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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的缝隙中发现细节 创作就会有生命力

在历史的缝隙中发现细节 创作就会有生命力在前不久的第20届中国动漫金龙奖颁奖典礼上,动画《镖人》获得最佳系列动画奖银奖。这部改编自许先哲同名漫画的动画作品一经上线就引发讨论无数。

在前不久的第20届中国动漫金龙奖颁奖典礼上,动画《镖人》获得最佳系列动画奖银奖。这部改编自许先哲同名漫画的动画作品一经上线就引发讨论无数。该作以“镖客”刀马的视角展开了一场发生在隋朝末年的护镖行动,并通过这趟护镖串连起了关外与中原,江湖与庙堂的故事。新京报特别专访漫画作者许先哲、动画导演邓志巍、音频总监陈雨佳,听他们分享这部基于真实历史而诞生的动画作品里的细节与想象。

漫画作者

文化传统不断刷新可保持生命力

有历史落脚点让江湖故事站得住

最开始构思《镖人》的时候,许先哲只是想讲一个背景时代模糊的江湖故事。推敲过程中发现背景细化的过程需要有真实的材料支撑才能站得住,他开始上网查资料寻找合适的历史“落脚点”。当看到隋末在山东长白山举义的“知世郎”相关信息时,从小在吉林长白山附近长大的许先哲一下子被击中了,于是决定把《镖人》的背景放在隋末。书中,他让“知世郎”这个角色戴上面具,成了从远古传承下来的理想主义的一种化身,推动着历史前进。

新京报:为什么会把《镖人》的故事背景设定在隋末?

许先哲:原本没有历史背景,但推敲的过程中发现无法让自己信服。故事里的内部和外部社会是怎么运作的?朝廷有什么结构?社会上的职业有哪些?经济状况和民生情况如何?人物的文化环境又有什么样的变迁史?这些问题,都是需要真实的材料才能站得住,没办法完全虚构。

我开始用网络看各个朝代,一直都没有定下合适的,直到看隋朝,就发现了“知世郎”,这是隋末农民起义领袖的外号,第一个揭竿而起反对隋炀帝的封建统治,这个名字和行为特别击中我。而且他是在山东长白山举义,我的家乡吉林延边就有长白山,虽然是不同的长白山,但还是感觉很亲切,冥冥中的缘分。

历史没有“如果”,但一切的故事都是源于“如果”。如果说,知世郎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代代相传的符号呢?这个理想主义的化身会燃烧自己,从遥远的古代一直传承,推动历史前进。这个想法让我感觉到,这部作品会是我作为读者想看的故事。再加上隋朝为背景的作品比较少,所以我觉得可以做出一个独特的东西。

从史料中寻找细节丰富故事,展开合理想象

《镖人》漫画的开场在西北大漠地区,后来因为要走一趟护送“知世郎”的镖,刀马一行从大漠到了玉门关,入关后再向长安进发。这一路上,他们要应对层出不穷的追杀,同时也让读者跟着见识了从关外到中原的风土人情,从江湖到庙堂的社会生态。把故事背景定在了隋末,漫画里的细节就有了更具体的参考,例如建筑的风格,人物的配饰,刀马的武器,沿途的食物等等。许先哲为此查阅了很多史料如《隋书》《资治通鉴》等,以及一些相关的研究书籍如《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国兵器史》《隋唐人的日常生活》等,通过史料来丰富细节,并展开合理想象。

新京报:把刀马的故事放在隋末,你为此做了哪些准备工作?

许先哲:一开始我想象一个画面:茫茫大漠中,一行护镖人在护送一个神秘人物。

朝代定为隋朝以后,我就知道了这个神秘人物是“知世郎”。刀马是四处游走生活的游侠,他对抗的是不义和不公。那么作为理想主义的化身,知世郎对抗的就是封建王朝,也就是隋炀帝了。

研究隋炀帝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历史上最知名的暴君,其实是一个复杂的人物,野史和正史有很大差别。因为野史没有信服力,所以我只能通过正史的材料去刻画心中的人物。主要看的是《隋书》,并且以《资治通鉴》为辅助。

看一手史料是为了不受二手观点的影响,保留自己独立的判断。有了基础概念后,就开始学习历史学者的著作,比如从陈寅恪先生的著作里学到了很多概念,还有蒙曼教授、孟宪实教授、于赓哲教授的著作和文章,都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和帮助。

新京报:作品中人物的服装、兵器,日常的住所、器物、食物等,你如何确定它们的样式、风格的?

许先哲:参考的是出土文物和隋唐时代的壁画。一开始是在网络上搜索,又到博物馆查资料,去拍照,后来就有很多读者和相关爱好者经常(给我)提供参考资料。

兵器方面之前咨询相关领域的前辈,在我一无所知的时候,收藏古兵器的汗青老师给了我很多指点,有了基础的概念。在刻画过程中,也参考了《中国兵器史》(周纬)、《中国刀剑》(黄甫江)、《中国刀剑史》(龚剑)这些书籍。服饰和盔甲方面,现在主要看的是《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沈从文),盔甲一开始主要看陶俑和参考书,现在还有甲圈(喜欢甲胄文化的圈子)的朋友们提供资料。器物和食物方面也都是以各地博物馆的资料为参考,还有《隋唐人的日常生活》(于赓哲)、《隋唐五代风俗》(吴玉贵),这些书籍都是日常会翻阅参考的。

隋朝关外的西域指的是广阔的中亚和西亚地区,西域诸国受突厥和波斯萨珊王朝的文化影响,所以五大胡商家族虽然是以粟特人为蓝本的虚构族群,但会参考中亚和西亚的古代风格。现在故事的背景进入到了敦煌和长安大兴城,所以会参考南北朝至隋唐时代的造像、敦煌壁画和佛教文化的气韵。

新京报:知世郎的面具、隋炀帝北巡的车辇都让人印象深刻,它们的灵感是怎么来的?

许先哲:知世郎的面具灵感来自于川剧和京剧脸谱,还有东北和朝鲜半岛的民俗面具。

杨广乘坐的观风行殿,曾经在连载第五十六回(单行本第六卷)宇文述父子觐见杨广时第一次登场,也是杨广为了北巡下令打造的行宫。有些朋友还会觉得这大小过于夸张,其实观风行殿在正史中的记载本身就突破了当时人们的想象力。

《隋书·宇文恺传》记载:“时帝北巡,欲誇戎狄……又造观风行殿,上容侍卫者数百人,离合为之,下施轮轴,推移倏忽,有若神功。戎狄见之,莫不惊骇。”

《资治通鉴·隋纪四》记载:“又作行城,周二千步,以板为干,衣之以布,饰以丹青,楼橹悉备。胡人惊以为神。”

隋唐时代三百步为一里,以此推测行殿周长大约三千米,光侍卫就可容纳数百人。中国史书并不是以数据上的精准为强项,所以我们大概感觉一下大小就好。

史书没有记载观风行殿的具体运行机制,所以在史书文字记录的基础上,刻画时参考了希腊时代破城者(Helepolis)的复原图。据记载,破城者是马其顿的巨型攻城车,也被称为陆地军舰,高43米,重150吨,需要动用3000人力来运行。公元前332年,亚历山大大帝正是动用了破城者征服了推罗城,这是公元前的工程技术。

所以原则上是根据史书的记载,全球多方史料比较结合,最终尽量合理地想象和呈现。

在符合正史记载原则下,以全新角度解读人与事

除了刀马、竖、阿育娅、燕子娘、知世郎等虚构角色,《镖人》出场人物里也有不少是史书中真实存在过的,如隋炀帝、裴行俨、李渊、李密、秦琼、尉迟恭等,甚至有读者觉得看《镖人》有种看《隋唐演义》前传的感觉。许先哲认为这也是一种很好的阅读体验,但《镖人》并不是《隋唐演义》前传,而是可以视为与之平行的另一个宇宙的故事。《镖人》涉及的历史事件和人物都是在符合正史记载的大原则下,用全新的角度去重构。“我感兴趣的是在大时代的洪流下,这些人物如何面对各自的过去和未来,还有更多底层百姓,众生的命运。”他也希望读者能通过漫画去更多地了解故事背后的精彩历史,因为了解越多,想象的空间会更大,“相信我们可以触摸的世界也会更多彩。”

新京报:《镖人》里对隋炀帝弑父的真相、杨素之死都有自己的解读,如何在真实的历史事件里寻找到讲故事的空间?

许先哲:隋炀帝弑父的真相探讨是很严肃的,几部正史本身记载有很多不合逻辑、不符合人物性格、各列传中彼此矛盾的可疑细节,所以在故事中否定了所谓“杨广在权力交接的紧要关头,调戏宣华夫人”这种明显漏洞百出、人设崩塌的记述。这一点也有很多主流历史学者的质疑和研究,并非一家之言。

杨素之死不属于严肃解读的范畴,是故事的趣味性和想象力范畴。毕竟杨素生前的功过和人物性格没有争议,他病死之前也一直受到杨广猜忌,那么是否会有可能,在《镖人》的故事里,他实际是诈死,以图谋后事呢?历史的记载中,他已经死了,但是否暗中活下来,影响了日后的贵族叛乱“杨玄感之乱”呢?我想,这种想象会增加趣味,但不会妨碍历史的轨迹,也不会妨碍历史人物的命运和大事件。在正史记载中寻找缝隙是一个基本原则。

新京报:《镖人》涉及一些真实的历史人物,他们在漫画里又有着各自的功能,如何平衡真实的史料和创作的想象?

许先哲:历史明确记载的事件、人物、时间都是严格遵照史实。我会偏向于站在人性的角度去思考和演绎,而不是带有倾向性和目的性。即便是相同的历史事件,用不同的视角和演绎方法表现出来就会给人带来完全不同的感受。解读历史重要的是这样的新意,角色层面上也是如此。比如再昏庸的封建君主,都拥有君主的威仪,从下位者的视角看,是会给人带来很大的压迫感。昏庸无能并不是形象上的问题,而是行为结果的问题。所以像陈后主的形象,他可以用很有威压感的态度去做出特别无能的决策,就是基于这种思路。作为终极反派,我希望能让读者们了解到一个更复杂多面的隋炀帝的形象,一个封建君王的命运轨迹。

其实我们放眼全世界,会发现文化传统通过不断刷新,用流行文化重新阐释和展现,就可以保持旺盛的生命力。所以我希望这些角色能更加贴近现代年轻人的审美,角色符号也可以得到新的活力和传播,而不只是停留在古老的印象中。

【动画导演】

改编的最大挑战是画面

导演邓志巍表示,改编成动画最大的挑战在于画面。“原作漫画是比较写实的风格,许先哲老师用了素描的手法。在动画里还原这样的风格,对画师的绘画基本功要求非常高……从专业的角度,我们认为《镖人》这部作品更适合手绘质感的画面。许老师的素描线条本来就很难还原,如果做成三渲二或者3D的话,就会更加丢失原作的那种韵味。”

《镖人》的故事发生在隋末,刀马带着“知世郎”等一行人从玉门关入关,目的地是长安。一路上,他们要应对层出不穷的追杀,同时也见识了隋末从关外到中原的社会形态和风土人情。邓志巍介绍,用动画还原这段旅程,最重要的是还原这一路的文化属性。主创团队在专家的指导下查阅了很多资料,调研了魏晋隋唐的古地图,推导出刀马行进路线,而后再到西安、敦煌的博物馆,以及罗布泊实地采风,了解当地的地貌色彩、建筑特征。其中,罗布泊东边的风口对应的就是动画里大沙暴发生的地方。

邓志巍希望动画能更好地呈现角色特点,他跟许先哲做了很多沟通,了解到漫画里哪些细节是他特别在意的,哪些藏着他的小构思,改编的过程中也要把这些呈现出来。“像阿育娅的武器是一把塞外女孩子用的小弓,很有特点。刀马的腰带,是隋唐武人常用的配备,它有一种皮革的质感,以及很多功能性的设计,比如锁扣……”

【音频总监】

既要有特色,又要很通俗

音频总监陈雨佳介绍,音乐团队前期进行了大量资料搜集,把隋唐时期中原和西域流行的乐器按照地域归类整理,然后根据刀马一行人途经的区域筛选出匹配的乐器。同时,考虑到音乐与故事情节的适配度,定下来使用何种乐器。例如他们从敦煌的壁画得到了灵感,西域部分的配乐会用到琵琶和一些小鼓。

最早他们打算使用敦煌壁画上一款非常著名的打击乐器——十二音雷公鼓,但真正还原出这个鼓的声音之后,发现跟想象有较大差别。考虑到全片的武侠风格和乐器音色表现力之间的平衡,最后没有用到这款鼓。“现在片中西域和部族的部分,我们用了类似马头琴这样的乐器。刀马他们到了关内,但还是在西部地区的时候,我们会使用吹奏类乐器,比如箫、唢呐;故事有些场景发生在江南地区的扬州,我们用了丝竹类的乐器如笛子、古筝等。”

片中,老莫带着唯一的女儿阿育娅长途跋涉去退婚的时候,沙漠里响起了和声的吟唱,有一种传承、宿命和苍茫的味道。陈雨佳表示,最开始许先哲定的是用一种少数民族的语言吟唱,但主创团队商讨后认为,用合唱的声响把它做成非常有部族感觉的歌,也许会比用一种大多数观众听不懂的语言来唱更有表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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