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州刺史路众
文/王书其
1962年,在方鲁村东南一、二里处,发现了一通一千四百多年前的墓碑,碑主姓路名众字二丑。据碑文记载,路众生前曾任殷州刺史。一个州刺史,一个一千多年前的古人,必定伴随着一段厚重的历史。可是,我们翻阅史料,却找不出任何关于路众的记载,哪怕是只言片语。州刺史,是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按现在话说,就是省部级干部了。这样一个重量级的人物,是不应该被历史遗忘的,在史书上,起码在地方志乘上,应该占得一席之地,应该有一传以传。于是,很有执笔以补史阙的冲动。可如果真要为路众立传的话,首先就会遇到一个难题:我们不知道路众是哪里人。由于路众于史书无传,他的籍贯详址无从查确。而按史传的惯例,大率姓、名、字之后就是籍贯。怎么办呢?我们不妨作一个大胆的推测:路众者,柏乡县方鲁村人也。我们知道,村名的由来,大概有村民姓氏、地理标志和文化标志等这么几种情况,而以以姓名村者居多。再者,中国人向来有叶落归根的文化传统。路众的墓葬地既然在方鲁村附近,那他的祖籍地也必定离此不远。也就是说,路众的祖籍地就是方鲁村。可能有人会说,方鲁应该是方姓和鲁姓村庄呀,怎么能是路众的祖籍地呢?这里有一个历史演变问题,按在十五里铺发现的宋朝天禧年间铭石幢的铭文,方鲁村原先的名字叫坊路村,这说明原始的方鲁村是一个路姓村庄。可能还会有人说,北孙村、南孙村和路家庄距路众的墓葬地也不远,路众为什么就不会是这几个村的人呢?北孙村南孙村,这二村在一千多年前是否已经出现我们姑且不论,即便已经出现,顾名思义它也应该是孙姓村庄。一个村子,历史越往前推,就越接近它的名称的初始意义。至于路家庄,一是这个村子很小,二是这个村至今还是清一色的路姓居民,仅就这二点来看,它的建村史不会太长,绝不会古老到一千多年。可能又有人会说,路众生活在一千四百多年前,彼时还没有柏乡县,他怎么会是柏乡人呢?这话问得有理,当时的确还没有柏乡县的建制。当时南有柏仁县,北有高邑县。高邑县的治所在鄗(今固城店),今方鲁一带在那时应该就是高邑县的南封地带。所以,确切的说法应该是:路众是今柏乡县方鲁村人,是古高邑县坊路村人。
解决了路众的籍贯问题,似乎就可以为路众立传了。但为历史人物立传,向来是史家之责,以笔者之学寡闻疏,断不敢以史家者居。立传之事,断不敢轻言。故姑录《路众墓志铭》﹙已点断,如有不当处请方家指正﹚全文如下,权代为其传。其正传,留待堪称史家之实者偏劳。
北齐《路众墓志铭》
君讳众,字二丑,赵州赵郡高邑人也。其先,汉大将路博德,君其后也。德七世孙温舒因封巨鹿。温舒五世孙悕怡迁封赵郡,即居高邑。曾祖亥,郡主簿。祖买,督护元氏。父奉,郡中正,剬诏咸阳太守。君,郡功曹,护高邑,天平年剬诏赵郡太守,武定年中剬诏殷州刺史。君信崇三宝,广施不悋。积善之功,遂延年寿,春秋一百。夫人潘氏。大齐太宁元年,太岁在巳,十一月十九日,合葬底河南三里、象城西北七里。故立墓志。其词曰:汪汪规范,济济日居。为行恭逊,用实隐虚。敦崇信义,吐导连珠。泛爱广施,事等贤愚。为行秉正,志操坚刚。望如难犯,即如和光。一时特抚,备列州飨。长息显安,小息景晕,合葬一坟。
通过这篇墓志文,我们可以了解到如下信息:
路众出生在一个官宦世家。路氏脉远流长,历史上屢有佼佼者出现。路博德是汉武帝时的名将,曾北击匈奴、南取南越,开疆拓土,南征北战,为汉王朝立下了赫赫战功。路温舒是西汉时期著名的司法官,他在汉宣帝时曾上《尚德缓刑疏》,提出了“尚德缓刑”、“省法制、宽刑罚”的主张,受到朝廷的重视和采纳,影响深远。自路众的曾祖以降,也是世代为官,累居高位。出生在这样一个官宦世家,这对路众的成长是大有裨益的。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路众必然是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而且祖上的治世经验、驭人智慧,在耳濡目染间就植入了路众的灵魂深处。
路众是历仕三朝的官场不倒翁。“君,郡功曹,护高邑,天平年剬诏赵郡太守,武定年中剬诏殷州刺史”。从这几句话来看,路众是在天平年做的赵郡太守,而天平是东魏朝的第一个年号,那他为“郡功曹,护高邑”的时间就应是在北魏朝了。他“剬诏殷州刺史”是在东魏朝的“武定年中”,逝世在北齐朝的“太宁元年”;而“一时特抚,备列州飨”这二句话表明是北齐朝的殷州刺史府为他举行了祭悼仪式,并撰写了这篇墓志文,这很可能是路众的殷州刺史一任跨越了东魏和北齐两个朝代。这就是说,路众的宦海生涯经历了南北朝时期北朝的三个朝代。历史沧桑,风云变幻,朝代更迭,路众能历经三朝而屹立不倒,这简直是一个奇迹。我们知道,官场向来是尔虞我诈、互相倾轧、暗流涌动,尤其是在朝代更迭之际,每一个官员都面临着重新洗牌的考验,那路众何以能屡屡激流稳渡,成为官场的不倒翁呢?这只能是因为他在官声、能力、政绩诸方面都做到了极致。毕竟,历朝历代都需要像路众这样的好官能吏。
路众是一个尘埃不染的清官。路众虽曾三朝位居高官,但一直过着“用实隐虚”的清贫生活,足见其安道乐贫、从不用手中的公权力谋求一己私利的崇高品质。这种品质,不独在封建社会,就是在当今,也是极其可贵的。有句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花花银”。仅做了三年知府,而能致十万花花银,而能赢得一“清“字,这句话形象的揭示了官场上贪腐成风的严酷现实。但浊者自浊,清者自清;路众像是一枝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皎然独立。万恶贪为首;心底守住了一个清字,就能拒贪不腐,就能养得浩然正气,进而一正吏风。
路众是尚德缓刑理念的践行者。他的祖上路温舒在《尚德缓刑疏》中提出要“尚德政,宽刑罚”,路众忠实地践行了这一法制理念。他从不以严刑峻法来立威,而是尚德缓刑,着力营造一种宽松和谐的社会环境。遇到问题,不是一味地濫施刑罚,而是注重从思想教育入手,晓之以理,明之以道,让人明白法之所以为法,守之所以必守。从“吐导联珠”这句话来看,他是很善于作思想教育工作的。当然,路众的宽政是有底线的;在大是大非上,在原则问题上,他是从不让步的。“志操坚刚”,说明他的原则性是很强的。阐理之所宜明,固法之所必守,宽严相济,恩威并施,教育和责罚双管齐下。人们明白了理之所在,就有了努力的方向;坚守住了底线,行为就有了约束。我们可以想见,在路众的治下,必定是一方和风细雨、政通人和的王道乐土。
路众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仁者。他不爱财,不惜财,“广施不悋”,“泛爱广施”,虽然自己“用实隐虚”,过着清贫的生活,还时时不忘周济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崇信三宝”的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一而贯之地诠释了什么是佛家的慈悲为怀。当然,他的“泛爱”和“广施”也还只是小善,并不能惠及所有的人,因为他的俸禄所得毕竟有限。但是,怀有仁心、心有善念的路众长期身居高位,他的仁心善念定会体现在他的执政理念中,贯彻到他的施政措施上,从而形成辉泽一州、一郡的雨露阳光。
墓志文把路众的仁政善举和他的福报得寿归因于他“崇信三宝”,这是有一定道理的。像他这样一个忠实的佛教信徒,必然是因禅而生善念,善念而催生德政,德政而惠民,政得而心安,心安而得寿。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向来不乏精粹者在。即如佛教的慈悲为怀、济世度人,不是与我们今天提倡的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大有相合之处吗?关键是,一个好的理念,不应只是挂在口头上,或装潢于门面、或影壁于门后,只有销鎔于骨髓、行之于日常,才能修身养气,造福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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