人，惨遭仇家暗杀。如此说，他的生命被谋害剥夺，或是与为了正义正气有关。据传他的遗体千里迢迢搬回家乡，在邵寨驮水沟村其族老坟地安葬。此杨家祖先的老坟地12亩大，在驮水沟村叫“阙（音：缺）甸”的平地里，阙甸在本村庄附近，坟头被平后其地名和具体地点今五六十岁以上的人都熟悉。杨重离世后不仅葬于该处，其后世曾在此为翰林杨重立碑，后裔俗称“翰林碑”。该碑石长久日晒雨淋剥蚀，早已字迹不全，到民国末已倒被土半埋，又在上世纪被移作他用，如曾作为生产队社员打土坯的基石和压重之物等，由于年代久远，石料质地较差，损毁严重，今碑两面已无字痕，以至于成为 “无字碑”。原碑座，石供桌、拴马桩等已无去向，坟头、碑楼和大片荒芜坟地，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已改为庄稼地。乡里该族老年农人，尽管过去只听人说这位祖先不简单，但不懂进士、翰林是何意思，什么身份头衔，也由于杨重非正常死亡，即早先族人心中有家门遭此不幸的不祥阴影，对他讳言或不提名字，年代久了亲族后人多已不知道杨重名字，提起或对他所指时，称之为“翰林”且记忆犹新，仍认得记得那个“翰林碑”。如2013年4月29日，其族名叫牛娃的83岁老人称,这一块碑石的主人是祖先中功名“最历害的”。该村杨培栋和包括在外村史家庄居住的杨来元等年届八旬的族人在2017年8月因族里有事时，包括后来也曾述说着这位“翰林”先祖的事情，还是没有提名字等等。

因碑石文字损坏等因，杨重离世具体年月已不清，时最多30岁上下。杨重与妻子毛氏生有一子一女，在他死后毛氏正值盛年，子女在母亲带领下，于故里邵寨驮水沟村过着突然降临的困厄落寞生活，毛氏艰辛操劳，把子女拉扯成长，她本人寿过八旬，并有节妇名。杨重的儿子杨宦，廪生，又获取拔贡，中二次副榜功名，因先其母毛氏而亡未仕，留有一子即杨重孙子杨成，例授文林郎前为无科名农人。还有杨重的举人曾孙杨登科，包括后面其他有功名的人也都是在家乡邵寨驮水沟村成长的。

杨重故里所在地灵台县邵寨镇，是如《平凉地区志》所记，地区辖境北宋时就见之于国家史书的三两个镇之一，是古镇名镇，被陕境三面环绕，甘肃省距离古都长安最近的地方，约170多公里，是古赵平郡治所在地、秦大将蒙恬建立的鹑觚县故城所在地。《周地图记》云：“鹑觚县者，秦太子扶苏及蒙恬筑长城，见此地原高水浅，因欲筑城，遂以觚爵祭奠，乃有鹑鸟飞升觚上，以为灵异，因以名县。”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镇街道奉祀蒙恬的千秋城隍院落等一应建筑物还在，历来纪念活动很兴盛。而驮水沟村因千年前鹑觚县城居民在此村水泉用畜驮水而得名，也是上过地方旧志的一个古老自然村。

驮水沟村杨重家族在明朝以至清初有约200多年都是十里八乡名门望族大户，功名方面仅明朝他前后的族人中已知有记载的有9人进入仕宦阶层，有知州3人，知府1人，翰林1人，通判、知县、营总（正六品职）等数人任职多个省份，其中杨重父杨磬曾任广西桂林知府。那些年，包括未仕的杨重之子在内有进士1人、举人4人、贡生2人，还不算后来明末和清朝前期多名有功名的族人。家业因明朝土地集中严重，杨重家族拥有的土地地亩数字虽不详，但依不完全所知，占据区域远远超出本村周围，到明末清初今天的新民、东坪、三坡、三联行政村所辖的多个自然村有其家族的土地，20里路外黎家河的东山和该行政村南缘地带的其他地方、坪家庄西南部一带，陕境的王坪、五原方、马坪和三义等处都有杨家的土地，少说也有数千或上万亩地，包括该镇今卫生院东真庄沟村附近、镇南人们称“杨墙胡同”的一带、三联行政村田沟圈大涝坝（池）附近现在人们还叫“杨墙”的地方等，也都在该户的领地拥有范围，这些地不仅跨县，按后来省级行政区划还跨过了甘陕省界，即就是土地向大户集中扩张的表现。地块里边称为“杨墙”和大道叫“杨墙胡同”的地方，是因为这里清朝以前有杨家的建筑遗存。

驮水沟杨家从明末清初因土地拥有区域分散居住，不同村庄的宗亲以相对较为集中居住点血缘关系分为驮水沟、史家庄、东寺村三大房份，如今杨重及其亲族在多个村庄的后裔仍然人丁兴旺，分布在六、七个村庄近200户，约五六百口人，奋斗在祖国的不同行业，有的还发展定居国外，他的祖居驮水沟村即使在上世纪一分为二为两个生产队，70年代末仅其中之一的南沟生产队杨姓在外的公职人员也有19人，接近生产队杨姓人口的五分之一，与那时多数生产队各总共只有三五个人相比是特别突出的。

杨重人生可谓大起大落，而离世后也被历史不经意间与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尽管如前述族人对于祖先中有一位翰林予以重点介绍，而不提、甚或不清楚杨重之名字，以至于他的名气还不如其曾孙杨登科在后裔族人中响亮有名，包括族内一份有他多位有功名亲人的旧资料反没有他的名字记载，这些与早年族人就讳言他名字或言之甚少有关，与那个时代族里有功名的人多有关，所产生张冠李戴的模糊概念或马虎遗漏掉了。如此“翰林”身份与杨重分离，百年来族人对于他身份与名字没对上号，但生产队时期即那个还没有争名人氛围的年代，族人社员集体在劳动中还热议族内“翰林”祖先遇害包括与藏宝等有关的事情，只是上世纪一段时间曾经讳言封建的一套等，杨家在族外村外公开场合再没有人提他，所以近一个世纪内，社会人士不知道他的故里在何乡村，现代邵寨人也不清楚历史上一个叫杨重的名人还与本镇有关、与驮水沟等数村和此杨家有关。

历史名人和其成就作为一个地方和社会的人文资源弥足珍贵，他们的特别优秀之处是社会永远的精神财富。曾经名扬海内的“天下《春秋》第一”人杨重，他的才气勇气、争胜“天下第一”、履职正气以及努力奋斗过的精神等都是值得弘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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